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凝顾 作者:安书安 文案 我们都在笑傻白甜,但如果有人一直疼爱,每一位姑娘都愿意当一辈子傻白甜女主角。爱有很多种,很多时候爱就像我最近的一句口头禅:来啊,互相伤害啊…… 这是一个和傻白甜没有半点关系的互相伤害的爱情故事。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凝/顾尧 ┃ 配角:顾熠/严琅/纪安然 ┃ 其它: ================== ☆、第 1 章   “纪小姐,您好。”   “蒋小姐,又麻烦你来照顾小熠了。”   “不麻烦,这是我份内工作。”   蒋凝拉开鞋柜从里面拿出自己的拖鞋,同时将高跟鞋放入柜子里。抬头见纪安然还站在那里微笑的看着自己,她那温婉的样子,是一个女主人迎着客人的友好态度。   蒋凝回以微笑,点头说道:“如果没什么我先上去看看顾熠了。”   纪安然微笑着目光随蒋凝一直上到二楼,其实她认识蒋凝已好几年了。身为纪家的女儿,从小在掌声和目光中长大,但对于蒋凝,纪安然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很优秀。   用三年时间硕博连读从哈佛取得经济学博士证书,在毕业前成为了美国AIMR的一员,是国内少之又少的注册金融分析师。回国后成为上市企业的管理层。得体的谈吐举止,再加上她的美貌,纪安然想,除了家境,蒋凝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别人差。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顾熠周岁生日。在美国,她是哈佛的在读生,意外地她还是顾熠的育儿师。那么年轻的她,那么幼小的顾熠,她却能把顾熠照顾得非她不可。   那是顾尧首次将顾熠带到他的世界里,当众宣布顾熠是他的儿子。虽然他说顾熠只是他收养的义子,但是只需一眼,大家便能发现这是不同尺寸的同一脸。然而,顾尧说不是,大家也不好问什么,纷纷道喜,还称赞顾熠长得很好。   而顾熠除了继承顾尧的外貌,小小年纪竟也沾上了他父亲的冰凉气质,睁着细长的双眼,并不爱笑。当遇到想逗弄他的大人,他便转身趴在顾尧肩上,谁也不理,包括第一天担任顾尧女朋友的纪安然。直到蒋凝出现。   她穿得很简单,手里端着一个卡通小碗,一点没有来参加宴会的样子。让人惊讶的,趴在顾尧肩上的顾熠一见到蒋凝,竟发出了宴会上唯一的一声,而且这一声惊得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ma……”然后他推开顾尧向蒋凝奔去。   这便是纪安然初次见到蒋凝,这般惊天动地,她却淡然地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熟练地抱起顾熠,对众人一笑,便和顾熠消失在黑暗里。   当大家还震惊地望着蒋凝消失的地方,顾尧开口将众人的视线拉回。   “很抱歉,我家儿子失礼了,这个点数是他吃饭的时间。”   但是,显然大家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甚至有人将目光移向纪安然的身上,是那种会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顾尧微笑低头,也望向纪安然,却发现她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没有一丝的尴尬与不适。   顾尧眸光一着,抬手环上纪安然的肩头,对大家说道:“我向大家介绍一下,纪安然,我的女朋友。”   一句话,不仅大家愣住,纪安然也一愣,但很快,在大家的目光从怀疑向羡慕转变时,已露出完美的微笑。   微微抬头看向身旁的他,纪安然想,这个男人,的确能让每一个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成为令人羡慕的对象。顾尧,顾家二子,前任长和集团副总裁。当他爸爸即长和集团创始人顾天公开表示将长和所有股份转给长子顾舜,长和由顾舜全权掌管时,大家更多地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一无所有的顾尧。也因为顾尧在商场上的手段,让大家都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带着看豪门争夺财产戏码的心态。然而,顾尧却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安静回应着外界的热闹,那一段时间他甚至出国游学。在人们为他叹息悲哀愤怒一段颇长时间后,一天有人在网上曝出他驾驶飞机照片,这飞机不是小型私人飞机,而是商用民航机。正当大家兴奋不已又多一名帅气的飞机师时,一张他正在解剖人体的照片也被爆出。于是,在他以后的简历里,一个毕业于常春藤的经济学博士,在那一年多的游学时间里,跨度去学习了驾驶飞机和医学。   然而,在如此众多的光环下,他回国了,以国外一家突然蓬勃而起的上市公司CEO的身份。在那一刻,望向他的目光不再有同情。除了惊叹,只有崇拜。   他实在有太多让人敬仰与羡慕的资本。   但她也知道,他不会是好的情人,甚至不是好的归宿。刚刚那一切就是他对自己的考验,他冷眼旁观着别人投给她的目光,甚至他也是其中一个观察她的人。而最后那一眼就是他在给自己打分,满意了他介绍,不满意他则闭口不说她是谁,即使她是纪家的女儿。   他需要一个名门家识大体又懂进退的女朋友,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就是这么做的。   纪安然,大家都知道,今天她一直在顾尧身边,俨然一份女主人的样子。虽然顾尧不说,大家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而如今,顾尧开口证实。看来,GY和纪氏的合作是真的了。   大家各怀着心思,都忘了蒋凝那一回,只有纪安然,一直记得。   再望了一眼二楼,纪安然便转身进了厨房,今天顾尧说过会回来吃饭,她应该要准备一下了。   当顾尧走进客厅,蒋凝正好牵着顾熠从二楼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蒋凝则低头对顾熠问道:“Anson,该怎么做?”   “爸爸,你回来了。”   换做其他小朋友,这一声是多么稚嫩而可爱的话语,然而从顾熠口中说出总会低了几分热度。并不是顾熠不喜欢他的爸爸,而是他天生就不是一个活泼的孩子。因为这个蒋凝曾让顾尧带顾熠去看过医生,在医生那得到的结果却是,顾熠的智商比一般的孩子要高,其他孩子觉得新奇好玩的东西,他不一定感兴趣,所以对很多事情他表现得很冷淡,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健康成长。于是,大家也慢慢习惯了这样不活泼可爱的顾熠,只是蒋凝一直都在努力。   从她再次接手照顾顾熠,她会拿着各种玩具给顾熠尝试。如果他对积木没有兴趣,蒋凝就给他买魔方,如果他觉得推着玩具车走没意思,蒋凝就会买可以拆卸组装的玩具车给他研究。总之,蒋凝总能找到顾熠感兴趣的东西,然后让他乐在其中。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顾熠会亲近她胜过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   顾尧低声应了一句,刚在沙发上坐下,纪安然就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了顾尧欣喜着。   “你回来啦?刚刚好,可以吃饭了。”   听了,蒋凝牵着顾熠便直接往饭厅去。蒋凝把顾熠抱坐到他的儿童椅子上,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菜,顿了一下,然后无言地转身进入了厨房,对正在厨房里盛汤的纪安然问道:“我可以用一下厨房吗?”   日常里,纪安然使用这里的厨房的次数恐怕不比蒋凝多,所以很自然地给她移了位置。蒋凝利落地敲了一个鸡蛋,放在锅里一蒸,接着洗菜切菜,用开水将菜煮得碧绿软烂,正好鸡蛋蒸好。将鸡蛋和菜拌上饭端出去时,而顾尧刚好落座。   顾尧看了一眼饭桌上的海鲜,皱了皱眉,再看了一眼蒋凝手中端着的鸡蛋拌饭。 “安然,顾熠对海鲜过敏。”   正在给顾尧盛汤的纪安然手一顿,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僵住。才想起,顾熠对哪些食物过敏顾尧是告诉过她的,然而她还专门去学习了做海鲜。   安静中,蒋凝打破尴尬。   “是Anson今天说想吃我做的鸡蛋饭,Anson,对吗?”   顾熠抬眼看了眼蒋凝,他们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拿起蒋凝递给他的勺子,点头道:“是的。”   纪安然顺着蒋凝给的台阶而下,把盛好的汤小心地放在顾尧面前,顾尧就像什么都发生一样道谢喝了起来。   蒋凝抚了一下顾熠的头发,顾尧还是把顾熠教养得很好的,他就从不会闹着不吃饭,会安安静静地把放在他面前的东西吃完。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要到周末再过来,如果Anson有什么可以随时给我电话。”   顾尧抬头看了一眼蒋凝,没说什么,纪安然在一旁挽留蒋凝一起吃饭,但是显然地,这样的挽留都是出于礼貌,她连顾熠对海鲜过敏都不知道,更加不知道她也是对海鲜过敏的。而且饭桌上,从头到尾就只有两个碗。   蒋凝从小就有一项本领,就是能在小细节处看出别人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当纪安然晚上回到家中,还是为自己今晚的表现后悔不已。躺在床上懊悔时,手机在身旁振动起来,纪安然不是很想理会,反正不会是顾尧。他甚少会给自己打电话,打来也只是说两句重点便挂了,从来不会甜言蜜语地聊天。而一看,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正好是可以倾诉的人。   “安然,今晚的海鲜大餐顾尧评价如何?”   这位就是手把手教她煮海鲜的闺蜜,阮琳。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可能啊,吃过的人都说好吃的!”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不能吃的人。”   “顾尧不吃海鲜?”   “顾熠对海鲜过敏。”   “那你好像是犯了个大错,毕竟要成为别人的准后妈,顾熠也是你一大考核项目。”   “也不能怪我……”毕竟她在那里煮过的饭寥寥可数,哪会记得牢。   但是纪安然随即想起了蒋凝,从他们再次相遇,她已经和顾熠分开了3年,再次照顾起顾熠她却还是那么驾轻就熟,对顾熠的生活习惯记得一清二楚。   “你说蒋凝怎么就做到呢?”不由自主地,这话脱口而出,一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不想阮琳谈这个问题。   “什么?你说的是蒋凝?她怎么会在?”   纪安然不情愿地开口。   “前几个月顾熠生日,不知道怎么地,蒋凝出现了。然后顾熠一见到她,就将顾尧推开,整个生日会都只牵着蒋凝的手。所以,她就又成为了顾熠的育儿师。”   后来她问过顾尧,他说刚好再次遇见,就邀请了她来参加生日会,想不到顾熠还这么粘她。   “安然,不是我说你,蒋凝照顾顾熠一年,而你和顾熠在一起3年,你怎么还没和顾熠培养出更深厚的感情呢?我就没看到过顾熠主动找过你。”   “人也是有雏鸟情节的吧,毕竟蒋凝从顾熠婴儿时期就开始照顾他。”   “我只知道,你再不努力,你就不担心那个蒋凝吗?我怎么觉得她是阴魂不散啊。”   “你是说蒋凝和顾尧?不会的,如果有什么,三年前就有了,也不等现在。”   “那你和顾尧呢?是不是也一样?如果有什么,三年前就有了,也不等现在?”   “阮琳!你纯心拆我台是不是!别的我不知道,有一点我可以很肯定,蒋凝孤儿这一身份别说顾家看不上,顾尧他自己也看不上!”   连她纪家的女儿也不见得得到顾尧多少的优待,更何况蒋凝。顾尧从来不是一个感性追求爱情的人,他需要的是能帮助事业的另一半。   蒋凝倒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两个男人,她现在正没日没夜全身心地赶着新一季度的分析报告。工作中的严琅绝对没有生活中那么好说话,记得她入职后完成的第一份报告,不知道怎么地到了他手中。他把她叫到办公室,没有说一句重话,只是轻轻的一句:“这就是你的水平?”就让蒋凝羞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抱着那份报告蒋凝通宵了3个晚上重做了一份。   最后按下保存键,窗外的天空已经从墨黑变为灰白,又是新一天的开始。扭转了一下酸痛的脖子,蒋凝目光扫到桌面上的另一份报告。严琅最近准备收购一家公司,前期做了大量信息收集,前前后后分析研究不知做了多少份,最后汇总成的投资价值报告指出,这是一家前景极好而前期投入也极大的公司,尤其是在收购阶段。而这家公司的背后,蒋凝看到了一个名字——顾尧。   她是否应该退出这个项目,或是和严琅说一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哈哈,我又来了~O(∩_∩)O~~是不是很快呢,第一篇《只应,子音》刚结束不久呢~~所以这一篇《凝顾》会更得慢一点点,但还是小安的一贯风格,不会让文变坑的! ☆、第2章   “你昨晚又通宵了?”   每当蒋凝在公司里喝他给她买的手磨咖啡,就必定是前一天晚上通宵的象征。   “我可不想你再对我说一次‘这就是你的水平’这句话了。”被热量蒸腾过的咖啡粉散发出越发浓郁的香味,单闻着蒋凝便觉得有了精神。   严琅笑而不语,在盒子里抽出一袋咖啡放到自己的杯子里。   “你昨晚……”蒋凝随着他拿咖啡的手,抬头扫了一眼他的脸,“不像通宵了啊?”   严琅听后嘴角一扬,侧头对她眨眨眼。   “你知道我通宵后是什么样子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暧昧和玩笑。   蒋凝笑,却不以为意。   严琅,她哈佛研究生时的师兄。他们的友情是从她开学第一天他给她拿行李带路一直发展到现在,那时的他还只是一名年轻幽默帅气的学长。直到她毕业前收到他的邀请,蒋凝才知道他已经是上市公司总裁,然后成为了她如今的老板。私底下他们的关系还是和读书时一样,严琅会不正经地开她玩笑。但是工作时,是他教会她要严谨与精益求精。   说到工作,蒋凝想到今早要和他谈的事。   “那趁着我们都喝着咖啡,我和你谈一些事情。”   严琅挑眉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地在两人的咖啡中都加了奶,又给她加了一颗糖,端起自己的杯子搅拌一下浅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   “味道刚刚好,可以聊了,把你的报告一起拿过来聊吧。”   蒋凝低头微笑,也尝一口的咖啡,味道的确是刚刚好。而另一个刚刚好的是,要谈的事情严琅都了解。   “这份是LI投资价值报告,但还不是最终版,最后以Marco交给你的那份为准。”   严琅微微点头则翻阅起她递过来的报告书,而蒋凝自觉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严琅翻动纸页的声音,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时,声音停了下来。这家公司是他提出要收购的,他多少是有所了解的,只是在最后一页真的看见那个名字时,他还是忍不住要皱一下眉。合上报告书,严琅抬眼对上蒋凝的目光,澄澈而坦荡。   既然她要喝着咖啡和他谈,那应该是公私参半了,于是端着咖啡严琅语气闲散却一语中的地说道:“你是想撤出这个收购项目?”   蒋凝脸上的微笑弧度变得更大,她就知道他都知道。   “我和顾尧的关系,参与这个项目会引出很多事端。”   严琅忍不住轻笑出声,开她玩笑:“说得你和顾尧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样,你们就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这次轮到蒋凝对他深意地挑眉一笑,意思很明显:你怎么就肯定没有其他?   把两人都逗笑,蒋凝才开口解释道:“毕竟我会经常出入他家,他如果要追究起来,我是有理说不清。”   “我就不懂了,以前你说要勤工俭学去照顾他儿子就算了,现在你自己都忙得整天通宵,怎么还答应顾尧去当什么育儿师啊。”   “顾熠很可爱,而且他那样亲近我,我怎么能辜负他。就这么说了,你和Marco说,让我退出这个项目。”   “我能不能说服你暂时不去照顾顾熠啊?”   “你又没有顾熠可爱,所以比较没有说服力。”   严琅也知道没有用,蒋凝从来都有自己的想法。   “行吧,那我今晚请你吃饭,你总该答应吧?”   “没问题啊,现在撤出了项目,又交了季度报告,突然好闲啊!”   “这样啊,”说着严琅拍了拍桌面上一大叠文件,“这里那么多个项目,你自己抽一个吧。作为老板,我怎么能让员工闲下来,太不符合资本家的本性了。”   蒋凝知道严琅是在开玩笑,对于一个刚进公司几个月的新员工来说,现在让她负责一个项目,无论是从她的能力还是员工管理方面考虑,这都是不对的。她却来了心情应和道:“行啊,严老板准备给多少个亿我挥霍?”   严琅笑得开心,正准备开口,却传来敲门声,蒋凝随即站了起来换上员工口吻。“总裁,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严琅也是一个换脸高手,俨然已经换了一个表情,如今甚至没看蒋凝一眼点了下头示意她出去。   临下班的时候,严琅给蒋凝发了一个短信,让她先回家换一套衣服,等一下他去她家接她。于是,一下班,蒋凝就准点离开公司,回家换了一条裙子,化了一个淡妆,将盘起的头发披散下来,在全身镜前对自己笑了笑,自我感觉还可以,电话正好响起。   “我快到你家楼下了,需要我等你几分钟?”   蒋凝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她从下班到现在才不到一个小时,减去路上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的准备时间。虽然蒋凝已经在拿钥匙出门,还是忍不住吐槽他。   “你总是这样说来就到,也不多给别人准备的时间,你的女朋友能忍受得了你吗?”   严琅顺着一问:“那你忍受得了吗?”   蒋凝一顿,随即接道:“还能忍受,所以成不了你的女朋友。”   那边又幽幽传来一句:“谁知道呢。”   当蒋凝走下楼梯,严琅的车也刚好停下。也没等他下车,蒋凝直接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正系着安全带,严琅投射来不满的目。   “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站在一边等男士为你开门的吗?”   蒋凝天真地眨了眨眼睛。   “那不是一个男人约会追求对象时才有的多余举动吗?”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现在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吗?”   虽然他总是说着各种暧昧的话,但还是第一次直接说明追求她,让蒋凝一时想不出要怎么接下他这句话,化解这个气氛。   彼此安静了几秒,当感知严琅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的脸上,蒋凝觉得无论如何先说点什么:“师兄……”   然而,只是喊了个称呼就被严琅打断:“算了,你先别说,我怕我等一下没心情吃饭。”   他这样气鼓鼓的语气与气鼓鼓的模样,带着点孩子气,蒋凝怎么也和公司里的那个他联系不到一起。   其实,严琅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抛开俊朗的外貌和殷厚的家世不说,工作时认真有魄力,生活中风趣有风度,严琅完全是大众眼中的黄金单身汉。在读书的时候就很多女孩子喜欢他,据她所知的就是各个国家各个人种各个肤色的女孩子都有,那时候他的舍友还曾取笑过他,走遍世界都不怕。然而,他在学校的时候没有交过女朋友。   直到他毕业的前一个晚上,他约她出来见面,对她表白。对于那时的告白蒋凝是不知所措地,但是明确地,她拒绝了他。   那晚回到寝室后,蒋凝难过得哭了。她难过,不是因为拒绝了严琅的表白,而是她要失去一位很重要像兄长一样的朋友,但是她也不允许自己自私地享有别人因喜欢而对她的好。所以她没再找过严琅,直到一天,严琅给她打了电话,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让她别忘了去给他送行。   随后的两年里,他们偶尔会发邮件通电话,没再见过面却从未生疏地聊天开玩笑,直到回国。   蒋凝发现严琅还喜欢自己是在她进入公司后不久,两年的联系里他没再提起过表白的事,连暧昧的话语都没有,所以当初蒋凝才答应了严琅的邀约。如果她知道他还存有那份喜欢,蒋凝想,她不会去到他的公司的。   并不是说严琅的喜欢对她造成多大的困扰,而是她不想让他伤心,他想要的她给不了。而她现在唯一想做的,是怎么保住严琅这一个朋友。   “好了,先下车吧,拒绝我的话等一会再想了。”   蒋凝望向窗外才发现已经到了,而他的话让她无奈地一笑。   餐厅是市里出名的高规格,所谓高规格即食物品质高价格高还有去的人地位也很高。所以当蒋凝和严琅走进餐厅时,见到临窗位置上的顾尧和纪安然,一愣随之又觉得理所当然。   纪安然先见到蒋凝和严琅,微笑点头引得背对着他们的顾尧转身。   “顾总,安然,很巧啊。”   “蒋小姐,严琅哥,晚上好。”   顾尧微微颔首,纪安然的目光在两人间徘徊着。   蒋凝少见地化了妆穿上小礼裙,两人男才女貌地站在一起,让纪安然忍不住脱口问道:“严琅哥和蒋小姐是……朋友吗?”   礼节上这样的问题不好当面问,但由于纪家和严家是世交,纪安然和严琅从小就认识,所以纪安然也大胆地问起这个问题。   现场的人都能听出纪安然的问题里隐去了两个字,严琅却侧头望着蒋凝笑而不答,存心将问题抛给了蒋凝。   蒋凝睨了严琅一眼,开口解释。   “严琅是我研究生时的学长,现在是我的老板兼朋友。”   这个回答严琅不甚满意,但也只能这样。   “也不打扰你和顾总甜蜜了,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说着严琅便携着蒋凝离开。   离开前,蒋凝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直安静的顾尧,不想他正凝视着自己,两人的目光一对蒋凝便移开,向两人点点头,随着严琅的脚步离去。   全程都没有开口的顾尧目光最后落在蒋凝身上。蒋凝今晚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映衬地她的皮肤更加透白而好气色,微卷的长发随意散落,比平时多了几分女人的娇媚。她睨严琅一眼,这个动作她也曾对他做过,在两人关系最融洽的时候。其实严琅是她的学长,在美国时他就知道,还有一些其他的,他也大概了解。    ☆、第3章   蒋凝翻了一会的餐牌才把餐点好,严琅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等服务员一离开才开口问道,   “蒋凝,你是喜欢顾尧那种冰山男类型还是我这种阳光暖男类型?”   “你是凭什么把自己归类为阳光暖男类型的?”   “我难道不是吗?”   “我想公司里的人没几个觉得你是。”   “那你觉得呢?”   蒋凝回忆了一下,其实两人私底下的时候,严琅的确属于阳光型的,最起码他笑起来的时候是很阳光的,点点头回答道:“算是吧。”   “那你不觉得你比公司里的人了解我更多吗?”   “好了,阳光暖男,你是,行了吗?”   “不行,我的问题是,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类型吗?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这个人比较怕热。”但她明白他问题的意思。   蒋凝像是在开玩笑,严琅却笑不出来。   “菜还没上,你真不想我吃这顿饭了?”   蒋凝下意识的抚弄着桌面上的餐巾,这是她在思考时的小动作,严琅则安静地等着。   “师兄,那天晚上你走后,我哭了,”严琅眼眸闪过惊喜,但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蒋凝将要说的是他不爱听的,“你是我很珍惜的一个朋友,我不想给你误会,因为我知道希望过后的失望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那你知不知道还有一种难以接受叫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你应该了解我,没有试过我是不会死心的,我自信有让你喜欢上我的条件,”顿了一下,严琅眼神更加坚定地说道:“还有我喜欢你三年的心。”   这样的话,由这样的严琅说出,不卑不亢,自信真诚,应该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抵挡。而同样地,蒋凝也被他突然的进攻微微撼动,在最后那句话的时候。   严琅目光落下,蒋凝抓在手中的纸巾变得褶皱,他知道她在纠结困惑,这不是他想给她的。而正好这时,他们点的餐到了。   “好了,先不想了,你不饿吗,我们先吃饭吧。”   蒋凝抬眼望向严琅,目光竟像以前在学校时那样,有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求救。   严琅笑了,这丫头难道还想他教她如何拒绝自己吗?   “我们给彼此一些时间,你别老想着对我设防,试着接受我,多和我出来吃饭,我约你你都答应,我对你好你都记着,没事多看我两眼,就这样就可以。”   蒋凝‘嗤’一声便又笑了,烦恼随之消散,忍不住损他:“还说给彼此一些时间,这明摆是给你时间。”   严琅笑看她脸上的纠结消失,便满意地低头吃起盘中的牛扒。   在离蒋凝他们几桌远的地方,在蒋凝没发现的时候,顾尧的视线有意无意地飘至。她脸上的烦恼和欢笑如此浅显易懂,让顾尧想起以前,以前的她。只是现在,她面对自己时更多只是公事公办地微笑与礼貌,这都是他要求来的。但不知为何,今晚再见她的那一面让顾尧产生了一些的困惑。   “顾尧,你说严琅哥和蒋小姐是不是很般配啊?”   顾尧悄然收回目光,继续吃着盘着的食物,觉得口中的牛肉并没有纪安然说得那么好吃。   “那是别人的事,我不加评论。”   这就是顾尧,总是冷冰冰地事不关己,但是这样的他却让众多女人趋之若鹜。   纪安然放下叉子,对面的男人已经停下来一段时间,正安静地摇晃着杯中的红酒,酒中晃荡的灯光迷离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抬手浅抿红酒,唇中留有湿润的红。   纪安然发现,原来秀色可餐也可以用到男人身上。   “吃好了吗?”一张纸巾递到自己面前。   纪安然一惊,接过纸巾低头轻擦着嘴唇,同时敛起眼中突然升起的迷乱。   “好了。”   “那我们走吧。”   拿着手袋挽起他的手,纪安然本想对严琅点头道别,不料顾尧领着她却向他们走去。纪安然奇怪地望了顾尧一眼,他以前从不这么做的。   在严琅桌边,“严总,我们先走了。”   “好,希望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   “好的,我做东。”本来奇怪顾尧的主动,现在看着他和自己从小长大的朋友亲切交谈,纪安然突然心头一阵暖,挽着他的手更贴近。   越过严琅,顾尧目光悄然落在餐桌上那只同样拿着酒杯的手,皱了皱眉。   本来视线就一直在他们身上,所以顾尧的目光一投过来蒋凝就知道,然后看着他用目光示意她手中的酒杯,随即收回目光离开。   等顾尧和纪安然离去,严琅回头,看见蒋凝正失神地摇晃着酒杯。   “蒋凝,这杯酒你摇得够久了,不用再醒了。”   蒋凝轻笑,她本来酒量极浅,只是喜欢闻红酒的味道。刚刚顾尧的目光让她一度想端起酒杯,后来,也是他的目光让她端不起来。   望向并肩离去的两人,挺拔的背影,看似随意的衬衫西裤却每一个细节都是讲究。走在他身旁与他迈着同一步调的女子,穿着一条完美贴合她身材的裙子,简单的款式却剪裁精致,让她曼妙的身姿更加凸显。虽然不认识时尚也不懂品牌,蒋凝却知道这条裙子价格不菲。而蒋凝今晚穿的这条裙子,对她来说也是价格不菲的四位数,却是对比。   蒋凝从不自卑,因为她们本不在一条线上,只是她更加明白,这个世界还是要讲求一个词,叫匹配。   顾尧回到家,首先去了顾熠的房间,看着床上躺成大字型被子被他踢到了床边的小朋友,顾尧想也只有睡着时他才有一些四岁孩子的样子。顾尧轻声走过去,捡起被子给他从新盖上,再调高了一些空调的温度,才关门离开。   安静下来,刚刚吃饭时萦绕在脑海中的困惑再次向顾尧袭来。印象中,类似的困惑感只出现过2次吧,第一次是在4年前他刚刚离开长和时。那时他刚刚卸任长和副总裁,霎时的悠闲和一个新开始的面前让他有些迷茫,未来他到底想做些什么,他那时需要的不是去做而是去选择。而那段时间,她正好在他身边。   “顾尧,你现在是不是很闲?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搬一下那边的泥过来。”   顾尧其实不闲,但是望向墙角垒起来的两大包种植泥,再看看她的肚子,卷起手袖便搬了起来。   搬到她指定的地方,她拿着一些小工具也走了过来。她今天穿着宽松的连衣裙,上次听她说肚子里的孩子已经4个月了,但她却还不怎么显肚子。   见她蹲在一堆泥土旁像小孩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顾尧又去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她身旁,她看了一眼椅子便直接坐了上去,然后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怀孕后她好像特别容易累。   蒋凝抬头,看见顾尧还站在一旁看着自己,便指着不远处的一张椅子又说道:“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再搬一张过来啊?”   后来蒋凝想起,顾尧似乎从没拒绝过她提出的要求,无论大小。   当又一张椅子挨着蒋凝放下,她拍了拍那张椅子对站着的那人说道:“可不可以帮我种了这些种子啊?我好像买太多了。”   顾尧看着蒋凝手中十几小袋种子,她是准备将整个草地铺满花吗?   而从小无论是学习体育才艺都很在行的顾尧,当拿起那个铁铲却不知从何下手。   “你先在花盆里铺上大概三分之一的泥土。”蒋凝一边在给自己的花盆撒进泥土,一边说道。   于是接下来,顾尧就在蒋凝一句一个步骤下将他手中的种子一一种好了。看着只是被泥土填满的花盆,顾尧真说不出有什么成就感,却见蒋凝在一旁笑得开心。   顾尧不解的问道:“只是把袋子里的泥土放到盆子里,有那么高兴吗?”   蒋凝睨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没有看过花开?”   顾尧短暂地一想,随即点点头。   “你以为种花的人只为看那些泥巴吗?对着泥土浇灌那么久,都是为了开花的一刹那。”   见顾尧站在一旁还是无所体会的样子,蒋凝也不再解释,只是低声说道:“你有机会看一次花开就知道了。”   看着她做着简单的浇灌却如此开心的样子,顾尧一下无法将她与那个高学历高智商的蒋凝联系到一起,心中的迷茫也随口而出。   “你有想过你这辈子最想做的或是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吗?”   突然深奥的问题让她沉思了,半会后说道:“不知道。”   也是,连比她年长6岁的他都没想好,她又怎么会清楚明了。   “但是抛开那个最字,我知道我想做什么。”   顾尧望向她,目光有着不自知的期待。   “我喜欢看别人吃我做得菜,我喜欢看花开的样子,我喜欢舞台上舞者美丽的舞姿,我喜欢美妙的音乐。如果没有限制可以让我自由地活着,我或许会尝试着做一名厨师,一名花匠,一名舞者,一名音乐家。我不知道这里面哪个是我最想的,每个我都想,这么想来,我最想做的应该是尝试吧。”说着,她的唇角渐渐上扬,是想到正解的喜悦。   “尝试?”   “嗯,我喜欢尝试的过程,尝试了才了解,尝试了才获得,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也都要在尝试后才知道。”   清晨的阳光,晶莹的水珠,聪慧的她,顾尧的迷茫顿时消散,恍然开朗。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多里,顾尧有了后来为人惊叹的那些履历。   而今晚他的迷茫是在见到蒋凝后,他开始思考,那些他从没体验乃至遇见的情感。从小他的母亲就教育他,要去爱那些对我们有利的人,后来他知道,他的父母就是因为这个有利而结婚。而如今他和他的兄长也都在和一个对他们有利的女人在恋爱。   纪安然,美丽温婉,家境学识能力都是无可挑剔的一个女人。想起他们在一起的三年,她很聪明,他忙碌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打扰他,只是偶尔打来问候的电话,在一些特殊的日子她会提前通知他预留时间,然后他们一起度过。她不会要求他给什么惊喜,也不曾抱怨他冷淡不关心她,还不曾多问过一句顾熠的身世。他们亲吻过,她也曾暗示过,而当顾尧提出结婚后她也自圆其说知道这是在保护她。说真的,没有哪个女人给过顾尧这样的感觉,恰到好处,每一件事情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和她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那是不是这种舒服就可以定义为爱情?而当想起蒋凝时,顾尧甚至无法概括蒋凝给予他的到底是什么感觉,这让顾尧感到更加的迷茫。然而,这次他不知道可以问谁。    ☆、第4章   第二天是周末,当听到顾熠比平时要密集的脚步声,顾尧知道蒋凝来了。合上手中的那份报告书,顾尧想,正好有事情要找她。   走出书房,从二楼围栏望去,她又回归了日常的样子,素颜马尾牛仔裤衬衫,完全没有昨晚的影子。她正向顾熠展示她买来的食材,顾熠那么期待她的到来这也是原因之一,每逢周末她总会亲自下厨为他们煮一顿饭。每次煮完,她都会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吃自己却吃得很少,正如她以前说的那样,她喜欢看别人吃她煮的东西。而当看到顾熠不顾餐桌礼仪吃得津津有味时,她的笑容则尤为明显。   由于周末她过来顾尧都会给李妈放假,所以吃完饭蒋凝在厨房里洗着碗,他则陪着顾熠在玩数独,安静的午间,整个屋子里只有厨房里传来的洗刷声和顾熠在纸上涂写的声音。当蒋凝收拾好出来,顾熠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蒋凝知道他这是眼困了。   “Anson,Shall we go to bed?” 懂得多国语言的蒋凝,在再次成为顾熠育儿师那天起,便开始尝试与顾熠用其他语言交流。一开始顾熠会觉得蒋凝说着一堆他听不懂的语言很有趣,于是蒋凝从日常的简单交流入手,只是口语与单词。到现在,顾熠已经可以与她进行简单的交流。而顾尧对于蒋凝用在顾熠身上的所有方法从来不做干预,因为她似乎总比他了解顾熠想要的是什么。   只见顾熠点点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到蒋凝身边,牵起蒋凝的手就要往二楼去了。蒋凝却拉下他揉眼睛的手,拉拉他的小手示意着什么,顾熠这才回过头对顾尧说道:“爸爸,我去睡觉了。”   “嗯。”这是他父子俩日常的状态,没有亲热的举止,平时他们即使都在家里也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做着自己的事情,有时甚至会忽略了对方的存在。但如果说他们冷漠地不在乎对方,顾熠会在睡觉前去敲顾尧的房门,起床吃早餐的时候首先望向他父亲的位置,以确定他的父亲是否在家。而顾尧回家第一件事则是去顾熠的房间,只要确定他在房间他便安心地关上门。蒋凝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们父子俩都是那样独立的性格,但是她并不想顾熠那样,她想他更多地关注外界关注其他人,所以她也在慢慢培养他这么做。   顾熠几乎一躺上床就睡着了,蒋凝却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才去敲响顾尧书房的门,刚刚在上楼前他让她一会过去找他,但是坐了那么久蒋凝也没想出来他到底要和她说什么。   “请进。”   推门走进,他正坐在书桌前看文件,抬头看了一眼蒋凝,“坐吧。”   但蒋凝坐下后,他却沉默地继续看着刚刚那份文件,没再看她一眼。也不开口催他,蒋凝光明正大地端详着面前这个男人,再见面后,这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他还是喜欢在家穿着白T恤和灰色棉裤,头发比以前要短一些,完美呈现他越显硬朗的轮廓,还有眉眼间增添的从容与沉稳。   毫无预兆,他抬眼与自己的目光对接,蒋凝下意识地垂下眸随即又抬起。   “蒋凝,什么叫毒丸计划?”   蒋凝一愣,本能地答道:“毒丸计划是美国著名的并购律师马丁?利普顿于1982年发明的,正式名称为‘股权摊薄反收购措施’。当一个公司一旦遇到恶意收购,尤其是当收购方占有的股份已经达到10%到20%的时候,公司为了保住自己的控股权,就会大量低价增发新股。目的就是让收购方手中的股票占比下降,也就是摊薄股权,同时也增大了收购成本,目的就是让收购方无法达到控股的目标。”这是当年他教她的,她没有忘记,他知道。   “那何为恶意收购?”   “收购公司在未经目标公司董事会允许,不管对方是否同意的情况下,所进行的收购活动。”   “那你们准备经我们同意吗?”   当他问到第二个问题时,蒋凝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想我们现在在这里谈,不合适。”   “我没有要和你们谈,我只是要你向严琅转达,”这时蒋凝才发现,除了从容和沉稳,他的眼眸里还有越发的锐利。   “别去做那个站在门口的野蛮人。”   他沉默了一会,语气缓和了下来,问道:“想来严氏的调查报告应该是你做的,那么看到LI和玻利维亚,你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蒋凝回想起报告里的内容,LI是他们公司的名称,也代表着该公司的主要产品,锂。至于玻利维亚,他们共同的回忆只有那个天空之城。   蒋凝疑惑地望向他。   也不等蒋凝发问,顾尧直接回答道:“就是那里。”   “那又如何?”   “那里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曾经在那里看到的景象,现在不再有。是LI让那里变得不一样。我不知道严琅想拿来做什么,但是我也希望你明白,我为什么会生气。LI是我想要改变那里所建立的,我有我的运营理念。LI已经发展到几近成熟,已经建立起一系列正常运营的关系,这些安排如果任意被恶意收购所打断,必然对它造成影响。我不怕你们任何的收购行为,我只是不想参与不必要的斗争中。”   夜里,蒋凝回到她独有的小房间里,打开那台已经有些磨损的笔记本电脑,这台电脑是她研究生第一年的时候买的,一直用到现在。   陪了她3年,如今开机已经要等上一分钟。   蒋凝觉得这世上,电子产品也是一种特别薄情的东西,它给你的时间往往只有三五年,然后各种问题纷至沓来,如果你想在它那里存点念想,或许第二天你会发现那个念想永远消失在那个黑色屏幕里,数据怎么也恢复不了。所以电脑里重要的东西,蒋凝都备份到了云端里,除了其中一个文件夹。文件夹放在我的电脑里最不常打开的一个盘,文件夹命名只有简单一个阿拉伯数字1。   点开文件夹,里面只存着一张照片。点大照片,在上下天地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背景下,有一对年轻男女,不是人们期待的那种情侣亲密照,他们站得甚至有点远,只是那一刻,他们望着对方,眼中只有彼此。而蒋凝盯着看久了,会觉得照片里的顾尧唇角是有微微扬起的。   这张照片是回国后的某一天,Mike通过邮箱发给她的,那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张照片,她没有将照片发给顾尧,就一个人存了起来。照片文件夹详细信息上写着最近一次打开时间是她回国前一天,而今天顾尧再次说起那个玻利维亚,她才想起这张照片,想起这张照片后的一切,这是一切的开始。    ☆、第5章   大学时的蒋凝,单纯而艰苦的努力着。   自进入B大蒋凝就从没停止过去参加各种的比赛,除了履历上多一行字,另一目的就是让更多的人认识自己,获得更多的工作机会。自从同声传译大赛上获得名次以来,也如她所愿地相继接到了不少报酬丰厚的翻译工作。   看着银行传来的短信,那不断上升的数字,本来朝着学校饭堂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而向校门口走去,蒋凝决定奖励自己一顿午餐。   “你好,我要一份芝士肉酱焗意粉,一份玉米浓汤,谢谢。”   “好咧,你先去找位置坐。”   看着狭窄的餐厅里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上班族和学生,吵闹的环境没有一点西餐的情调,但这里却很符合蒋凝的要求,餐厅食物分量足,味道又不错,最重要的是价格很适合学生这一消费群体。   手机在包里振动着,一看,是陌生的号码,一般人不会接来历不明的电话,但蒋凝却没有犹豫地接了。   “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蒋凝小姐吗?”   “我是。”   “您好,我是长和集团副总裁秘书符颖,我们公司现在想聘请一名西班牙语商务翻译,聘期为一周,不知道您下午是否有空过来我们公司进行一个简单的面试?”   “请问下午几点?”   “3点正可以吗?”   “好的,我会准时到。”   挂了电话,蒋凝也不再找位置,走到结账处说道:“老板,意粉和玉米汤换成打包拿走。”   抬手看看手表,只有将近3个小时的时间准备了。   虽然从小蒋凝都是身边人称赞的聪明孩子,长大了成为大家口中的学霸,但是蒋凝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名天才,她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努力,她付出了多少别人不愿意付出的时间和汗水。一场没有任何主题没有任何准备时间的面试,3个小时蒋凝硬硬挤出了2个小时将长和近期新闻浏览一遍,而直到长和大厦楼下她还在默念着与长和产品有关的西班牙语专业名词。   蒋凝一走进大门,前台一名靓丽的女子便站起来,等她走近后迎接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您好,我叫蒋凝,贵司通知我下午过来面试。”   “蒋小姐您好,我们已接到通知,请您坐1号电梯直接上72层即可。”   “好的,谢谢。”   电梯再次打开,另一名衣着整洁,仪态端庄的女孩等在门前。在她的带领下,蒋凝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一侧落地窗外是变得矮小的楼层和俯瞰角度的城市风景。72层,长和大厦的顶层,这里就是全球百强企业长和集团的最中心吗?   “蒋小姐,请稍后。”女孩敲门走进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办公室,蒋凝抬手看看手表,刚好3点整。女孩出来微笑请道:“蒋小姐,请进。”   蒋凝推门走进,办公室很大,唯一的办公桌旁立着一位漂亮却看不清样貌和年龄的女子。   “您好,我是给您电话的符颖,我们到这边坐谈吧。”   她做事很有效率,跳过无谓的客套,她们直奔主题,开始面谈。她显然也是精通西班牙语的,从第一句话便用西班牙语和自己交谈,交谈的内容很随意,不涉及任何长和的问题,连基本的商务知识也没有,而直到面试结束蒋凝没再与第二个人面谈。   “蒋小姐,谢谢您,我们的面试结束了。我们正式聘请您为我司的商务口译,聘用期为下周一至周日,陪同我司副总裁前往玻利维亚进行商务调研。您的工作是负责协助副总裁与玻利维亚当地所有人员进行清晰无障碍交流。薪酬一周为15万,提前回国按15万结算,如果工作延时,一周后一天以3万计算。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请问你们要求同声传译吗?”   “不需要,你交替翻译即可。”   “我是24小时陪同口译吗?”   “原则上是的。”   “实际上呢?”   蒋凝耿直的目光让符颖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实际上是,我们副总裁也不会24小时都在工作。而我们,绝对没有其他任何的要求,您只需要做好翻译的工作,您明白我的意思?”   这个社会有太多泛滥的欲望,又有太多无法抑制的野心,这些恰好都是她们不想碰到的,蒋凝和符颖对彼此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在签订合同时,符颖交给了蒋凝一个U盘,   “这里面是关于这次去玻利维亚的行程和资料,请你先熟悉一下,同时保密,U盘密码是chpw。”   “好的。”   “蒋凝小姐你有护照吗?”   “有。”   “那可能要麻烦你跑多一趟,我们要尽快帮你办理签证。”   “我带来了。”说着蒋凝将护照递给了符颖。   符颖赞扬地点了点头,“看来蒋小姐对此次面试很有把握。”   “只是一个放进包里的动作,现在看来多准备一下是没有坏处的。”   “你们的飞机订在周一早上7点,因为要提前到达机场,我们会派车早上5点半到你学校门口接你,请你务必准时。”一个名片递了过来,“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电话我。祝你们一切顺利。”   从到达公司到签订合同,蒋凝看看手表竟仅用了半个小时,离开时大堂处刚刚接待的小姐礼貌地向自己点头。已经不是第一次面试的蒋凝却是第一次得到了面试者该有的尊重,没有让面试者等上几个小时,没有趾高气昂的态度,这便是长和集团吗?   周一早上5点,想着时间还早,蒋凝闲步走在校道上,然而,走到校门口时发现,一辆车已经停在那里。蒋凝不确定地向车走去,还没走近,驾驶位处下来一个人,立在门边礼貌问道:“蒋凝小姐?”   “是的。”   听到答复后,司机拉开后座车门,摆手请道:“请进。”同时接过蒋凝手中的行李箱。   然而,在蒋凝低身准备坐进车里时,才发现后座长椅的另一头坐着一个人,蒋凝瞬间定住。座椅尽头的人原本望向窗外的脸缓缓转了过来,街道上橘黄的灯光被墨色玻璃一滤变得更为朦胧,随着他的转动灯光滑过他的脸庞,光与黑影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浓重,这个瞬间就像某部文艺片里的经典画面。   他对自己微微点头,他眼睫毛拨动光线产生的光影,让蒋凝愣了好一会才醒悟。“顾先生早。”   蒋凝在网上搜过顾尧的相关资料,只是不知道是他过于低调还是不允许媒体的报道,他的新闻里全部没有照片,所以蒋凝并不知道顾尧长什么样子,然而,在这个时候能坐在这个车上的,除了是她要陪同出行的副总裁还会有谁?   蒋凝紧挨着车门边坐下,微微转头发现顾尧正审视着自己,蒋凝也开始观察起他。他的脸背着光并不清楚,他着了一套纯黑的西装和白色的衬衫,虽然没有带领带,衬衣上的纽扣也松开了一颗,但相比一身牛仔裤加条文针织衫的自己,他正式很多。   “顾先生,请问我的着装是不是有问题?”关于着装问题她还特意问过符颖,被告知此次只是去调研并不是正式的商务谈判,不需要着正装,所以蒋凝行李箱里只带了一套套裙,而顾尧这一身和他无言的审视,蒋凝已经在想回宿舍的最快路线。   “没有,就按符秘书告诉你的做就行了。”   不知道是清晨的原因还是原本就这样,他的嗓音特别低沉,磁性地震动着车厢,传入蒋凝的耳中,蒋凝想,她喜欢这把声音。   往机场的高速路上,伫立守护了一夜的路灯准时地全都熄灭,乳白的天际预示着阳光的来临。在避开高楼阻挡的高架桥上,破晓的瞬间,阳光直射入车内,那股冲破浓重阻碍光芒万丈的力量,总是让人震撼不已。   看了一会,蒋凝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望向另一侧车窗,那一侧的人也正侧头凝望着日出。初日的光刚好照耀在他的脸,洒满他的头发,他的眼睫毛,和他的眼。   啊,原来他长这个样啊。   从他们一登上飞机,顾尧就不见了,等他再次出现,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休闲裤和开司米上衣,脖子上挂着毛巾擦拭着他那刚刚洗过的头发,额前的发微微遮住了眉眼,他没有看蒋凝,直接在前排椅子坐下。而他刚一落座空姐便提醒她将安全带系好,飞机起飞了。   偌大的私人飞机里只有前排的顾尧和自己,各自独立的空间蒋凝甚至看不到顾尧的身影,于是整一段飞行,除了顾尧偶尔站起来提醒一下他的存在,其余时间蒋凝都觉得自己一人在独自飞行。   在飞机准备降落前,机上唯一和自己说过话的美丽空姐亲切地给自己递上一颗药丸和一杯水,蒋凝疑惑和抗拒地望向她,空姐笑容不变地解释道:“蒋小姐您不用担心,这只是抗高原反应的药品。我们马上要降落的拉巴斯机场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机场,这是为了预防您出现高原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嗯,更得断断续续呢,最近在练车,我觉得这也是能让人有压力的事情啊,求快点过科目二吧~~这样或许就能更得有规律一些。呜呜呜~~假装有人在等我更文……/(ㄒoㄒ)/~~ ☆、第6章   初次来到南美,玻利维亚给蒋凝的印象只是网上几张不似人间的图片,即那火极一时的天空之城——乌尤尼盐湖。所以一踏下飞机,看着和国内机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场景,蒋凝还是有些失望。   然而,没有太多失望的时间,迎面几个人向顾尧走来,蒋凝连忙走上去。一听,对方说的都是中文。也是,看着都是同胞的面孔。而其中站得与顾尧最近的一个转身望向蒋凝,古铜色的肌肤,轻轻扫视蒋凝时露出的痞痞笑容,对顾尧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恭敬,用手肘碰了碰顾尧说道,   “你什么时候换秘书了?”   顾尧侧身看了眼蒋凝,淡淡地说道:“这是我的翻译,蒋凝。”   那个带着痞痞笑容的男子点点头,大步走到蒋凝面前,就像他刚刚的观察和询问都没有过一样,大方地向蒋凝伸出手。   “你好,我叫孟子言,是被顾尧发配边疆的市场开拓部总监。”   对于他的自嘲蒋凝回以轻轻一笑,回握一下他伸出来的手便松开。   “孟总监好,我是蒋凝。”   孟子言自认见过美女不少,但不知道是不是呆在玻利维亚的时间久了,一下让蒋凝吸引住了眼球。简单的着装,素颜马尾,却是肤白似雪,明眸红唇。   他意味深长地凝着她,“蒋凝,你好,不在公司你叫我子言就可以了。”   蒋凝微笑着不置可否。   本想着除了孟子言,其他几位应该是此次商谈的客户,然而坐到车上,听着他们的交谈,蒋凝才知道他们都是长和的员工。   以孟子言为首,他们开始向顾尧汇报起工作。   “这半年,公司提供的锂矿厂我们都有去商谈过,即使我们把这块成本预算提到我们的最高点,对方也不为所动,他们显然有固定的供应链的。”   “你们有发现新的矿区吗?”   孟子言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挑眉问道:“你那边收到什么风?”   蒋凝坐在七人车最后排的座位,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只见顾尧往椅背上一靠,说道:“我是有听说,乌尤尼盐湖附近有。”   “乌尤尼盐湖本来就是全世界垂涎的大蛋糕,吃到它的没吃到它都在它附近地毯式搜索过不知道多少遍,如果真有,也早就被开采了。”孟子言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但是顾尧却问道:“所以你们都没有去看过?”   车厢内顿时变得异常的安静,只有汽车引擎在运作的声音。   顾尧再次开口,语气还是淡淡,“乌尤尼盐湖其实挺漂亮的,可以去看看。”   蒋凝静静听着,只觉得顾尧这样给人轻轻一棒又给台阶下的做法,很是高明。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破,更让人时刻警惕。   也不等其他人的回答,他指示道:“这几天你们继续你们手头上的工作,不用接待我,我只是来看看。”   孟子言的语气变得殷勤,“那我更要给你带路啊,这里我怎么也比你熟。”   “前天FMC的人联系了我,子言你明天出发,过去和他们谈一下。”   “他们改变主意了?”   “这就看你了。”   “要不让Helen过去……”   “你在这边有其他事?”   中间明显停顿了一秒。   “没有。那我让陈经理给你们带路吧。”   “不用,你们忙吧。”顾尧眼睛一闭,结束了所有的谈话。   去到孟子言预订的酒店,顾尧没让他们送上去,也没有和他们客套地吃晚饭,接过行李便直接让他们开车回去。   酒店前,蒋凝和顾尧各自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像陌生人一样只是以同样的快脚步往酒店走去。直到在几级楼梯前,顾尧突然停下来回过头望了眼蒋凝的行李箱。蒋凝没有发现他的目光,正想双手抱起行李箱准备往上扛,顾尧往下走了两步,一只大手握住行李箱上部的提手,轻轻一提,行李箱脱离蒋凝的怀抱。   蒋凝讶异地愣了半秒,随即看到顾尧将行李箱提到楼梯最顶处的一级,放下后看了她一眼,拉起自己的行李箱继续阔步地走入酒店。   蒋凝小跑上楼梯,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快步跟了上去,看着他的背影,蒋凝想,幸好他没有继续帮自己拉着行李。在需要帮忙的时候拉一把手,随即各走各路,不会靠近也不会冷漠得忽视一切,这样刚刚好。   去到前台,顾尧正低头签着什么,也没看她直接说道:“出示一下你的护照。”   蒋凝将护照递给前台人员,眼看顾尧要将签好的东西递出去,蒋凝开口拦截。   “顾先生,你手上的东西介意我先看一下吗?”   顾尧疑惑看着她,手却一转将纸递到蒋凝面前。   蒋凝微笑点头,拿起他手中的纸细细地前后看了一遍,然后递回给前台人员。   当蒋凝抬眼想向顾尧解释时,他却已经转头望向别处,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便罢了。   直到房间门前,顾尧低头看了看手表,对蒋凝说:“整理一下,我们6点在这里等,出去吃点东西,可否?”   “嗯,好的。”得到答复后顾尧便推门进了房间。   他们住在同一层的对面房间,令蒋凝有些意外,按以往陪同出差的经验,没有一位他这种级别的人会和翻译住在一层。蒋凝没有考虑原因,只是想到身在异国他乡,有个认识的人住在对面,还是安心了不少。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到了房间蒋凝第一时间去洗澡,其实刚刚飞机上她就很有欲望去尝试在天际沐浴的感觉,却没有勇气经过顾尧身边去到那个浴室。   收拾好自己,墙上的钟显示5点55,时间刚刚好。蒋凝拉开门的一瞬,对面的门也刚好打开,这种电影场景般的凑巧,让蒋凝嘴角一展,只是换不来对面那人同样的回应。幸好顾尧转身则离去,蒋凝无声地将笑容敛起。   蒋凝没有问去哪里,与顾尧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走着。很符合地,顾尧去了酒店二楼的就餐处。   刚一坐下,蒋凝则拿起餐牌快速地浏览一遍,翻到过最后一页后对着正在看餐牌的顾尧问道:“顾先生,你有什么东西不能吃的吗?还是你有什么想吃的?”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问过顾尧饮食的问题了,吃什么不吃什么顾尧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人问便从来没有归结过。所以当蒋凝这么问起,顾尧感觉到一丝莫名其妙与不舒服,她为什么这么问,他们应该不是这样聊天的关系。然而一抬头,顾尧则看见蒋凝将餐牌立在自己面前,指着上面的一行行字解释道:“这一列是玻利维亚各式特色的糕饼,是将新鲜的玉米或者洋葱、橄榄和干酪一起包在玉米叶中,然后放在蒸笼里蒸熟。这一列是三明治……”   顾尧看着她像小学老师一样耐心地解释着餐牌上每一道菜,直到蒋凝意识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蒋凝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一脸认真地问道:“顾先生,你想吃什么?”   好吧,顾尧将餐牌一合,说道:“你给我点个三明治吧,你刚刚说的那个烤猪肉和生菜三明治。”蒋凝点点头叫来了服务员。   从小对衣住行都没有特别要求的蒋凝,却意外地喜欢尝试各种新鲜的菜式,尤其是玻利维亚人喜欢使用浓香配料烹煮的食物,更是引人胃口,如果这次是来旅行,她一定都尝试一遍,犹豫再三后她最后给自己点了一个咸肉馅卷饼。   当蒋凝和服务员点完餐后,一张□□和一叠纸币放在自己面前。   “这段时间你就用这些。”   蒋凝顿了顿,随即一手拿过桌上的东西往她的提包里塞,她这样急忙让顾尧甚是惊讶,只见她随即皱眉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颇为不赞同地说道:“顾先生,我们现在在异国他乡,还是多注意点比较好。”顾尧没说什么,这么点钱他不觉得需要注意什么,只是想想她一个女孩子,的确欠了些考虑。   当结账时蒋凝自动自觉地拿出刚刚拿到的那张卡递给服务员,顾尧再次顿在那里,捏捏手中的钱包,其实那些钱是顾尧给蒋凝她自己在这段行程的花费,而让女性买单在他们看来是一件失礼的事情,但她自然地举动,却没有让顾尧有任何不舒服。   而蒋凝自己毫无知觉自己做了什么,“顾先生,我们还是按照原先的行程吗?”   “不了,我们明天就去乌尤尼盐湖。”   “好的,那我去大堂询问一下我们怎么过去比较方便,你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蒋凝走出就餐区就沿着楼梯往下走,然而才下几级楼梯,上方的人喊住了她,   “蒋凝”   相处了2天,神奇地,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喊出这两个字时,蒋凝却觉得有些陌生,他是在喊她吗?   缓缓抬头,他就在她正上方的围栏边上,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仰起头承接着,他有些模糊不清,却也比周围的一切都要清晰,就这样对视着的瞬间蒋凝突然脑中空白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在很久以后,当蒋凝回想起来,一切大概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我已经订好了车,明天早上7点出发。”   蒋凝视线回落,低低应声“哦”   “以后有事情你可以先问问我。”不等蒋凝抬头,他的身影消失在护栏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一起来 ☆、第7章   第二天,他们又准时地在门口见到对方,很庆幸他们都不是需要对方等的人。蒋凝点头向顾尧道声早,昨天开门时的笑容却不再有。   顾尧雇的是当地专门接待旅客的包车,车子有些旧,司机却很热情。他的英文名叫Mike,有着长年跑车的棕色皮肤,而最让蒋凝满意又兴奋的则是他那纯正的西班牙口音。   Mike为他们礼貌地拉开后座的车门,等顾尧上车后蒋凝看着他往里坐而空留出来的位置问道:“我可以坐到副驾驶位吗?”   顾尧看了看她,“你喜欢。”   蒋凝微笑地合上门,绕过车头坐到了副驾驶位上,对司机热情的一笑。   其实长时间的旅途行车,又晒又热的副驾驶座,别说女孩子,一般旅客都不会喜欢,但是蒋凝却觉得这是一个聊天的最好位置,尤其是这种免费又有趣的锻炼口语的机会,蒋凝觉得应该珍惜。   “Mike,沿途的路会很难走吗?”经历过同声翻译大赛,蒋凝的西班牙语可说颇为标准,只是如今听着Mike的发音,蒋凝总能发现些不同。   “不难走,只是路途比较远。”   “那我和你聊天会妨碍到你开车吗?”   “不会,有个人和我聊天我还不容易打瞌睡。”   Mike带着墨镜,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容里还带着些孩子气。   蒋凝好奇地问道:“我可以问一下你今年几岁吗?”   Mike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竖起3根手指,“我今年33岁。”   蒋凝惊讶地转过身面向Mike,“完全不像!”蒋凝并不是在讨好,也不是Mike长得有多年轻,而是他的神情不像。下意识地想到后排座位的某人,回头望了一眼,他正低头看着一叠白色的纸,微微皱着眉在思考着什么,他们的谈话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貌似比Mike还要年轻几岁,然而,他们几天的相处所说的话还不及她和Mike这几分钟里所说的多。除了外貌,顾尧显得更加老成沉闷。   蒋凝想想,又觉得这是正常与普遍的现象,反正蒋凝见过的这个年龄段这样地位的男人几乎都这样,尤其是那些背后拥有着太多的人。   所以,相比蒋凝所见过的30岁男人,Mike脸上的神情是她见过的最单纯的,他哈哈大笑起来,会露出他洁白干净的牙齿,就像一个还没经受过生活的孩子。   “我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所以别不相信我。”   “真的啊?真好。”   “33岁真好?我也觉得。”他还是那么快乐的笑。   “嗯,33岁真好,”蒋凝将头侧靠在椅背上,莫名地感觉到快乐,“但是我觉得马上要当父亲了,更好。”   蒋凝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这么健谈的人,从沿途的安第斯山脉到坐落山间的村庄再到原始植物,只要她有一点点好奇的都会问一下Mike。而蒋凝从来都是懂得拿捏分寸的人,不敢太大声吵闹到后排的那人,也不敢太活跃影响到驾驶人员。就一路断断续续又愉悦的聊天,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Mike指着前面的小村庄说道:“我们在前面那里吃点东西再出发吧,我们公司在那里有提供免费午餐。”   蒋凝点点头,回过身去发现顾尧正闭着眼仰靠在椅背上。   “顾先生……顾先生……顾先生……”蒋凝循序渐进地增加音量喊道,但他显然是熟睡了,还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   正当蒋凝越过椅背探手想去拍拍他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眼中一片迷蒙又本能地带着警惕地望着蒋凝。   蒋凝收回手,“顾先生,Mike说我们到前面的村庄里休息一下吃个午饭。”   顾尧眨了眨眼睛,望向窗外蒋凝所说的村庄,在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应答“嗯”。   蒋凝和顾尧随着Mike进入村庄里其中一间屋子的其中一间房间,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盘食物,盆子里一大坨绿色的褐色的看不清到底什么原材料的食物,蒋凝想,天下的免费午餐都一样——不好吃。   蒋凝睨了一眼身旁的人,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只是他一直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那几盘菜,蒋凝想他应该和自己有着一样的疑虑——盘子里到底是什么。   一坐下,Mike就很欢乐地大口吃了起来,蒋凝见顾尧没有任何要吃那几盆东西的意思,便站起来越过几盘菜在最远的大盘子里拿过几个土豆和两个玉米,将土豆放在顾尧面前,将其中一个玉米递给顾尧说道:“还是吃一点吧,我们要晚上才能到达乌尤尼。”   顾尧也没有纠结,点头道谢后便拿着玉米吃了起来。   或许是见蒋凝和顾尧都只是吃玉米和土豆,Mike笑问:“你们吃不习惯吧?”   蒋凝本来就好奇,Mike这么一问她也便指着桌上的菜问道:“这些是什么菜啊?”   “这些都是我们玻利维亚的家常菜式,这个叫Changa de pollo o de conejo是一种由大米、鸡肉和香蕉熬成的汤,这个是Chicharron,是用煎过的猪肉和吉开酒一块烹调,然后和玉米一起炖成的,而这个叫Charque de llama,是油炸干骆驼肉同玉米、煮硬的鸡蛋、干酪一起炖煮成的。”   蒋凝吞了吞口水,每到一个地方出差当地的饮食都是她必须先了解的,刚刚Mike介绍的几道菜她在网上也都看到过。但是,显然每个厨师对于每道菜都会有自己的理解和煮法,就像毕加索的画如此的名贵,蒋凝却是怎么也看不懂。   转头面向身旁的顾尧,正准备将Mike所说的话向他复述一遍,他却先开口。   “我吃这些就够了,你不用和我翻译那些菜。”只见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些菜,但似乎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便收回目光又继续剥着他手中的土豆,蒋凝觉得他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可爱得让人想笑,于是又站了起来给他多拿了两个土豆。   由于天气有些多变,看着好天气Mike没有停歇,吃完饭就继续出发,而他们更是没有异议。   “Melanie,你还是坐后面吧,下午前面的座位会很晒。而且这两天都是我载着你们,我们会有很多聊天的机会。”   其实蒋凝也有些累了,幸好Mike如此体贴的提议。   “Mike,我想你的妻子一定很爱你,但也一定很担心你。”   “她很爱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担心我?”   “你幽默又体贴,你妻子一定被你深深吸引着,”Mike赞同地点点头,而期待着后面的重点,“但是你这些优点为你引来不少蝴蝶吧?”蒋凝调皮的眨眨眼,Mike再一次被逗得大笑起来。   “那你更加要坐到后面了,否则我妻子看到我和这么美丽的女孩在一起一定更担心。”   也不知道顾尧是习惯还是听懂他们的谈话,来到后排座位,蒋凝发现他还是空出了一个座位,蒋凝迅速坐了上去。   下午蒋凝是真有些累了,倚在一侧车门上,被窗外快速飞过的景色催眠着,不知看了多久她便睡了过去。当她再次醒过来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看看手表,也才4点。侧头望向身侧的人,他又像上午那样仰靠在座位上闭眼休息着。   “Mike,现在是太阳要下山了吗?”蒋凝将头探到前排位置小声问道。   “是的,高原天黑得比较早。”   “哦,那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   “好的,辛苦你了。”   “不辛苦。”   蒋凝缩回后排的位置,下意识地再望向那人,他却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还要多久?”   “Mike说大概半个小时。”   透过窗外仅有的一些光线,蒋凝细细观察着顾尧,最后不确定地问道:“顾先生,你不舒服吗?”   直到现在蒋凝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蒋凝一问,顾尧本来抿着的唇更紧了紧,蒋凝连忙打开头顶的车灯,突然的光亮让顾尧眯起了眼睛,而蒋凝看到了他额头上的汗。   “顾先生,你哪里不舒服?”   顾尧看着蒋凝没有出声,蒋凝突然来气,难道不舒服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我胃有点不舒服。”也不知是他不再掩饰还是蒋凝心理作用,他的声音带着些无力。   “你有带药吗?是不是中午的食物你吃不习惯?”   蒋凝掏出她背包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到顾尧面前,顾尧却迟疑地望向她,蒋凝也不顾他是否有所谓的不卫生或是洁癖的考虑,她只知道旅途上人如果一生病便会有各种麻烦,尤其是在这高原上。   坚持地将杯子再向前伸了伸,   “喝点热水胃会舒服一些,你先喝着,我给你找一些药。”   说完直接将杯子放到顾尧手中,蒋凝便趴在椅背上扯过她的行李箱。箱子一打开,不需要翻找蒋凝准确地拿出里面的一个袋子,合上箱子蒋凝在袋子里拿出各种药,一边看着药上的说明一边询问:“你是胃痛对吗?你之前有没有常吃哪些药?”   顾尧看见蒋凝手上的整肠丸,指着说:“把这个给我吧。”   蒋凝连忙倒出几颗放在他手上,只见他一手将药拍到嘴中,随后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   蒋凝惊讶地望着他,“你就这样吞了?”   “不然呢?”他开口说话,证明真的吞了。这是蒋凝第一次见人能不喝水吞下那几颗东西。想他是喝不下别人杯中的水,所以才强迫自己这么吞了,然而他对着杯口吹了吹竟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蒋凝呆了呆,把药收拾到日常背着的背包上,同时抽出一包纸巾递给顾尧。   “顾先生,你擦擦汗,不要着凉了。”   蒋凝自然地拿过他手中的杯子,将纸巾递给他。看着他擦完汗,又将杯子放到他手中。不知道为什么,蒋凝就觉得顾尧是那种不会照顾自己的富家子弟。   顾尧握着手中的杯子,微闭着眼等待胃中的胀痛渐渐缓解。本想着忍到市区了再去买药,没想到却被发现了。顾尧微微侧头看向蒋凝,她正将袋中的药一样样拿出来细看。她长得一副柔弱的样子,刚刚的气势却能让他不自觉地乖乖听话,因为她眼中分明在投诉他的不懂事。   不懂事,这个词应该是用在小孩子身上,然而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没有人这么说过顾尧,更何况现在。但是在旅程里,一个人生病其他人就要负责照顾,需要被照顾就是不懂事的表现了。   收回目光,再小口喝着杯中的热水,胃好像舒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任性 ☆、第8章   经过十个小时的跋涉,当Mike将车停下时,他自己也舒了一口气,回头对蒋凝和顾尧说道:“不得不说你们运气太好了,一路过来居然没有遇到一点雨,要知道最近的天气是相当不稳定的。”   下了车,他们踏上了位于盐湖边上的乌尤里市。这里并不繁华,甚至是落后的,就像是国内的一些乡镇,还是七十年代时候的。所以即使是市区,这里所见到的大部分都是平房。酒店是顾尧预订好的,是市内极少的两层楼建筑中的其中一间,装修有些简陋,但是室内环境是干净的。   而蒋凝一进酒店,第一时间被酒店的墙所吸引。好奇地摸了摸墙壁上那洁白得闪着细碎光芒的一层层砖块,那是有别于蒋凝所见过的所有青砖红砖大理石等,是一种另类的建材。   “Mike,这是盐砖,对吗?”   “对啊,盐砖是这里最常见的建筑用料。”   突然,屋内的灯亮了起来,灯光打在蒋凝面前的那面墙,盐晶折射着灯光,原本简陋的房子,一下变得明亮而晕上一层淡淡的光,将简陋都掩盖掉。   回过身,顾尧还在填写着什么,蒋凝走到他身旁,在他写下最后一个字时顾尧自觉地将纸递给了蒋凝,而不是老板。蒋凝疑惑地看着他,听他反问道,   “你不是要检查一下吗?”   他的话意思不明,蒋凝随即想到昨天在酒店登记时是不是冒犯了他,随即解释道:“顾先生,我检查单子是怕您签了不必要的东西,如果我这么做令您不舒服,我会改正。”   其实顾尧完全没有生气或者责怪的意思,就是自然地递给了她,不知道为什么。   “你多虑了,我是真的想麻烦你帮我检查一下。”   蒋凝再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中还是和日常一样平静无波,蒋凝才双手接过他手中的纸细看了起来。   将签纸递给老板再抬头,蒋凝留意到顾尧的额头上已经没有汗了,但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转头想问Mike这里是否有面条之类的食物,但想想,他们面条的煮法可能也是很特别的。继而再向老板问了几句,最后望向顾尧时,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便开口问道:“顾先生,你想喝粥吗?”   “不用麻烦了。”   蒋凝愣了一下,他怎么像知道她要做什么,说道:“没关系的,老板说附近有市场,厨房也是对外开放的,我们简单吃点吧。”   见顾尧还是犹豫着,蒋凝继续说道:“其实我也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我煮东西很快的,你先去休息,我好了去房间叫你吧。”最后见顾尧点了点头,蒋凝才和Mike一起往外走。   蒋凝说她煮东西很快,就真的很快,从买东西到去房间叫顾尧,也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当顾尧下来时,饭桌上放着简单的三小碟和两碗白粥。淡黄的灯光投射在桌上的食物,桌旁的人正在摆着筷子,这时刚好抬头望向他,脸上是她特有的淡淡笑容。   “就几个简单的小菜,不知道是否合你胃口,想着中式菜你应该会比较适应。”   “谢谢。”   顾尧在桌子一旁坐下,端起面前的碗,荡漾水光的粥看起来软绵可口。饭桌上两人安静地吃着,这样简单的小炒白粥,顾尧从来没有吃过,因为即使一碗白粥,家里的厨师都是费尽心思地煮得花巧而高明,所以顾尧自认被养出了一张很刁的嘴。然而,蒋凝在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煮好的食物,顾尧却觉得异常的合胃口,清爽而咸淡适宜,不知不觉一碗粥下肚,整个胃都是暖暖的。   “麻烦你了。”蒋凝还低头吃着,对面的人突然开口,她抬头才发现他已经吃完了正看着自己。   “不麻烦,我反而觉得比在外面吃更方便。”   对面的人不再说话,蒋凝低头继续吃时,发现他却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便抬头问道:“你还要再吃点吗?”   顾尧摇摇头:“不了,我够了。”   够了怎么还坐在这里,蒋凝心里疑惑着,但还是默默地低头吃完碗里的东西。当她吃完最后一口,只见顾尧卷起手袖便开始收拾碗筷,蒋凝震惊地站了起来望着他。   顾尧感知到她的目光,“我们各有分工。”然后将碗筷都拿到洗盆里开始冲洗。   蒋凝还是不可置信地呆在那里,她不是觉得男人洗碗是多么稀奇的事情,这样的小事谁都会做,只是愿不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平等地对待,这是蒋凝觉得稀奇的。   第二天,从乌尤尼市区去乌尤尼湖就近了很多了,但是他们还是订了很早的行程。蒋凝便早早暗自激动着,毕竟网上的图真的太美了,所以刚一坐上车,蒋凝就忍不住问道:“Mike,现在去能看到天空之城吗?”   Mike点点头说道:“现在刚好是雨季,应该能看到一大片。”   蒋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能见到最想见的最好了,毕竟这辈子都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来。   “不过,雨季去乌尤尼湖比旱季更危险,我们去到那里要很谨慎行车,要是不小心让车陷入盐沼里,就可能沉入湖底了。”   蒋凝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湖底?”   Mike脸上露出了不太轻松的笑容,“我们等一下要开车的地方看似是陆地,其实都只是一层盐壳,雨水充沛的时候,盐壳就会溶解,而盐壳下就是深深的湖水了。”   蒋凝突然就不那么兴奋了,这不就像是行走在冰湖上吗,你不知道哪里会突然就崩裂开。   回过头,蒋凝觉得还是要和顾尧说一下。   “顾先生,”顾尧从文件中抬起头,“Mike说雨季去乌尤尼湖存在一定的危险,我觉得应该和你说一下。”   “是说盐壳会融化吗?”   原来他知道,蒋凝点点头。   “这个问题我之前订车的时候就咨询过了,他们说会派一位有经验的司机给我们。”说着望了一眼Mike。   蒋凝又缓缓地点点头,则转过身去了。   到了盐湖的边境,干涸的地面,四周的景色和沿途而来所见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地面的泥土由褐色变成了不一样的白。   行驶了一会,隐隐约约地蒋凝看见远处泛起的光芒,Mike说那里就是她期待的天空之城。但是看似很近的距离,Mike却弯弯曲曲地行驶着一直到达不了。蒋凝知道现在不能打扰Mike,就安静地看着他沿着前方的已有的车辙缓缓地前进着。   当车辙渐渐地全部消失,他们的眼前终于出现了那一片天空之城。Mike轻轻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蒋凝,只见她盯着挡风玻璃前的那一片,已经没有任何言语了。   “不下去看看吗?”Mike问道。   蒋凝从眼前的一片中艰难地收回目光,想了想,这趟他们不是来看风景的,所以盐湖并不是他们的终点,而只是经过。回头望向顾尧,他才是决定的人。   “顾先生,你要下去看看吗?”蒋凝压抑着心中的渴望小心地询问,但是她不知道她看向顾尧时眼中是那掩盖不住的期盼。   原本顾尧只是想沿途走马观花地在车上看一眼便可,但是看了看她的眼睛,如果她开口要求道或许顾尧会一口就拒绝了,但看着她努力掩盖眼中期待的样子,反而让顾尧开口说道:“去看看吧。”   蒋凝眼中原本压抑着的东西瞬间迸发,随之而来的喜悦,让她的双眸更加明亮动人,顾尧突然为这个决定感到愉悦。   打开车门,洁白的盐壳上是一层薄薄的水纹,蒋凝果断地脱了脚上的布鞋便跳下了车,水有点冰凉,但是丝毫不阻碍她大步地往前走去。   天空之城,那个美好的地方,其实人类何曾见过,但只需一眼,这片天地便被认定。高原特有的浓郁蓝天与举手可得的白云,只是单单一面已经足够让人着迷得低不下头。如今它们全都反射在地面的那层薄的水面上,天空与白云置于头顶又置于脚下,无边无际地以你为中心铺天盖地地展开。蒋凝突然觉得自己来到一个虚幻的世界,一个人类都不曾见过的美妙绝伦地方。   身旁水纹波动,回过身,竟见那人站在不远处。衬衫松开了两颗纽扣,领子被风晃动着,他光裸着脚站在水中眺望着。纯净的白衬衫黑西裤,白皙的皮肤,纯黑的头发,深邃的五官,异常英俊的脸,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就那么挺拔地站在那里,让蒋凝有了错觉,他是在这虚幻的世界里生出来的,像是俯视着这里的一切,如掌管这一片天地的神。   当顾尧收回视线对上蒋凝的目光,广阔天地间她立在那里,她的白色长衫和纯黑长发随风飘扬着,脸上并没有夸张的表情,只展露着有一种与这天地一样明亮的鲜活柔和。她眼中铺满了蓝天白云,而这中间顾尧看到了自己。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移开视线,谁也没有觉得尴尬或别扭,只是觉得对方就是这美丽中的一部分,动人心魄。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还有~ ☆、第9章   当Mike再次启动车子,蒋凝贪婪地再看一眼车窗前的风景。看了那么久,这片天地仍是震撼心灵的美。   只是空旷的风景少了一个人,蒋凝发现她却独独记住的那个人。   车子又弯弯曲曲的行驶起来,穿过水域,好一会后他们又去到了一个露出盐壳的地方,茫茫一片的白色沙漠与刚刚的美丽就像是两个地方。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一片荒野上不断向前,时间与距离失去了概念,蒋凝只能通过车上的时钟才能感知车子到底行驶了多久。   其实蒋凝也说不出来他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那个地方是顾尧通过她向Mike描述的大概,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方向的大概,然后他们就一直向前行驶。蒋凝一直盯着前方,直到她都以为自己看出幻觉了,前方真的出现了几个黑点,蒋凝立即回过头去。   “顾先生,你看前面!”   顺着蒋凝手指着的方向望去,那几个黑点并不是幻觉,顾尧也看见了。   顾尧点点头,“蒋凝,你坐回后面来。”   他总是面无表情的脸竟变得有些严肃,蒋凝没问原因,也不喊停车,直接屈身越过座位去到后排的位置。   顾尧的目光一直随着蒋凝以防她摔倒,她干净利落地一坐下,顾尧则说道:“等一下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们是情侣,来旅行迷了路才到了这里,还有,不要告诉对方我们的真实名字。你和Mike也说一下。”   蒋凝听话地照做着,脑海中却是挡不住地疑惑,和Mike说完后心里还隐隐有些紧张,再看一眼顾尧,除了脸上稍微绷紧,他的眼中是坦然与平静的。   安静地坐着,蒋凝想起面试时符颖给自己的U盘。除了锂矿相关的专业名词和简单介绍,U盘里一无所有。由于信息过于简单,所以蒋凝自己去查看了此次的目的地和锂矿的相关资料。   玻利维亚是世界“锂三角”中的一角,而乌尤尼盐湖作为世界第一大盐湖,玻利维亚拥有世界罕见的锂矿储量,乌尤尼功不可没。而且盐湖卤水中不仅锂浓度极高,还有大量富含钾、硼、镁的氯化物和碳酸盐等具工业价值的有用矿物,所以就像孟子言所说的那样,乌尤尼盐湖是一个全世界都垂涎的大蛋糕。   只是蒋凝不知道他们此次到底是为什么而来,为什么顾尧没有让更为熟悉的孟子言陪同,还有,为什么他们不能让对方知道我们是谁。   大家都不再说话了,安静地望着前方,那个带着许多未知的地方,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清晰。他们看见了那几个黑点变成几台大型的正在运作的机器,白色粉尘漫天飞扬,而粉尘里竟包裹着更小更密集的黑点,仔细一看,那都是人。   然而,当他们还想更靠近些时,一辆车急速向他们行驶而来,强行将他们拦下。车上下来了几个人,从外貌及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既不是旅行的游客,也不是友善地想帮助别人的当地人。他们径直来到车门边,拍打Mike和顾尧身旁的车窗,不甚友善地叫嚷着让他们开门。   蒋凝和Mike都紧张地望向了顾尧,他则平静地嘱咐道:“我们迷路了,想请求帮忙。”   说完转过身,在准备拉开门的前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蒋凝,然后毫无预兆地伸手抚上她的唇,在蒋凝还没来得及避开时,用力但不至于疼痛地一抹,蒋凝皱眉准备瞪向他,他却轻声说道:“你要显得不太舒服,明白吗?”   蒋凝摸了摸他刚刚触过的嘴唇,看着他手指上的口红,点点头,明白了。   虽然从看到顾尧脸上的严肃便开始做心里建设,开门的瞬间,车外两人凶恶的气势还是让蒋凝感到害怕,深深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向前。   正要越过身旁的人去到门外,一双手突然将她拦住,一手拉住她紧握拳头的手,一手环在她手臂上,让她一下跌坐在他怀里。   “在这里和他们说。”他的手包裹住她握成拳头的手,手中传来的力度和怀中的气息,莫名地,蒋凝在一点点平静下来。   就像顾尧预想的,对方询问了他们的身份还有到达这里的目的,蒋凝故作无力地靠着顾尧,告诉对方他们迷了路,已经很久没有进食和喝水。而刚刚因为欣赏天空之城时,他们的脚和裤腿沾上盐迹的狼狈,此刻都成了对方观察的细节。   在彼此僵持观察间,顾尧抬手抚上她的脸,状似亲昵地低头说道:“你问他们是否可以给我们一些水,最好能走进那个地方。”   这要求和她刚刚的说辞吻合的,但是蒋凝本能地抗拒进到那个地方,因为那里显然更加危险,无意识地捏了捏顾尧的手指,引来握着的手一紧。   蒋凝眉头紧皱,再陷入他怀里几分。   整个过程,顾尧只见蒋凝嘴巴一张一合和那两人说着什么,无论那两人是什么的语气和态度,蒋凝总是淡淡地对答着,也不和对方争吵,但是又是在坚持着什么。   当他们不再对话,那两人的目光在蒋凝和顾尧间扫视着,蒋凝突然回身拿过她的包,往包里一伸一抓便把手中的东西塞到其中一个人的手里。一番动作后,大家又继续安静地对视。   僵持到最后,当三人回到自己车里,眼看他们的车子就要驶离,车头处伸出一只手对着他们的车一挥,然后扬尘而去。   蒋凝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前面领路的车,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害怕。   抬头望去,才惊觉两人的距离是如此靠近,她甚至能看清他墨黑眼珠中的自己。连忙起来坐到旁边的位置。   想起他刚刚目光中的审视,“我和他们说,我们想要一些水以应付后面的路程,而你有洁癖想借用一下他们的厕所。不过,显然是钱起了作用。你不介意我给他们钱吧?”   顾尧摇了摇头,他反而觉得这样再简单不过了。   当他们终于到达,盐壳和机器间的碰撞扬起的漫天粉尘也将他们的车身笼罩,而本来隐在粉尘里的黑点最终清晰为一个个人形,而且数量比他们远远看到的多得多。他们的到来引起其中一些人的侧目,但只是看一眼他们又低头继续工作。   蒋凝惊讶的发现他们的衣着异常破烂,每个人弯着腰驼着背地做着手上的工作,那沉默不语的死气沉沉,甚至令蒋凝想起电影生化危机里的非人生物。   前面的车下来了人,其中一个人拍开他们的车门,对蒋凝说着什么。   蒋凝停顿了一会转身靠近顾尧说道:“他们只允许你一个人进去上厕所,你要一个人进去吗?”   这却像正好符合顾尧的心意,点了点头他毫不犹豫地便跟着其中一个人走了进去,其余两人则留在那里守着蒋凝他们。   蒋凝望着顾尧被风灌得鼓起的衬衫渐渐没入白色粉雾,同是白色,他的白衬衫却异常鲜明亮白,就算他身影已经模糊,他的白衬衫还像一个鲜明的标志引着蒋凝的目光一直去到最远处。   其实蒋凝觉得他现在正在进行一场不明智的冒险,即使什么也不知道,也能看出对方是不想他们靠近这一片土地的,这就预示他们在这未知里一不小心则引火上身。而他们只有三个人,毫无抵抗能力的三个人。但是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是一直望着他白衬衫最后消失的地方,一分一秒地计算着,等待着他的再次出现。   意外地,没有多久,或许只有两分钟,那件白衬衫像幻觉一样在白色粉雾里若隐若现,他衣着依然整洁,步履还是那般淡定从容。   正当蒋凝想松一口气,目不转睛地凝视却让她发现,他的脚步比进去时稍微快了,就一点点。   蒋凝立即吩咐Mike发动车子,却见顾尧还对车旁两人礼貌地点点头,然后一个跨步坐进车里。在他沉沉一声开车,他们急速离开。   蒋凝一直回头望着后挡风玻璃,原本站在车旁的两人还呆愣地站在那里,然而渐渐地几个身影在白雾中跑出来,蒋凝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只见那几个人跑到那两人身旁,一边交谈着什么一边不停望向他们的车辆,刚跑出来的几人更是激动地频频指着他们的车。   他们停顿了一下便全部迅速上了车,蒋凝发觉自己整个人都紧绷而颤抖。恐惧在不断累积,直到看见他们调转车头,往反方向进入那尘土飞扬里。   蒋凝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一直盯着那辆车害怕它会突然转向,直到那辆车完完全全消失,她一直屏住的那口气才终于吐了出来,顿时乏力地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着。   剩下的路程里,连蒋凝和Mike的交谈声都没有,车厢里是这几天来最安静的。大家各怀着心事,蒋凝心中生出一股类似劫后余生的后怕和闷气,不知道顾尧到底在去厕所期间做了什么惹来别人的追赶,总是后怕地想到各种那几个人追过来会怎么样的场景,于是对身旁的人也生出了怒意。   当余光看到旁边的人竟还若无其事地专注在手机上,蒋凝心中的那股闷气则更为浓重,转头望向窗外故意无视车内的人。    ☆、第10章   而这边的顾尧,却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事件里,那便是他刚刚暗地里通过手机拍下的东西,那是他这次过来的唯一目的,虽然正如他所料,却让他眉头一直紧锁着。   在这无人之境的白色沙漠,想要招聘到愿意过来工作的人真的少之又少,然而摆在企业面前的巨大财富诱使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人性不知何时被泯灭,竟然有人采用连蒙带骗,乃至绑架的手段把一些劳动力带到这里,强迫他们在这里工作。   一开始这并不是顾尧所关注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因何而起,他收到消息,长和有人也参与到其中,而这显然是不被长和允许的。但无论是谁参与,长和是否无辜,这件事都只能在悄然中处理,如果有一丝消息透露到外界,对长和的影响不言而喻,所以这次他才决定只身前来。   思考了一番,当处理这件事的初步方案在脑中呈现,顾尧收起手机。   轻吁一口气,靠坐椅背侧头望向另一侧车窗前的人,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不可否认,她是美丽的,单单一个侧脸,白皙的肌肤长密的睫毛,小巧而立体的五官,引人目光。   但是美丽,有时也会引来危险。   刚刚在进入开采区的途中,因为以为顾尧不会听西班牙语,带路的几个人竟当着他的面讨论起蒋凝,虽然不是完全听懂,顾尧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不干不净的言语,所以即使看到的东西比预计的少,借着上厕所的理由他悄悄绕过他们出来了。   那时对方答应让他们进去时,顾尧就觉得有点太简单了,现在看来并不单纯是因为钱解决的问题,还有她无意间给出的诱饵。   想想当时,如果他们真的有所行动,那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蒋凝,”喊出她的名字时顾尧才有些诧异自己的举动,为什么要叫她,垂眸一想,应该是出于好心想让她注意点什么,但是应该注意的地方在哪里?让她不要太美丽吗?有些自嘲,顾尧对上蒋凝疑惑的目光。   “以后女孩子在外还是要注意安全。”   却不想换来蒋凝眉头一皱。   “顾先生才是,而且除了您自身的安全,你也应该考虑一下同行者的安全。”   蒋凝心中的闷气还没散去,如今顾尧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立马将她挑起,怎么也按不住。   顾尧当然听出蒋凝语气中的情绪,想了想,也的确是他将他们带到了那个地方,最后不带任何情绪他只低声说了一句:“美丽是一把双刃剑。”   一路上蒋凝都在思索顾尧最后的这句话,美丽是双刃剑,虽然惊讶于顾尧所说的美丽,但是她更在意所谓的双刃剑指的是什么。蒋凝从来不注重自己的外貌,她不渴望美丽带给她的利,所以她更想知道顾尧到底想要告诫她的弊是什么。   一直到达酒店,蒋凝才松口气敢和Mike聊起刚刚惊险的一切。而Mike无意间的一句话,则让蒋凝想明白了顾尧所告诫的弊到底是什么。   Mike说,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其实有钱也没地方花,幸好他们对钱还存在了兴趣。蒋凝听后,心不由地一颤,对啊,在那里钱已经不再重要,那什么对他们更有吸引力呢?   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这就是双刃剑。   这样的理由让蒋凝在夜里难以入眠,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有了更深的恐惧,那是怎么也不敢再往下想的深深恐惧。   辗转反侧,不得安宁的深夜,直到那些片段中出现了一件白衬衫,出现一个人大步向她走来,出现一个人怀抱中的气息,出现一个人手掌里的温度,蒋凝狂跳的心才渐渐地安定下来,不觉中进入梦乡。   早晨起床,蒋凝拉开窗帘让阳光投入房间。   昨天的一行,显然他们此次行程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昨晚顾尧就安排了今天一早的车启程回拉巴斯。   大口吸着新鲜空气,蒋凝感受旅程要结束任务要完成的轻松。   抬起手表,蒋凝发现时间还早,想了想,便收拾好东西出去了。早晨的菜市场总充满着生机和活力,无论是人还是蔬果禽肉都染上了光泽。和现今许多女生不一样,蒋凝对菜市场充满着兴趣,蔬果区里的色彩缤纷,禽肉区里的蓬勃活力,看着新鲜食材进行各种菜式构思,蒋凝突然想大显身手一回,可惜时间是不允许,只能精选了几样食材便回了酒店去。   当顾尧收拾好行李下来,在楼梯处见到蒋凝在拿着盒子打包着什么。她听见声响抬起头来,见是他便举起手中的盒子说道:“顾先生,我们的早餐和午餐都有了,你不用担心胃疼了。”   一早起床便有人为你做好早餐,不得不说是件美好的事情。   “谢谢。”早晨因想起长时间的车程而阴郁的心情,突然变得些许的轻松,至少他不再因为想起中午的饭食而头疼。   看着那个还在专心打包食物的人,其实这换做谁都会认为蒋凝是在讨好他,毕竟想接近他的女人不止一个,毕竟这些她本来可以不用做,但蒋凝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感觉。她脸上的笑容是那种浅浅的弧度,既不甜美也不惊艳,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淡淡的,带着类似烟火的味道,与讨好无关。   一上车,蒋凝就递给他一个密封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没有任何装饰地放着简单的三明治,然而咬下第一口,顾尧发现蒋凝的厨艺真的刚刚好,刚刚好符合他的胃口。直到顾尧将两份三明治都消化,目光不由地移向放在她椅子旁边的袋子,他竟生出一丝期待,中午会有什么呢?   和来时一样,他们一路不停歇地向前,直到中午时再次到达那个村庄,他们才停下来休息吃饭。毫无意外,饭桌上再次出现那些食物,蒋凝在袋中取出一个盒子递给顾尧。   保温袋子让盒子还微微发出热量,打开,是色彩好看的炒饭。顾尧尝一口,色香味,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顾尧一口一口吃着饭,悠闲侧头,却见蒋凝张望着桌上的食物。显然有了后备使人更有勇气去尝试各种事物,只见她再三犹豫后终于缓缓伸出叉子,挑了最小的一块,旋转着叉子观察了一遍后,才小心翼翼将那块食物放到嘴里,她先是皱了一下眉,当顾尧以为她要吐出来时她竟微笑了。   她专注着食物顾尧专注着她,所以当蒋凝侧头想和他分享这食物原来不错,则发现顾尧正定睛望着自己。   他没有被发现的尴尬,迎上蒋凝的目光还是一直凝着她,一阵对视后,最后反而是蒋凝败下阵来。移开双眸假装不介意他的目光一样,蒋凝拿着叉子指向她刚刚尝试过的那道菜说道:“这个其实挺好吃的,你可以试试。”   其实顾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看着她,或许是在这吃饭时产生的一丝无聊,就像那些菜至于她,她至于他一样的道理,只是一个观察的对象。想着,目光瞟向蒋凝指着的那道菜,虽然她亲身试过,但是他还是没有试的欲望,低头继续安静吃着盒子里的炒饭。   当他们吃完饭出来,蒋凝惊讶地发现天色竟有了变化,望向Mike,显然他也看到了,他皱了一下眉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再次启程,车子的速度明显比上午时加快了不少。而蒋凝一直望着头顶的天空,当乌云从灰色迅速汇聚为黑色,蒋凝想,这场比赛太悬殊了。   不一会,路面便卷起尘土,风起了。紧接着,一片雨帘从远方迎面而来。雨滴随之落下,一滴两滴,就像石头一般砸在车上,发出“啪啪”的声音。骤然地大雨,密集的雨滴使前方的路瞬间只有几米的能见度,车速一下慢了下来。   艰难地行驶了近一个小时,然而更悲惨的事情却发现。他们的车陷入了一个泥坑里,Mike用尽了方法车子还是卡着出不来,眼看雨越下越大,顾尧对蒋凝问道:“你会开车吗?”蒋凝点点头。   顾尧接着安排道:“那你去前面开车,我和Mike下去推车。”   “可是外面那么大雨。”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如果到了晚上会更麻烦。”   Mike也同意这一提议,脱了外套他们便冲入大雨里。蒋凝连忙爬到驾驶位,然而这车显然和国内考驾照时的车是不一样的,刚一发动,车子竟然往后退,蒋凝慌忙地踩急刹车,往后一看,幸好车子陷在坑里,他们只是吓了一跳,Mike连忙跑上来简单地指导又跑回车尾处。   然而试了几次,无论怎么努力车子爬到最后还是再次掉回坑里,看着浑身湿透的他们,蒋凝也十分焦急。   这时,顾尧突然过来拍打车窗,隔着玻璃,蒋凝看见大雨下的他衣服已经湿透地紧贴在身上,雨水打得连眼睛也睁不开。   窗一打下他便冲蒋凝大声说道:“你像第一次那样,向后开!”   蒋凝一时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见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再次吼道:“运用前轮驱动,一股劲向后,同时车子往左打,明白吗?”   在此刻,蒋凝绝对不想被嫌弃,但是他刚刚说的显然已经超出了驾照考试的内容。怯怯地,她还是摇了摇头。他和Mike在雨中商量一下便打开了车门,蒋凝连忙坐到副驾驶位上,他一上车,肢体扫过的地方便是一片水迹。他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飞溅,虽然不合时宜,蒋凝却觉得他这个动作带着撩人的性感。一见他转过头来,蒋凝连忙移开视线。   “可能你要下去帮一下Mike,同时减轻一下车子的重量。”   “哦!好!”蒋凝立马跳下了车。   然而不用一秒钟,她便被雨淋得浑身湿透,雨水打在身上还感觉到痛。   顾尧对Mike点点头,然后在Mike的一声令下,他们同时一起使劲。蒋凝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但是也咬着牙使出了最大的力度,车子又像前几次那样发出艰难的轰鸣。蒋凝想这就是一场拔河比赛,看谁坚持到最后。   就在蒋凝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了,前面车头突然一轻,车子驶开,蒋凝一时没站稳眼看整个人就要磕到车上,幸好手臂被一扯。   站稳后,蒋凝累得双手撑在双腿上喘息着,只见顾尧向后倒着车然后一个转弯,挨着泥坑边沿车子终于驶了出来,心中狂喜不已,但大家都没有了欢呼的力气。车子停在她和Mike旁边,顾尧打开车窗吼道:“上车!”   蒋凝有些发软地伸手去拉车门,然而打开了锁却拉不动车门。也不等她第二次尝试,门在里面被拉开,顾尧坐在里面对她伸出手。   无力地握上,两人的手都是冰凉的。   他一把将她提上座位,同时越过她将门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存稿差不多了呢~ ☆、第11章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蒋凝才逐渐平静下气息来,抬眼环视车上的三人,竟还看出一些趣味来。尤其是顾尧,总是打扮斯文整洁的他,如今却是这样狼狈的样子,蒋凝忍不住轻笑出声,听到笑声顾尧望了她一眼,很短暂,随即移开视线。   “你先拿毛巾出来擦一下。”   蒋凝没有发现顾尧表情的一丝不自然,趴到椅背上开始搜寻着行李箱里毛巾,当发现有新毛巾时,   “顾先生,你需要毛巾吗?”   却发现顾尧正背对着自己,头不回地望着窗外。   “不用,我自己有。”   于是蒋凝探身将新毛巾递给Mike,然而一抬头,蒋凝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顾尧一直背对着她。   今天她穿了一件纯白的T恤,日常的时候还好,然而被打湿后,白色变成了透明,现在连内衣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认知让蒋凝的脸蹭地一下就滚烫了,连忙在行李箱里拿出另一件衣服。吩咐顾尧和Mike都别看过来,披着大浴巾就把衣服给换了。   等蒋凝都处理好,顾尧才拿出毛巾开始擦拭自己,然后一言不发地竟当着她的面把衬衫给脱了。   而在蒋凝来不及收回目光前,她看到了他看起来清瘦的身型里原来还藏着胸肌,红着脸望向窗外,可是光洁的车窗上居然映着他□□的身体,蒋凝连忙把眼睛闭起来,但是脑海里还是清晰记住了他除了胸肌还有腹肌。   Mike通过后视镜扫视了一眼,见他们都换好衣服便开口道:“这场雨看来要下很久,我朋友的家就在前面,你们看能否去那里过一夜?”   蒋凝将Mike的话转述给顾尧,虽然他皱了皱眉,但是显然除了这个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于是他们缓慢地颠簸地开向Mike朋友所在的村庄。   当他们到达村庄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蒋凝望向前方被浓重漆黑所包围的村庄,此刻那里发出的零星灯光显得尤为温暖与珍贵。   Mike的朋友对于他的到来没有意外,甚至就像在等待他的到来,一进屋就招待他们到饭桌坐下开始吃晚饭。   “这位是Dave,他旁边是他的太太Alice。因为这边的气候多变,我几乎隔几天就来他们家借宿,所以他们都见惯不怪了。”   蒋凝会心一笑。   Mike再介绍他们道:“这位是Melanie,这位是Gordon,他们是来这里度蜜月的。”这话Mike事先没和他们交代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谎,惊讶地看向Mike蒋凝却见他对自己眨眨眼。无声收起表情,蒋凝转头望向顾尧,他显然也听懂,和她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开口解释。   蒋凝一一向Dave和Alice表达谢意,但因为他们的西班牙语不像Mike标准,所以随后吃饭的大部分时候都是Mike和他们交谈着。   眼看晚饭将要结束,Alice从厨房了端了三碗东西出来,放在了Mike、蒋凝和顾尧面前,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用手比了一个喝的姿势。   蒋凝看着满满一碗透明褐色泛着点酒红的水,求救地望向Mike,却见他微笑着端起那碗东西仰起头大口喝了起来。当他放下碗,见蒋凝看着自己,打了个嗝,他才解释道:“我们刚刚淋了雨,这些酒能帮我们驱寒,不想感冒就喝了,这是我们这里的土方法。”   望了那满满的一碗,听说是酒蒋凝就更加犹豫,正想和顾尧解释,他却跟着端起碗喝了起来。   蒋凝看着他被碗遮去一些光线的侧脸,微微垂下的眸望着碗里的酒,墨色的眼珠里倒影着酒上的波光,摇曳的波光消减了他平时眼眸里的锐利,变得晃动而柔和。碗越举越高,喝到最后,有一滴酒从他嘴角滑了下来,引得蒋凝想伸手帮他擦干净。   当顾尧将碗放下,蒋凝便成了Dave夫妇期盼的对象。   众人的目光下,蒋凝想这酒是推不掉的了。   双手捧起碗,她开始小口小口的喝着。这酒的味道有点像葡萄酒,又带了一点辣,没有想象中难入口。   满满的一大碗,当喝到一半时,蒋凝已经有些喝不下了,一个换气不小心被呛得咳嗽起来。   正想求救,一只手将她的碗拿下,帮她轻轻拍着背。直到她缓过气抬头,则见顾尧端着她的碗将剩下的酒都喝干净,Dave赞扬地点点头,而Alice在一旁鼓掌还对蒋凝竖起拇指,显然是对她赞扬顾尧这位“丈夫”。   酒喝完,Alice便带着她和顾尧上楼,想着刚刚临上楼前Mike悄悄对她说的话,当房门打开,蒋凝就预感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Dave和Alice很讨厌轻浮男女,有一次我带了一对各自已婚的男女过来,谁知道那对男女当晚在厕所里发生了关系,还搞出了很大的动静,从那以后Dave就对我下了通牒,以后异性只能带夫妻过来。”说完Mike还对她拜托地一笑。   看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刚刚被误会是夫妻时没有开口解释,如今更加不知该怎么问他们要多一间房间。   当蒋凝还在纠结着,没察觉顾尧出去了又回来,抱着一张被子往椅子上随手一放。   “今晚我睡地下。”   蒋凝惊讶地看着那张被子。   “你怎么和Alice他们说的?”别是把Mike的谎话拆穿了吧?   不想却是。“说我们准备离婚了。”   正当蒋凝瞠目结舌时,却发生了更让她惊讶的事情,顾尧的唇角正扬着她从没见过的弧度。这样的笑让蒋凝恍惚了,傻傻地看着他,觉得眼前的人像换了个人般,有些亲切,有些傻气。   回过神仔细看,才发现他脸上泛着微红,蒋凝傻傻地伸出三根手指,对着他晃晃。   “顾尧,这里是几根手指?”   正打开行李箱找衣服的顾尧抬头扫了她一眼,唇角扬起的角度更大。   “蒋凝,我没醉,我和Alice说你怕冷。”   虽然顾尧这么说,但是他脸上大大的笑容,如果不是他醉了,那就是蒋凝醉了。   却也不等蒋凝看清楚,顾尧已经拿着衣服出去。   等他再推门进来,已经换了一身休闲的白色T恤和灰色棉裤,头发有洗过后的蓬松。   蒋凝就坐在床边看着他走进来,竟觉得此刻有一种异样的亲密,似乎他这就是一位丈夫的样子。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蒋凝一愣,连忙拿起自己的衣服出去。   在房间里静坐时,蒋凝就感觉到酒的后劲在发挥着作用。当浴室里的热气蒸腾而起,蒋凝被笼罩其中,更是感觉体内的酒被加速催化中,浑身是从内发出的炽热。然而Alice事前提醒喝了这酒必须洗热水澡才能驱寒,所以即使越发头晕,她还是坚持淋浴了一会。   等穿好衣服来到镜子前,看着那张通红的脸,蒋凝在沐浴间休息了好一会。   然而怎么等,脸上的红晕不但不消退,蒋凝还感觉到昏昏欲睡,才再次回到房间。   推开房门,只见地上已经铺好了被单,抬眼,有一个人正坐在窗边凝着她。   窗外的风拂过他洗过的发,刘海屡屡,要将他的双眼遮挡,然而,却遮挡不了那目光,朦胧,浓黑,直直地对上她的双眼,就像一条自动向前的隧道,引着蒋凝靠近那目光。   然而,脚要迈开的那一刻,那人站了起来,走到地上的床铺,掀开被子他睡了进去。   蒋凝轻拍了一下自己越发不清醒的脑袋,抬手将房间里唯一的一盏灯关了。然而关了,才发现房间里漆黑得看不见床的方向。   不好再开灯,只能小步小步地向前探索着。就在感觉马上要到床边时,一口气刚准备松下来,突然,绊到地下柔软的一角,顿时,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一声轻哼蒋凝不知道自己往哪个方向倒了下去。在准备与地板亲密接触时,不想自己却摔在一个柔软的地方,还有一个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恍惚了好一会,她才知道自己倒在了哪里。   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却在摔倒时让昏沉的脑袋变得更加晕眩,本能地抓住身旁的人,不想这却是一个投怀送抱的姿态。   头顶处洒下的气息越来越滚烫,蒋凝微微抬头,漆黑的房间里,她居然能看见,那双同样漆黑的眼睛。有些闪烁又异常明亮,缓缓地,像错觉,那双瞳孔越来越近,那灼热的气息越来越低。低到最后,与蒋凝的融为一体。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一切留给日后的蒋凝只剩战栗、疼痛、窒息、紧绷、晕眩,一种从未体验过又无法形容的感觉,还有他淡薄又浓烈的气息,最后便是一片黑暗。   最先醒来的,是顾尧。   带着欲裂的头痛,典型的宿醉症状。当视线渐渐清晰,眼前的脸庞也变得真实起来。顾尧恍惚了几秒,他没有惊讶不已,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并不是不省人事,甚至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只是他失控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亲吻了她,然后抚摸、贴近。直到最后一刻,他不顾一切地进入她的身体里。那一刻,他甚至想,无论什么结果他都愿意承受。   这时,他手中圈住的身体轻轻动了,顾尧霎时变得紧张,本能地将眼睛再次闭上。不可否认,这种情况对顾尧来说是陌生的,第一次,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直接给钱了事,还是答应她某些条件,而蒋凝将会有哪些反应,对顾尧来说也是无法预料的。   当蒋凝睁开眼,眼前的人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在回忆,她在感知,回忆这一切怎么形成的,感知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静止中感知到两人□□身体贴在一起的触感,还有鼻腔间两人的气息,蒋凝只剩下回忆了。   然而无论怎么回想,仅有的零碎片段,怎么也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经过。轻轻拿开他的手,蒋凝选择第一时间离开这里。她逃似地去了淋浴间,当再次褪去衣裳,看见自己身上那些淡粉的痕迹,还有腿间异样的感觉,再无知,蒋凝也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顾尧在等待着,自从早晨她匆忙逃离后,他就一直在等待蒋凝来找他。   然而,直到了坐上回程的飞机,蒋凝还是那么安静着。偌大的私人飞机里,和来时一样,只有就餐时偶尔传来她和空姐细微的交谈声。   最后,寂静的空中,寂静的机舱内,顾尧站了起来,走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我们谈谈吧。”   其实蒋凝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一直没有去找他,不是在隐忍着什么或是欲擒故纵的手段。早晨她从浴室里出来,她就说服了自己,把一切当作是一场艳遇。像许多出外旅游的人有的一时激情,发生了就发生了,况且对象是这么一个他。   “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是我能力范围,我都会答应你。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或是结婚。”   在顾尧的人生规划里,婚姻是他建立和巩固他事业王国的一个步骤,不求有爱,只要有利。显然,她不符合条件。   “我没想过和你在一起。”   她淡淡的语气,又恢复了两人最初见时的模样,她不会像在为他准备好食物时那样温暖的微笑,也不会像看到天空之城时浑身的喜悦。淡淡的,反而让顾尧觉得是他在找她麻烦。   他眼中的探究和迟疑,蒋凝再淡淡开口,“昨晚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我也有一部分原因,你可以选择忘记,又或者当做记忆中的一部分,仅此而已吧。”   昨晚的零碎片段里,她知道,她没有被侵犯的恐惧与屈辱,她似乎有挣扎过,但是她最后妥协了,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温暖,抑或其他,她不知道,只是他并没有强迫她,一切都是在酒精催化下的你请我愿,仅此而已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了,存稿全都出来了,看官们先看着吧。PS:其实我想问,你们觉得顾尧是渣男吗? ☆、第12章   回到学校一个星期,蒋凝没有任何过渡,连时差也没倒,第二天便又过上了图书馆、课室和宿舍三点一线的校园生活。   一如既往地,忙碌而充实。   图书馆里,沉浸在托福的题海中,手机“叮”的一声,是短信的铃声。蒋凝没有理会,直到最后一题答完才拿起手机。   点开短信,是银行发来的汇款信息,蒋凝却看了很久才把手机放下。   虽然说过仅此而已,他还是做了补偿,想互不亏欠。   没有任何过渡,一如既往,忙碌而充实着,这都是真的,只是偶尔,她会像现在这样,呆呆地望着窗外,脑海里浮现那几天所经历的一点一滴,有时候是一个雨天,有时候是一个背影,有时候是一把声音。然后画面一遍遍过去,看了几天,如今竟把它看成了电影,一部让她记忆深刻,却不真实的电影。   现在,一条短信又将电影转化为了现实。   蒋凝将手机放回背包里,没有纠结,安然地收着,反正又是一个你情我愿。   想,生活从此刻起,便会像早已计划的那样发展下去。   只是,她和他都不知道,有一个变化正在悄悄发生,一个改变他们人生的变化。   而当蒋凝发现这个变化,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一向准时的例假,这个月没有按时报到。   一天,两天,蒋凝并没有察觉什么。   直到一个星期后,她突然在梦中惊醒,后怕地想起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后怕地想起,两人都没有做任何措施。   一早,蒋凝选择了一辆陌生的公交车,看到车上都是陌生的面孔,车上指示的都是陌生的站名。她坐到了座位的最后一排,看着车开到一个足够远的地方后,按铃下车。   药店遍布城市每个角落,所以随意找一下,很快就找到了。药店老板娘很自然地递给蒋凝验孕棒,甚至没有多看蒋凝一眼就把钱收了,这让蒋凝很庆幸。   然后在某个商场的某个女厕所的某个间隔,蒋凝终于发现了这个变化。   然后,从商场到长和的一段距离,蒋凝脑中只剩一片空白,也不知怎么地,她坐在了顾尧面前。   顾尧已经安静地看着她足足一分钟,蒋凝在这一分钟里斟酌了无数种开场白,最后,   “我……我怀孕了。”   顾尧顿时皱起了眉,继而眯起眼打量着蒋凝。她没有回避地直视着自己,只是她一向清澈的眼中起了涟漪。   “我不知道可以吃事后药,我把这件事忘了,回国后我一直忙着学校的事情。”这是他们这么多次对话里蒋凝最没有逻辑的一次,说不知道可以吃事后药,那是中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她这个谎编得太可笑了。而且他给了那笔钱,她就应该足够聪明地知道该怎么做,而不是现在坐在他面前说这一句话。   从她出现在他办公室开始,蒋凝就看到了他眼中的抗拒。而在她说她怀孕了的霎那,他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则是质疑与愤怒,没有任何喜悦。   蒋凝才顿时明白了过来。   初为人母,她是慌张的,慌张到脑袋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和感知都在第一时间被自己腹肚中的生命所占据了,她第一次缕不清思路,她第一次没有理性地去考虑,这个孩子对她对他有什么影响,而是本能地来找这个和她一起拥有这个生命的人。   而他眼中的抗拒,让她顿悟。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这个生命到来的应该就是自己面前这个人了。最不想和她讨论的,也是这个人。   一刹间,就像被人用力的拉扯了一下,混乱的思绪瞬间被拉直。   “我想说的是,我也很意外,我想你是孩子的爸爸,你有权利知道,他的去留我们一起决定吧。”   他眼中的质疑还闪过鄙夷,哦,蒋凝也看明白了。   “如果你认为孩子不是你的,你可以抽羊水去检验。”   刚讲完这句话,蒋凝心中突然一阵浓烈的酸涩,酸涩得让她犯恶心,掩着嘴巴差点没有吐出来。   从小到大,即使知道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即使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依靠独立地活在这个世上,蒋凝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卑微的,她一步步地努力,得到了她想要的。那些高枝那些遥远的世界,她从来不幻想也不渴望,对于未来,曾经的构想最多是有一个互相爱着的人,平凡地结婚生子。而今天的质疑与鄙夷就像被人强行灌下烈酒般,让人呛得难受。   “你要多少钱?”   “那要看你觉得一个生命值得多少钱。”看来是无法进行任何感性的交流了,忍下冲上喉咙的酸液,下意识地抚摸肚子,孩子,你还是去一个欢迎你的家中吧,这样你会更幸福的。   蒋凝站了起来,钱这个问题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钱你就打到上次那个帐号,如果你还需要签什么保密协议,你再通知我。”   在玻利维亚一段短暂的相处,让蒋凝觉得,他虽冰凉也是翩翩有礼的,却一下的,被今天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全推翻了。   走到门口,蒋凝突然想起,在来到这里前,在知道这个孩子存在的那一刻她想到的第一件事,转过身,直直凝着顾尧。   “顾尧,其实我过来只是想和你说,这是我第一次当妈妈,这是你的第一次吗?”   一向自律与理性的顾尧,玻利维亚的那碗酒是他至今为止唯一的失策,所以孩子他从来没有也还不想有。   蒋凝的问题就像带上自动回放功能,直到她离开久久,却一直在房间里回荡着。   是啊,孩子,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眼中的鄙夷并不是对孩子的质疑,毕竟那天晚上她的挣扎,她在床上的落红,她早上再见到自己时,虽假装着无所谓却通红的双眼。   只是她就像一个从后偷袭他的人,第一次措手不及的慌乱与无法掌控的愤怒都是她造成的。   在回校的路上蒋凝拐弯去了趟江边,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下。   委屈,愤怒,悲伤,不知与谁说也不能与谁说的憋屈。从来没有谈过任何恋爱,也没有开明地觉得第一次并不重要,如果没有玻利维亚的那一晚,她甚至单纯而固执地想将初/夜给予自己的丈夫。所以那天清醒过来,即使用尽了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在那之前还是一段漫长的悔恨与悲伤,还有不能哭不能闹的委屈。一直藏在心中,想着哪天沉至心底最深处无人能及便不再想起。   然而今天,那个不想被触及的地方被人翻箱倒柜任意抓扯,也不知道是一直对自己说无所谓起的作用还是已经麻木了,蒋凝当时还能保持平静,没有去扇他一耳光骂他无耻,也没有为自己哭闹得要求更多,真是为自己感到骄傲,也暗暗觉得不值。   她从来不觉得也不让自己成为一个懦弱的人,她不争不抢,光明正大地努力,名正言顺地得到,她一直为自己感到骄傲,凭什么他可以用那样鄙夷的眼神看自己,她至于此地又是谁造成的。委屈而倔强地用袖子擦去每一滴眼泪,但举手的速度无论有多快也比不上那落下的眼泪,总是泪流满面。   回到宿舍,蒋凝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只是夜里睡前她对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这辈子也不要和顾尧有任何交集了。   然而,第二天,蒋凝却接到顾尧的电话,不是通过秘书,他本人直接拨来了电话。   “你好,我是顾尧。”   蒋凝安静了好几秒,直到顾尧再次问道,   “请问是蒋凝吗?”   “嗯。”   “你下午可不可以来我公司一趟?”   “有什么事吗?”   “我们谈谈孩子的事情。”   脑海中浮起昨日两人见面的场景,不愉快,不想见。   “可以在电话里说吗?”   听出她语气中的拒绝,但是顾尧不允许。   “我派车过去接你。”   蒋凝自知敌不过他:“我自己过去可以了。”   这次再见,顾尧又恢复了原来的顾尧,冷静而有礼。请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同时让符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蒋凝想,他也是一个如此阴晴不定的人。   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等符颖将门关上,等她将手中的水杯放下。   “我想把孩子留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突如其来的单刀直入,蒋凝将将离开杯子的手差点要把杯子打翻。而与昨天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她惊讶得一下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这个结果太出乎意料了,毕竟,此次过来她以为他是给自己安排好了流产手术。   见她呆愣地望着自己好一会也没有回答,顾尧重复道:“你有什么想法?”   他的问题,她听到,而且一直在思考。他问她什么想法,说实在,她没有任何想法,只是觉得,如果这一刻他是让她去做手术,她反而会更坦然接受。   下意识地低头望向那平坦的肚子,拇指在上面轻抚。   “如果我说我不想要呢?”   这样抚摸着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有一个生命在里面吗?   蒋凝低着头,顾尧看不准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她是真不想要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你说你想要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安排?” 直到她再次开口。   “我会送你到国外,等你将孩子生下来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以后孩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和孩子是什么关系?”   “我会以领养的名义让他成为我顾尧的孩子。”   这和蒋凝想的差不多,或许也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很多事情从来就是不可计划与无法预测的,比如人心,于她于他。听说,怀胎十月,是生命与生命间最亲密的时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致于脱离后母亲会对孩子产生一种无法割舍的依赖。而对于父亲,缺少孕育的经历,本来就少一些情感上的牵连,如今他还不爱孩子的母亲,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就真的如领养一般,没有一丝感情基础。   “可以给我一天的时间吗?我明天给你答复。”   “可以。”   蒋凝缓缓抬起头,定睛凝望着顾尧双眼,想在他的眼中看到点什么。   “你确定这是你最后想要的吗?”   顾尧明显顿了一下,然后不急不缓地答道,“我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   点点头,蒋凝起身离开。   经过那一条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长走廊,蒋凝停下,上次经过时就想仔细看看这里的风景。   原来俯视下,城市的轮廓变得如此清晰。长和大厦耸立在一个转盘的边上,低头望去,圆形和直线勾画出城市的轨道,源源不断的车流或停或动,都在这些轨道上,不偏不移。   蒋凝想,每一个人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条轨道,她的轨道正在偏移,而她现在却要决定着另一条轨道是否要搭建。   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蒋凝定定凝视着,扎着马尾穿着牛仔裤衬衫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但蒋凝还是觉得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她用力的看,一寸一寸的看。   口袋里响起她调设的提醒铃声,拿出手机,屏幕显示着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开始做雅思的题目了。对啊,她也有着想要奔赴的方向,她也有着想要度过的人生,她所有的规划都要为这个孩子搁置吗?   走出大楼,阳光直射而下让人一时睁不开眼睛。站在楼顶时还看到那遮挡太阳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走了。   然而,突然猛烈的阳光却一下亮堂了蒋凝的心。   乌云之于阳光,就像阴影之于人。没名分的孩子,没名分的妈妈,这名叫“没名分”的乌云会永远笼罩在这两人的头上。或许她还可以逃离,将一切置身事外,但是这个孩子,就必须永远活在这片阴影下。她懂的,身份的阴影会给一个人带来什么,自小就是孤儿的她,懂的。这个孩子来得不合时不合理也不合情,如果他生在普通家庭或许还好。但在顾家,他注定会有一个不平凡也不平静的人生。顾尧将来必定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会有一个或几个名正言顺的孩子。到时候顾尧又会将这个孩子置于何地,到时候,这个孩子又和孤儿有什么区别。   阳光的指引,让蒋凝心中的天枰瞬间倾斜。   无论对于这个孩子还是对于她,悄悄地消失似乎都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每个人的生活里最需要的都是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第 13 章   约定好第二天给顾尧答复,不想答案并不像她想那么难得,拿出手机准备现在就告诉顾尧她的决定,低头找寻着刚刚塞回背包里的手机,一边找一边往前走,正当手机抓住手中,突然,左侧一声惊呼“让开!”,在蒋凝还没来得看清楚对方,肩肘被猛撞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向一侧倒下去。然后视线所至她正倒向一个花基突出的尖角,甚至来不及思考用手去推挡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却下意识地双手抱住肚子,一个侧身臂膀撞上尖角。一阵挤压刮擦的疼痛在臂膀划过,蒋凝倒在路旁。   侧坐在地上,蒋凝还保持着倒下时扶着肚子的姿势,惊慌地往肚子望去。攀着旁边的花基岩石,她爬了起来,才发现双脚也在不停地颤抖,沿着花基岩石她坐了下来,紧绷地将所有的感觉都聚焦在她一直抚着的腹上,然而,那里却也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她开始轻轻去按压自己的肚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大腿处望去,害怕有些无法控制的东西在牛仔裤上蔓延开来。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分钟,蒋凝就一直抱着肚子低头望着自己。   直到她渐渐缓过神,意识到什么事都没有时,捡起跌落在一旁的手机,她转身朝长和大厦走去,按下他的私人号码。   “顾尧,你现在有空吗?”   电话里顾尧听到蒋凝的声音微微带点喘,“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在长和楼下,我做好决定了。”   “那你上来吧。”   蒋凝再一次出现在房间里,只有几分钟时间,她竟变得有些狼狈,头发有些凌乱,衬衫上也沾了污迹,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让顾尧完全忽略这些,   “顾尧,我们把他生下来吧。”   她会答应生下来本来就在顾尧意料之中,然而,当她说出这句话时,顾尧还是被震撼到了。她不是说‘我决定生下来’,也不是说‘我同意你的建议’,她是说我们,就像她第一次来找他时说的那样,她视他为共同拥有这个生命的人,他们共同留住这个生命。   她要他记起,他是孩子的父亲,她要他记住,他对这个生命所负的责任。   “好。”   她一股气来到这里,当他一声‘好’后,她却有些呆愣站在门前,恍惚一下要转身离去,然而转身的瞬间,顾尧看到她衬衣上那一抹红。   “蒋凝。”   她疑惑地转头望向他,   “过来。”   蒋凝还是疑惑地望向他,没有动。   他却站了起来往墙边的一个柜子走去,关上柜门他拿出一个白色的箱子,往沙发走去,同时对她皱了皱眉。   “过来。”   蒋凝刚一在沙发坐下,顾尧抓着她的手腕就将她的衣袖卷了起来,蒋凝本能地挣扎,换来他抬头皱眉,用目光表示着他的不赞同,于是蒋凝静止了下来。   他夹起一块酒精棉花在她手臂上擦拭着,顺着他的目光蒋凝低头一看才发现,手臂上多了一道血痕,她却一直没发现。   就刚刚的几分钟,蒋凝经历了那样一段的心路历程,浑身的颤抖,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害怕,直到现在她还能感受到那余震。理智可以完美地分析一切,能告诉自己哪些决定才是对自己对大家最好的,但是在面临失去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敌不过身体的本能反应,她不知道她是如何那么迅速地做出反应去护着肚子,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然而,本能永远是心的第一反应,它告诉她,如果失去这个孩子她会有多悔恨。   在害怕的驱使下她一口气来到这里,做了这样的决定,如今冷静下来,她却一点也不后悔。   “发生什么了?”   蒋凝还在自己的思绪里,本能地应答,“嗯。”   抬眼望向她,她望着自己,眼中却没有他的影子,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的目光才渐渐凝聚。   “嗯?”   “你是这么毛躁的人吗?”   蒋凝自认,在同龄人中她绝对是沉稳的。   而顾尧似乎也不在意她的答案,“你以后要更加的注意。”   说着贴好绷带他将东西放回医药箱里,蒋凝看到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也觉得格外的整洁,想着他的办公室应该每天都会有人打理,然而,应该没有人会去整理一个医药箱。   在蒋凝再次出神间,顾尧又开口道,“我安排你一个月后出国,你有意见吗?”   蒋凝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傻傻地看了他几秒,直到看见他的眉头再次皱起,她连忙摇头,“没有。”   “那你回去处理一下你的个人事务,为自己这一年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他停顿了一下,“还是你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我会处理好。” 蒋凝想都没想直接回绝,对外他们最好是没有任何联系的陌生人。   本来已是期末,等蒋凝参加完大学里最后一次考试,突然有些感慨。原本离大学毕业还有半个学期,但是毕业典礼看来她是参加不了。明天,应该就是她和这所大学说再见的时候了。   由于她一直好学生的形象,所以当她说获得一个国外的实习工作机会的时候,同学和老师不但没有任何质疑还各种羡慕和祝贺,只是在拜托较好的舍友帮忙领取毕业证时,差点就要逼问她具体的工作地点。   一切的安排都进行得很顺利,连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很配合,她悄悄地为自己科普了怀孕的小知识,书上说前三个月孕妇会孕吐得比较厉害,然而,幸运地,除了闻不得饭堂里油腻的味道,她似乎一次也没有吐过。就这样,在怀孕将近三个月的时候,蒋凝离开了校园。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这就是她的全部。她没有让顾尧的司机过来接她,一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另一方面是,她有一个矫情的习惯,对于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她总有特别的情节,她想一个人好好地与这里道别。在这里,她扎扎实实一分钟也没有浪费地过了将近四年,感谢它还是如此地纯净,让她努力了,收获了,也进步了。她会永远记得这里曾在她身上打下的印记,或好或坏,可能将随她至永久。   她把校园里的她曾到过的地方都去看了一遍,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去到机场门口蒋凝才给顾尧打电话,原想着他会安排一个助理在机场等她,不想他在电话里说:“你在那里等着,我现在过去。”   然后电话没挂断多久,就看到顾尧快步地从机场里走出来。深灰色的呢大衣,黑色的高领毛衣,这个人在人群中英俊挺拔,丝毫不比当今最火的小鲜肉逊色。想想已有一个多月不见,却让蒋凝有了熟悉的感觉。   候机厅门口风有一点大,自动门一打开,将他的呢大衣吹了起来,所以当顾尧看着蒋凝傻傻地站在门口时,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不在里面等?”   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示意她往里面走。   “不是你让我在那里等着的吗?”   然而话还没说完,蒋凝却踢到他拉着的行李箱,整个人失了平衡时,一只手及时将她握住。   顾尧隔着手套也感受到她肌肤的冰凉,   “我开始相信,怀孕真的会影响智力。”说着手向下一滑,将她冰凉的手都包裹在他的棉手套里。   蒋凝呆呆地看着那包裹着自己的那只大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竟是如此自然。隔着手套,热量一点点传递过来。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说的话。怀孕影响智力?好像论坛上不少妈妈都这么说,最近,她也发觉自己发呆的次数明显增多。   这不,他转过头来看到的正是她看着两人的手发呆的样子。   安静地看着他牵着自己走过vip通道,走向上次已经坐过的那架飞机,进入机舱,他带着她在与他隔着一个通道的旁边位置坐下。   坐下来后不久,蒋凝从发呆进入到深度发呆中,她知道,她又犯困了,如果说怀孕在她身上有什么反应,那就是她变得嗜睡,每当她开始发呆便是她犯困的前兆。   “什么时候能起飞?”   她脸上有着明显的倦意,   “不舒服?”   “不是,我困了,想睡了。”   他点点头,便转头吩咐起飞。   而飞机还没爬升完毕,蒋凝就撑不住地沉睡过去了。期间,她感觉到有人将她的靠背调低,身上也被覆盖了柔软的一层,挣扎地想要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只能继续沉睡过去。   当蒋凝再次睁开眼,整个机舱都是昏暗的,只有她右侧的座位有一点光亮。   视线渐渐适应,她看见的是他低头的侧脸,投射灯在他的头顶打下,照在他手中的文件,束光的边缘触碰到他脸部刚毅的轮廓,他紧抿着薄唇,英挺的鼻子,刚毅的剑眉,深邃的双眼,因为她是面向着他侧躺着,所以她就这样静静地不被发现地看着他,好久好久,久到她闭上眼睛后能在黑暗中清晰地看见那个轮廓,才开口问道:“还有几个小时才到美国?”   他明显顿了一下,转头望向她,她的身影模糊在昏暗中,声音也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她醒了,刚刚看着她那样沉睡过去,即使他呼喊她也清醒不过来,当时心中隐隐的闷结。他知道,她只是怀孕了,不是生病,只是想起她在玻利维亚时自己扛行李箱,买菜,煮饭,甚至大雨中推车,事事独立的韧劲和活力。突然之间,她变虚弱了,生命的活力像是被消耗了一样。   “还有10个小时才能到,你可以再睡一会。”    ☆、第 14 章   轻轻摇摇头,蒋凝挣扎想要起来,一片阴影随之而至,扶着她的手臂将靠背调高,同时机舱的灯亮起。   突然的亮光,让蒋凝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等睁开眼,光亮下面前这张前所未有近距离的脸让她一愣,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清他,以至于在睁眼的瞬间,她好像看见他眼底滑过了一丝异样。   “你还是不舒服吗?”然而他的语气还是一如以往地平淡。   “没有,可能刚刚睡醒,一会就好了。”   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扶着椅背站了起来,   他却蹲在那里抬头问她,“你要去哪里?”   这么俯视着他,竟觉得他像个小孩,还是那样的问题,蒋凝笑了。   “你觉得我能去哪里?”   一问完顾尧就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多无语,机舱就那么大,她能去哪里。他轻咳一声,站起来,让出位置给蒋凝往洗手间走去。   蒋凝再走出来,顾尧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看着刚刚那份文件。而她坐下不久,空姐就端着一个盘子走来。   “蒋小姐,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蒋凝看向盘子,除了果汁牛奶,出奇地里面有粥,面,还有饺子,每一份都精致小巧,看得人很有胃口,而她正好也饿了。   “都放下吧。”   空姐将食物一样样摆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微笑道:“您慢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蒋凝这才想起,这位空姐真的很专业,短短不到两个月,再次坐上这架飞机,她和顾尧关系的变化,显而易见,她没有一丝探究,对自己展露一样的笑容。   “好的,谢谢你。”   当机舱里只剩下他们俩人,安静得只有筷子偶尔碰撞碗的声音。听着这断断续续的声音,顾尧想食物应该都合她胃口。   看完最后一行字,合上文件转头,却见她皱眉看着筷子上咬了一半的饺子。   “怎么了?”   “我好像找到了让我孕吐的东西了。”说完她便捂着嘴巴用力吞咽了好几次。   然后在蒋凝还没来得及喊空姐将那碗韭菜饺子端走时,一只长臂横过来,那碗饺子在她面前消失。   她喝果汁冲淡口中味道,顾尧则吩咐人将东西都收拾干净。   “你不吃点东西吗?”   “你醒之前我吃过了。”   “哦。”   四周又变得凝滞般安静,直到现在,蒋凝觉得她和顾尧都是陌生人,他们没有共同的时光,没有相似的生活经历,以致于他们没有共同的话题。这种关系将会维持到未来,直至永远。   不由地,心一点点变得有些空,有些沉。   一下飞机,一辆黑亮的车已停在飞机旁等着他们,蒋凝环视无边的飞机场,独独这一辆。   上车后,顾尧只说了一句开车,然后车子就径直向前行驶。蒋凝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哪里都一样。只是当车窗外出现那一个个似曾相识的景物,她看呆了。   她一直在努力学习的同时也一直在努力赚钱,那是因为她明确地知道,她需要一笔出国的费用。所以当车子驶在查尔斯河畔,曾在电脑里看了无数遍的,那长满了常春藤的红墙在车窗外划过,蒋凝犹如在梦中般向前伸出手,这就是她一直向往的那个只追求真理的地方吗?在国内,大学的校训大多是厚德修身务实等几个字几个字的,而哈佛的校训则只有一个拉丁单词——真理。   真理,多么美好甚至至高无上的一个词语,却不是她向往着哈佛的原因。她并不渴望所谓的真理,在她看来很多事情甚至没有理可言,她所向往的是那种披荆斩棘只为得到一样东西的执着。   不要想太多,只求一样美好的东西,人会变得纯粹和平静。   然而,当指尖不自觉地向前伸去,直到触碰到冰凉的车窗,蒋凝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然后,轻笑了。只是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   顾尧一直细细留意着身旁的人,她很安静,没有疑问,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直到查尔斯河岸边,她愣了一下后竟将脸贴近车窗,靠近得鼻息都让玻璃起了雾气。她眼中的期盼,一开始以为她是对这里闻名的人文风景感兴趣,准备让司机停下来。然而,当她指尖触碰到车窗,她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后,她的脸上慢慢浮现近似无奈的嘲笑。然后靠回椅背,她的目光不再看向窗外。   一个月前,她的过去汇成数页纸呈现在他的面前。意外地,她从婴儿时期就生活在福利院,与印象中悲惨的孤儿不同,蒋凝一路的成长可以说是一片光明与积极向上。从小学到大学,每一个阶段她都是她所在的地方最拔尖的那个,连刚刚参加的那场期末试,仍是以遥遥领先的成绩获得全年级第一。还有其他满满当当的比赛名次和奖项,所以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不卑不亢的。   望向窗外,刚刚她还那么期盼的风景,她那么努力,是不是也有想要到达的地方?   车子平稳地停在一幢独立别墅前,矮矮的围栏后是一片草地,屋子墙边种着一排小花,微风轻轻晃动。别墅外观并不高大华丽,褐色的外墙,白色的屋顶窗户,却给人一种平静安稳的感觉。蒋凝推门下车,别墅的门同时打开,从屋里走出一对中年男女。   “顾先生,蒋小姐,你们辛苦了。”中年男子温和而略带恭敬地对他们笑着,快步接过顾尧手中的行李箱。   “这两位是钟叔和李妈,以后你们一起住在这里。”顾尧在一旁向蒋凝介绍道。   “您们好。”蒋凝礼貌微笑点头道,看来以后她会有很多事情麻烦他们。   转头,看见顾尧正从后尾箱搬出她的行李箱和背包,蒋凝走上去伸手想拉自己的行李箱,顾尧却先一步将行李箱杆握在手中。   “我来,李妈,你扶蒋凝进去吧。”   这一听,蒋凝就汗了,怎么还要扶呢。然而一双手已经握上她的手臂,   “蒋小姐,我们进去吧。”   蒋凝接受不了这样的对待,伸手握上手臂的双手,牵着她一边走一边说道,   “李妈,你好,叫我小蒋就好了。我并不娇弱的,所以不用那么照顾我,不过以后很多事情可能还是要麻烦你,毕竟我真的什么也不懂,所以要请您多费心了。”竟然是顾尧安排过来的人,那很多事情就不用遮遮掩掩,也不用解释了。   “小蒋,没事的,顾先生已经和我们交代过了,我会一直在这里照顾你的。”   “那就辛苦您了。”   “不辛苦,我应该的。”   进屋后李妈便牵着蒋凝从楼顶开始介绍,屋子总共三层,顶层阁楼放杂物,二楼有三间房间和一个小客厅,沿着楼梯下到一楼便是客厅,客厅楼距很高,直通屋顶,一面墙中间是一排长长的玻璃,能看到屋外的草地和小灌木。   “小蒋,考虑到你以后爬楼梯比较辛苦,顾先生特意交代让我收拾了一楼的主人房。”说着李妈推开了东侧房间门,房间很大,有刚打扫过的清新味道,而她的行李已经立在柜子边上。   “顾先生之前来过这里吗?”刚刚进屋时,她看到顾尧推着行李径直往这个房间走。   “这房子是顾先生亲自看过后才买的,我们来后他也来过一次。”   蒋凝点点头,有点意外,想不到顾尧会亲自做这些事。   而李妈看蒋凝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不满意这里,连忙解释,   “别看这房子不大,但是朝向很好,冬暖夏凉,出入也很方便,附近就有一家很大的超市,周围居住环境也很好,许多大学就离这里不远。”   “嗯,我也觉得这里很好。”   就这样,蒋凝便在这屋子里住下了。当第三天早晨蒋凝再次看见从楼梯走下来的顾尧,她终于相信他是专程送她过来这里的。   “住得还习惯吗?”   连续三天,他的早餐都是咖啡和三明治。   “嗯,挺好的。”   “下午私人医生会过来给你做检查,如果你一切正常我明天就回国,钟叔和李妈会在这里照顾你,有什么需要你和他们说,或者你给我私人号码打电话。”   从他亲自接她来美国,顾尧为她做的一切都让她意想不到。他会考虑房子是否舒适便利,他会考虑她在这边需要哪些照顾,他甚至亲自陪她过来住了几天,确定她一切都安稳好,才离开。这些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谢谢你。”   他用刀叉吃三明治,咖啡杯里安静地飘起屡屡白烟,空气中掺着咖啡豆的浓郁香味。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   他的目光还在三明治上,这句话,像对她说,也像在对自己说。   “嗯。”   第四天,蒋凝没再看见顾尧从楼梯上走下来,空气里也不再有那诱人的咖啡味。   真的,他为她做的这些安排,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她安慰自己,她并不悲惨。   然而,当视线不自觉飘向那条空荡荡的楼梯,她也知道,他为她做的这一切,只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离开。    ☆、第 15 章   春去秋来,就像顾尧说的那样,一年时间,真的很快。   当蒋凝拿到那一张印着红色logo的白纸,觉得自己就像在梦中一样。   然而,这么一张薄薄的纸代表着这一年来三百多天的日子,这应该是蒋凝这辈子过得最惊心动魄与刻骨铭心的三百多天。   怀孕、生产、养育,她在这个世界创造出了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在她心里无以伦比的美丽生命。   永远记得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中是怎样的颤栗,以致于她抱着他幼小的生命失声大哭,连被那人抱在怀里安抚也无法停歇。   她已从一个懵懂的女孩,到如今成为一个小生命的妈妈了。   脑海中出现过无数遍的哈佛生活,曾以为要将之抛于脑后,此时随着手中的纸再次涌现。那里是铺满阳光的绿荫草地,那里是河边飘扬的柳条,那里是抱着厚厚书籍轻轻微笑的她,那里是她对生活别样的期待。   只是有人却不让她想得太久,身后的顾熠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蒋凝被惊了一下,通知书一放连忙跑去抱他。他还闭着眼睡着,只是有些不安稳地扭动与咿唔着,蒋凝知道他又饿了。   看着他嫩嫩的脸庞一鼓一鼓地吸吮着,蒋凝想,这一年来,经历了很多,同样的收获了很多。她将再次回到了她预设的轨道上了,而她却多了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顾熠。名字是顾尧起,熠熠生辉的熠,他说他的儿子要是光明耀眼的。光明,这个名字她也喜欢。   怀中的小人再次稳稳地睡去,蒋凝将他抱起,低头与他脸贴着脸。他是那么娇小与脆弱,以致蒋凝即使抱了无数遍,每次都还是小心翼翼的。但他又是如此的温暖而强大,只要把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小身体与那蓬勃的心跳,蒋凝心中就会被某些东西填充地满满的,整个人都充满力量。   不舍地将怀中的温暖放回婴儿床里,想着以后这样抱他的机会将越来越少,蒋凝突然变得难以接受。就想这么看着他,看他每一天的变化,看他每一次的欢笑,看他每一天每一天。手艰难地在他脸庞上收回,那闭着眼的人却像意识到什么,小手胡乱地一挥便一把抓住了蒋凝的食指,蒋凝整个人一颤,又定定地贪恋地凝着他,当清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时间流淌了多少,微微抬起他紧抓着自己的小手,低头一吻。   而顾尧推门进来时,正是这个美好的一瞬。雪纺的落地窗帘敛去了大部分的光线,柔和乳白的光洒在房里的两人,她低头亲吻时的侧脸,是他见过的最柔和的曲线。   正当顾尧看得呆愣时,蒋凝发现了他。她站起身来,步履轻缓地绕到书桌拿过那张白纸,来到门前对顾尧示意一下,便走了出去。   当顾尧下到一楼客厅时,蒋凝却不在,只是茶几上放着她刚刚拿着的那张白纸。顾尧拿起来,看了一眼,知道她准备说了,捏着纸的一角变得有些皱褶。   蒋凝从厨房里端了两个泡着东西的水晶杯子出来,看见顾尧拿着本来要给他看的通知书,对他轻声说道:“过来这里坐吧。”   顾尧拿着通知书,来到饭桌旁。她给他泡了花旗参菊花,而她的杯子里浮沉着粉色的玫瑰花。   这一年来,顾尧渐渐发现,蒋凝是一个看似清冷却对生活有着各种小情调的人,花茶就是她怡然自乐的小情调之一。曾经顾尧对于她捧着一杯泡着五颜六色花朵的水来喝感到不可思议与难以理解,她却像献宝一般将杯子举起来献宝似地对他说,这样喝起来是色香味俱全。他还是不赞同地偷偷问过私人医生,她这么喝是否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然而医生却说,那些花茶都是她逐一询问过他才购买的,用来舒缓她因为怀孕而产生的失眠烦躁。从此,顾尧不再抗拒她喝花茶,甚至有一次出差,看到了这一套水晶茶具,他没有犹豫就买了下来。她拿到后甚是惊喜,也是从那以后,她每次泡花茶都会给他泡一杯,或者和他共享一壶。而原来花茶的味道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奇怪,淡淡的香气和回甘流淌在唇齿间,不浓烈也不寡淡。   “我被哈佛录取了。”   蒋凝打断了他的沉思,顾尧抿了一口茶,润湿一下干涩的唇齿。   “嗯,我看到了,恭喜你。”   “谢谢,我想下周开始给顾熠戒奶了,你看是请一个人还是给他喂奶粉?”   “喂奶粉吧,你也和李妈说一声,她比较有经验,看戒奶需要注意点什么。”   “好,我会的。还有,我想要租房子,你有什么认识的人我可以询问一下吗?”   “房子我帮你安排吧,你想什么时候入住?”   “谢谢,我想这个月底就可以搬过去。”   “月底?”他看到通知书上的开学日期是2个月后。   “嗯,我想我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自己一个人在这边的生活。”   顾尧垂下眸沉思了一会,“好,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一周,蒋凝都在为顾熠戒奶而煎熬地努力着,她不知道别的小孩是怎么戒奶的,李妈在这之前给她说过几种情况,安慰她说顾熠平时那么乖,这次也一定一如以往地听话。然而,顾熠这次就偏不了。他饿得一直哭,换着给他冲泡顾尧买回来的各种牌子的奶粉,奶瓶在他嘴里一含,吸了第一口就被他用舌头顶开。这样将所有的牌子都试过了,几天下来,顾熠本来圆鼓鼓的可爱小脸明显地瘦了,即使李妈不断地安慰她这是正常的,蒋凝在一旁还是又着急又心疼又无能为力。   接着又经过数天的努力,眼看顾熠今天终于肯喝下半瓶牛奶,她和李妈在一旁欣喜不已。然而不一会,顾熠突然全都吐了出来,白色的奶液在他小嘴不断涌出,他那呕吐的模样让蒋凝心惊,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见她走近,正在清理顾熠的李妈却连忙阻止,   “蒋小姐,你别过来,孩子认得你身上的味道,你一靠近他就更闹了。”   戒奶这几天来,蒋凝都被禁止靠近顾熠。然而,即使停住了脚步顾熠还是敏锐地发现那个每天都会抱自己的身影,一开始他只是定定地盯着蒋凝,没有任何意识和情绪,渐渐地他似乎认出蒋凝了,嘴一撇,然后眼里瞬时灌满了委屈,随即大声哭喊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扭着小身子向蒋凝伸出手,李妈见了连忙抱着他背过身去,不让他看见蒋凝。顾熠的头和身体被李妈用身体挡住,顾熠见不到蒋凝,蒋凝也看不见顾熠,然而顾熠刚刚伸向她的那只小手越过李妈的身体,正无助地朝着空中抓伸,刺在蒋凝的眼中。那是他在向她求助啊,那是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啊,伴着顾熠沙哑地哭声,蒋凝心痛地蹲下身子无声地抽泣着。   当蒋凝被各种情绪侵蚀着,快要淹没,放弃,一双手突然带着安慰的力度轻握她双臂,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先出去休息一会吧,这里交给我。”   他微微用力将她带起来,蒋凝不管满眼泪水,无措地看着他,他还是像往常那样波澜不惊,他身上的冰凉气质此刻意外地让她平静了下来。   他在她的脸上扫视了一眼,蒋凝不好意思地侧过头擦拭脸上的泪水,再抬头他已转身走向顾熠。   顾尧在李妈手中接过已经换了衣服的顾熠。日常里,他经常不在家,但是只要一回来便会来照看顾熠,而顾熠就像天生就知道这个人是谁,对他有着本能的依赖。就像现在,虽然多天不见,顾熠一见到向他伸出手的顾尧便没有犹豫地就扑过去,连着多日的委屈,他抓着顾尧胸前的衣服哭声又大了起来。   然而顾尧不是什么慈父,也不会怎么温柔,拍着顾熠的背就像安慰一个大人一般说道:“好了,不哭了。”只是声音会比日常轻些小些。   蒋凝害怕顾熠再次见到她,悄悄地退到门边,用门遮挡住半个身子。躲在门边她看着顾尧一边抱着顾熠轻轻摇晃着一边皱着眉头对顾熠说不哭了,渐渐地,当顾熠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蒋凝将门悄悄合上。   倚在房门的墙边,想着里面的人,蒋凝发现这是她和顾熠的第一场道别啊,她却已觉得撕心裂肺动摇不已。   顾尧办事一向很有效率,周末时便带着蒋凝看了他准备的房子,房子正好在学校和顾尧家的中间,单身公寓,家具齐备,干净而舒服。   “我很喜欢这里,房租会很贵吗?”   “房租我会帮你支付,你不用担心这个。”   这一点出乎蒋凝的预料了,顾尧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她搬出来代表着什么,但他帮她付房租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想以育儿师的身份聘请你继续照顾熠儿,房租是一部分的报酬,我也会另外付你酬劳,你只要在课余和周末过来就可以。”   蒋凝微笑,就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只是在情感上却还是那么的迟钝。   “育儿师……”蒋凝呢喃着,这个身份的转换,他语气中这是她会欣然接受的好事情。   舍不得,的确舍不得,最近每次见顾熠她会莫名的流泪。除了顾熠,她自己也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不断做心理准备,现在他给她提供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继续顾熠的理由,她是该感到高兴的,但是她却没有他预想的高兴。她只想当一位妈妈,而不是育儿师,如果做不了妈妈,其他什么的,其实她并不想做。   “顾尧,”看着他眼中的自信,自信这是一个很好的决定,蒋凝吐出一口闷气,“你有时候真的很笨。”   本以为她会满心欢喜的答应,没想到却是这么出人意表的一句评价。当看到她的通知书时,他就开始想如何让她继续照顾熠儿,也担心她会不答应,但是最近他看见过几次她抱着熠儿,熠儿在笑她却在哭,所以他想,能继续留下来照顾熠儿,她也是高兴的。   “我怎么笨了?”   蒋凝却不理他,推开阳台的门,这个公寓在6楼,阳台处居然能眺望到查尔斯河。   蒋凝转身靠在在栏杆上,那个笨的人竟倚在门侧看着她。他很少在她面前展露慵懒的一面,如今歪着身子闲散地倚在门边,深色西裤和浅米色休闲立领衬衫,竟觉得他是另外一个人,例如一名陪女朋友来看房子的男朋友。   “去照顾熠儿的时间,等我学校的事都安排好了我再告诉你。”   “我还以为你不答应。”他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慵懒。   “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那你还说我笨。”   他闷闷的声音,蒋凝笑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笨吧,他如此耿耿于怀。   本来还纠结在她说他笨的地方,她却笑了,那种突然的、舒坦的笑。她不是一个经常笑的人,但是她不知道,她笑起来会让人眼睛移不开。而在顾尧看不到的地方,他自己的唇角也扬了起来。    ☆、第 16 章   几天轰轰烈烈的戒奶活动,顾熠还是敌不过大人的力量,最终以他不情不愿地断断续续地将一瓶日常量的牛奶喝下而告结。然而,顾熠却生了蒋凝的气。从他委屈地喝牛奶开始,每次蒋凝要抱他他都扭捏着身子,有时候还哭了起来。蒋凝一开始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么个小肠小肚的小人,后来看他真的抗拒自己,蒋凝心底涌出一股酸涩,因为这样日夜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已经接近尾声,最后竟然以他抗拒她为结束。回想这一年,她所经历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切,一切都就像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梦,如果身旁没有顾熠在咿呀学语的话。   虽然难过,但是也趁着顾熠的抗拒,蒋凝开始渐渐地退出他的视线,夜里不再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睡醒的第一件事不再是去抱他,他们彼此都需要这么一个过程,一个离开的过程。   转眼,明天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是蒋凝搬离的日子。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顾尧,其实这样长时间不见他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情况,反而,这才是正常的状态,只是明天就要搬离了,以后见到他的机会必定比在这个屋子里住时少得多了,还是想再见一面的。   夜里在床上辗转了不知多久,蒋凝也不再强迫自己,□□着脚她直接走出了房间。   来到他书房门前,犹豫了一下,蒋凝尝试地扭了一下门锁,门开了。他不在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进过他的房间,所以她不知道他居然没有上锁。为什么来这里,当门打开了蒋凝才想这个问题,望着里面的书桌,望着阳台上的藤椅茶几,蒋凝才知道,原来这里有他们俩独处过的回忆。没有其他人,连顾熠也没有,就他们两人的,所以这里承载着他们之间最柔和的时光。   那是他住在这个屋子里最长的一段时间,而蒋凝正好在准备哈佛的申请材料,于是她想起了书房里那位哈佛的毕业生。   轻敲他书房门,   “请进。”   蒋凝站在门口处没有进去,问道:“你有空吗?”   顾尧放下手上的书,对她点点头。   蒋凝抱着一叠东西走到在他面前,   “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我的材料,因为Harvard的申请时间快到了,我有点没底。”   顾尧扫了一眼她怀里的那叠东西,伸出手接过。   他看了一眼最上面的那张表,沉思了一下,问道:“你申请经济学?”   “嗯。”轻轻地,缺乏底气地。众所周知,Harvard经济学全球排名前列,各种建议都是让她避开这千万人争过的独木桥,但是从大学第一天开始,蒋凝就在为这个做准备了,她改不了。   蒋凝就站在一旁看着顾尧一页一页认真地翻阅她的申请材料,除了刚刚的那个问题,他没再问过她什么,直到他将最后一页看完。   蒋凝的学习履历对国内许多大学生来讲,绝对是分量和含金量都要多很多,她不仅参加过许多国内知名的比赛,国际奖项也获得过,除此之外还有知名杂志刊登的学术论文,各种公益活动。从大一开始,四年时间她的简历满满当当写了十数页纸,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努力,而且努力了很久。   顾尧材料递还给蒋凝,说道:“你的材料准备得很充分,我看没什么问题。”   然而,蒋凝刚刚明明看到他对着自己的推荐信皱了皱眉,现在的没问题却想是更大的问题。   第二天,顾尧出人意料地拿了几本厚厚的书籍来到她的房间,说了一句不懂可以来问我便离开了房间。蒋凝甚是惊讶,本以为他昨天说的没问题只是对她的敷衍,翻开书本却发现这几本厚重如砖头的书籍全是经济学的理论知识。外文对蒋凝不构成问题,但是里面提到的许多理论知识实在太晦涩难懂的,煎熬了一个星期,蒋凝才以多年来最慢的速度把第一本看完。也是从这第一本书开始,蒋凝都会将不懂的地方记录下来,拿去问顾尧。他不是温和风趣的老师,却总能用各种案例给蒋凝讲解明白,他偶尔还会即兴提问蒋凝,至于答案是否正确蒋凝总是在他眉间看出,只要他不皱眉,蒋凝就会开心地像小学时拿了100分那样高兴。   偶尔,学习外他们会在阳台里喝着花茶休息聊天,话题不多,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两人却不觉得尴尬。而在这个阳台里,她还陪他度过了一次生日,唯一的一次。   “听李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想你应该习惯过西式生日,我给你做了个小蛋糕。”   那时蒋凝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无论西式还是中式。幸好她没有进行吹蜡烛等仪式,只是将蛋糕切成小块放在他旁边的茶几上,还有一壶花茶,然后自顾地坐在他旁边的藤椅上吃了起来。   顾尧端起手边那淡绿色的蛋糕,绿白相间,表面还有一层杏仁片。忘了已经有多久没有吃甜食,勺起一小口在嘴里细细咀嚼,酥脆的杏仁片,抹茶慕斯中间夹着杏仁蛋糕,淡淡的甜味和微微的苦,出奇地让他觉得好吃。   看她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碟子,双手捧起杯子呷了一口茶,还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就像孩子吃完喜欢食物的心满意足,这般小孩的神态对她来说是如此新鲜,但想想,她毕竟才21岁。   “其实你是以我生日的名义做蛋糕给自己吃的吧?”   听完,她一笑拍拍她鼓起的肚子。   “是他馋了。”   但是21岁,她已经成为了他孩子的妈妈,还要躲在黑暗里。   “你以后想吃让厨师给你弄。”   “Michael他做不出我想要的味道。”   也是,他从来不吃甜食,他的厨师对甜食应该也不擅长。   看着他小口小口吃着蛋糕,蒋凝问道:“我做的蛋糕不好吃?”   “没有,只是我很少吃甜食。”   “那就别吃了,不要勉强。”   “不勉强,挺好吃的。”   每当这些时候蒋凝总觉得顾尧并不是那样冰凉的,像现在,对于他不吃的甜食并没有冷硬地一口回绝。   “蒋凝,你有想过找回你的家人吗?”   突然的疑问,让蒋凝一愣。他调查过自己,这是理所当然地,他甚至没有任何掩饰。蒋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闷又有点坦然。   “嗯,有想过,特别是还小的时候,后来长大了,知道是他们把我放在婴儿安全岛,就不想了。”   “在福利院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其实挺开心的,我们会比同龄人多很多兄弟姐妹,我们过生日虽然没有大蛋糕,但是我们都会记得彼此的生日,到了那天就会想方设法地给生日的小朋友庆祝。有不懂的作业,我们也可以问身边的小朋友。”   应该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她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有一次我遇到很难的作业,那时候应该是三年级吧,我就是问了高我一个年纪的小朋友,他看了一会,然后胸有成竹地教了我一遍,作为报酬,我还把我仅有的糖果都给了他,但是当作业放下来时才发现全错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糖果都还给我了,但是我还是给了他一半的糖果。”   “为什么?”   “因为他当时真的有用心在帮助我啊。”   “那你还会再问他吗?”   “会啊。”   “一个会带你走错路的人你还会继续问他?”   “为什么不呢,你也说是走错路,走回来就好了,而且当初是我自己选择相信他的,自己也有责任。”   沉思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空碟子,端起她给自己倒的花茶,不再发问。   “那富人家的日子又是怎么样的?”   转过头,发现她望着星空,刚刚的询问似乎只是她顺势问下来,并没有真的很想知道。   “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从2岁就开始学习英语、画画、钢琴甚至是骑马。”   她抚着隆起的肚子,低头凝着 “你也会这么要求他吗?”   他也同时凝向她的肚子,“我的儿子必须优秀。”   “我相信他会优秀的,但是我更希望他是快乐的。我希望,如果他喜欢练毛笔,你不要勉强他学画画,如果他喜欢拉二胡你不强求他只能弹钢琴,我希望他懂得如何爱他的家人,所以你不要总拒绝他,可以吗?”说完她抬起头望向自己,两眼满是乞求,她在乞求他照顾好她的孩子。   “可以。”   得到了他的许可,蒋凝便安心地继续喝茶,因为她知道他允诺了就一定会做到。   今晚没有月亮,星空愈加繁华璀璨,隐约还能看见银河的轮廓。夏季微微的凉风,浮动了空气中花茶和蛋糕的香味。两人没有什么话题,但是在这样的静夜中,有一个人在身旁,竟有种恬静安宁。   这便是蒋凝心中那段最柔和的时光。   蒋凝最后没有走进去,因为里面没有他的身影变得幽暗与冰凉。   而后来蒋凝才知道,他曾为她写过一封推荐信,他寄给的那个人是他以前的博士导师,也是她后来的经济学博士导师。    ☆、第 17 章   手沿着栏杆扶手一寸一寸地移动,想着在这里发生的每一个场景,想着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的他的身影,不知道怎么了,蒋凝越来越想念那个人,今晚尤其想。要怎样才能入睡呢?   蒋凝看见了橱柜上他的酒,这个家只有他喝酒,偶尔当他眉头紧皱时蒋凝会看见他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喝酒,不多,就一杯,蒋凝都知道,因为她每次都在二楼看着他喝完了才回房间。   或许喝点酒能冲淡这份想念,这样就能入眠了吧。   然而,当蒋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才喝了一口,大门处传来了声响,这个家只缺一个人。高大身影走出玄关的幽暗,嗯,正是缺了的那个。   他一手挂着外套一手提着一个小的行李袋,他没有开灯,所以直到经过饭厅时才发现蒋凝。视线从她身上一掠而过,最后定焦在她手中的酒杯。   “怎么了?”据他所知,她并不好酒。   她看了他许久才醒悟过来他在问她,喃喃说道:“我明天搬出去了。”举起手中的酒杯再喝一口,她需要勇气去做一些事情。   顾尧听不出她这句话的情绪,所以他不知道她喝酒是因为她为搬离而难过,还是她只是想要用酒回忆这里发生的一切。   她应该是睡了半途起来的,因为她只穿着一件吊带的丝绸睡裙,今晚的月光特别的明亮,明亮地照耀在她身上,莹莹一片,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落而下,落在她精致的锁骨,落在她若隐若现地的胸前。   只见她放下手中的酒杯,□□着脚,她踩着月光一步步向他走来,有一刹那,她像这月光中幻化出的不真实。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他跟前,向他伸出她莹白的手臂,然后带着点凉气她投入他怀里,手臂环上他的腰,她埋头在他胸前,真实了。   她这样缓缓走来,就像他本来就在等她一样,不急不怕,她自然地拥着他,就像抱了无数次一样,依偎亲昵。   顾尧低头望着她,发现自己的手正抬起准备环上她,然后在发现的一瞬手顿住,接着轻拍她的后背说道:“蒋凝,你喝醉了。”   蒋凝就像真的醉了一样低喃着:“嗯,我醉了。”她就是想醉了,她需要醉了这个借口,她需要醉了这份勇气。   一直以来,她都要求自己强忍着,再忍着,让这份总是在涌动的情感压到最底处。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是怀孕期间的脆弱,还是在产房出来时他将她和顾熠拢在怀里的温暖,想了三百多天,蒋凝得到的答案是,更早之前。   明天的离开,让今晚变成了一个临界点,这份感情的临界点,明天过后她便好好的收起。所以今晚她想他,尽情地想他,想到必须贴近他才能缓解,想到必须要留下点什么做以后的回忆。   在顾尧想将她扶直时,蒋凝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他正要抽离,她的手一伸环上他的脖子,手一拉脚一蹬,她吻住了他。   顾尧显然愣住了,她湿润的唇带着诱人的酒香,引诱着他品尝这到底是什么酒,所以在顾尧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出舌头在她唇上一舔。这一舔让两个人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顾尧无声地轻叹一声后松开拿着行李的手,大手在她乱发上一按,闭眼加深了这个吻。   既然乱了就乱了吧。   他亲吻着那个充满酒香的地方,舌头探取着里面芳香,顾尧想,这是他喝过的最醇香的酒,也是他尝过的最醉人的酒。蒋凝瘫软地倚在他身上,任由他予取予求,任由他带给她窒息与颤栗。   当他用力的拉开她,她在他眼中看到分明的欲望,但是他的话语还是那么的冰凉。   “酒醒了吗?”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刚刚的吻,蒋凝的脸上带上了红晕,还有她水汪汪的眼睛,像有千言万语地看着他,顾尧觉得他也醉了。   借着大脑缺氧的一片空白,蒋凝直白又真实的说道:“顾尧,我想要你。”   蒋凝看到顾尧眼中的欲望瞬间参入了困惑和冰冷。   “我明天就走了,今晚是最后一晚。”   说完蒋凝急急地再一次主动吻上他,她怕他眼中的冰冷,这次她学着他那样将舌头伸入他的唇中,蒋凝分明感受到顾尧微颤了一下,但他却还是轻轻推开她。   蒋凝无措了,这是她唯一想到的手段,没有下一步了。   然后,顾尧一个低身,手在她的腰上和大腿上一环,出乎意料地,他将她整个横抱起来。她能感受到他胸膛起伏得有些急促,他抱着她走过她的房间,没有停下来,他一直走到他房门前,蒋凝伸手帮他把房门打开。蒋凝感觉到他看了她一眼,但是她也不再多想,她不想他将她放下,她只是怕,怕他放下了就会冷静地将她推开。她今晚不想要他冷静,因为她已经不冷静了。   一直走到床前,顾尧将她放在床上。他坐在床边曲起手臂撑在她头侧,他们是如此的靠近,以致他的呼吸都洒在她的脸上。   “蒋凝,你没有醉。”醉了的人永远不会说自己醉了。   蒋凝想,她醉不醉他怎么看不出来,她只是想给彼此一个这样的借口。   然而这个借口,他显然不接受了。他不想再借酒糊涂,他要她说清楚。   “顾尧,你就允许我放肆一次吧,好吗?”   在这里的300多个日夜,我每一天都循规蹈矩,严格遵守着你定下的规则,不敢去逾越一分一毫,恪尽职守地保持着距离。   在这最后一天,你让我犯一次错吧,行吗?   在顾尧眼中,蒋凝冷静而独立,她不会撒娇也不会依赖,因此他以为她本性是一个坚硬的人。如今她却这么软弱地躺在自己身下,盈满眼眶的泪水沿着她的眼角滑落,整个人怯懦易碎。   顾尧心中有一片地方融化了,碎裂了。   低头吻去她落下的泪水,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还只是他无意识的一个语气词,蒋凝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喃,嗯。   然后,一切都温柔地铺开。   今晚的他温柔得不像他,他的吻比那清浅的记忆还要轻柔,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编排过的一样,不急切也不慌乱。   就像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安慰她。   心突然一凄,她轻轻地喊他的名字。   他从她身上抬起头来,直到看见他眼中的迷乱,蒋凝才喘过一口气,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一拉。   抛开一切地亲吻着他渴望着他,直到他没有迟疑地回应她。   他们像爱着对方那样紧紧拥抱着,热烈地回应着彼此。听着彼此的喘息和低吟,他们之间没有其他的语言,只有蒋凝一遍遍低喊顾尧的名字。   蒋凝以为她都不记得了,然而初夜时的朦胧记忆,在他一次次的吻中被唤醒。   他指尖摩擦她皮肤上的触觉,他唇的温度和力度,他身体的轮廓,还有他最后一刻时的眼神。   蒋凝想,她以后都不会忘记了。   夜深,失控的一夜,失控的两人,等一切震荡缓缓平静下来,蒋凝精疲力尽地昏昏欲睡。但她还要硬撑着,她要等到最后一刻。如果他起身离开,她则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不想一个人躺着这张床上。   当蒋凝等得下一秒便要睡过去时,身旁的人动了。瞬间清醒,敏锐地感觉到床的那边安静地塌陷着,他坐了起来,就那么一会,然后他离开了床。   眼眶里晃荡着的泪滑出眼角,即使只是一晚,一晚在她身边,他也不愿意。   然而,突如其来地,床的那一边又塌陷下去,身上一暖。他捡起掉在床边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然后他平躺在床的另一侧。   将眼泪印在枕头上,能有这样完整的一夜,她就知足了。   就像睡前对自己说好的那样,天还没亮,蒋凝醒了过来。然而他们的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蒋凝枕在了他的手臂上,面前是他广阔的胸膛,他的另一只手臂环绕在她腰背。   这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暖地引诱着让人不想醒来,不愿抽离。   然而,她真的知足了,轻轻拿起他的手,起身套上睡裙,在谁也不知道的黎明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蒋凝冲洗掉身上他的味道,然后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再次睡过去。当阳光来到床边,迷蒙间,蒋凝突然惊醒。   这个家没有任何计生用品,昨晚顾尧在她身体里失控过一次。上一次她可以告诉他不知道可以吃避孕药,这次可不行了。   连忙起来翻箱倒柜地找,记得在前不久出去采购时,有人在路上推广时在她手中放过这么一颗药,她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没有扔掉,而此刻又藏在哪里。   拉开抽屉的最下一层,那么小的一颗,它却显眼地躺在那里。   来到厨房,这个时候李妈正在二楼给顾熠喂奶,不怕她看见了会询问。蒋凝端着水杯出来时却差点撞上另一个身影,正想抬眼道歉,目光却先扫到了那人手中握着的东西。   他这么地匆忙,也是准备为她倒水吧。   然而,他带着嘲讽的话语让她更为心惊。   “原来你早有准备了。”   蒋凝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药,随之也嘲讽地对自己笑笑。   紧捏手中的药,你成了我早有预谋的证据啊。   也对,或许她就是打心底谋划着这一天,否则又怎么会留下这颗药。   一抬头将药含入嘴里,真苦,原来这药这么的苦,苦到心里。   透过玻璃杯和眼中的水汽望向立在一旁的身影,如此模糊也能看出他冷酷的一张脸。   喝了满满一杯水,那口中的苦涩还是无法冲淡。   蒋凝想,他或许看到了她的早有预谋,   而她也看到了他的以绝后患。   只是,他是她的谋,她却是他的患。   当顾尧看着蒋凝拖着行李箱一步步离开这个家,行李箱的轮子碾压过楼梯,饭厅,客厅,发出一阵阵难听的声音,最后是玄关。顾尧就一直静静地看着蒋凝,直到她头也不回地将门关上,顾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昨夜,她脆弱地请求他允许,允许她放肆一次,他纵容了,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他的放肆。她天没亮的离开,他是知道的,她这样做无疑对大家都是最好的,但是看着空空的一侧床,顾尧第一次觉得这床太大了。   早上被顾熠的哭声吵醒,顾尧才恍然想起昨晚他在她身体里的失控,任何错都只允许犯一次,于是换了衣服他便出去了。   当看见她手中握住的药,虽然手中也握着的和她一样的东西,但是当发现她原来早有准备,心还是另一番滋味。如果不犯错他们就不会在这里,不会有那之后的以后。所以当看见蒋凝拿着那颗药,顾尧不知怎么的就说了那样的话。   直到蒋凝在他面前吃下那颗药,她吞下去时眼中划过的悲凉,顾尧才发觉得自己那么的残忍与无耻。   昨夜急切地在深夜里赶回家,顾尧也不知道他到底准备做什么,但是他很清楚,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自这之后,蒋凝和顾尧没见过多少面,然后在顾熠周岁生日后不久,顾尧带着顾熠回国了,直到蒋凝毕业后的再次相见。    ☆、第 18 章   回忆那么长,以致蒋凝临近天亮才入眠。回忆又那么短,恍惚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而回忆只能用来回忆,生活则不可阻挡地继续着。   那晚的谈话后,蒋凝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都没有见过顾尧,竟有点像在美国时的那段时间,她还是会按时地去到他家照顾顾熠,但是不知是恰巧还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没有见到面。她也曾问过顾熠,他说爸爸每天晚上都会回来,也会陪他吃早餐。   而当她再下一次见到他时,那是她怎么也不想见到的情景。   当蒋凝接到李妈的电话,手机差一点没拿稳,她足足深吸了几口气才抖着手抓起桌上的手提包,拔腿就往外跑。   “蒋小姐,顾先生和顾熠发生了车祸,你快点来中心医院!”   李妈后面说了什么蒋凝已经听不清楚了,电话里除了李妈的声音她听不到其他的,没有顾尧,也没有顾熠,如果他们没事,不会是李妈打来的电话。   蒋凝紧紧盯着电梯门上那个数字不停地按着电梯键,然而电梯却像故意似的每一层都停顿一下,然后永远也到不了23层。蒋凝又急又怕,脚一蹬将高跟鞋一脱,推开身后的防火门一口气的往下跑。23层楼,就像没有尽头一样,蒋凝只顾着往下跑,脑海里不可抗拒地出现了各种车祸的画面,还有他们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等蒋凝去到医院,病房门前只有李妈、李叔和顾熠,蒋凝和李叔李妈点点头,坐到顾熠身旁。   坐上出租车蒋凝才冷静地再给李妈拨了个电话,李妈说顾熠没有受伤,只是吓坏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声。   身旁的小人比平时更加低沉安静,轻轻的呼吸声却并不平稳。   蒋凝轻轻唤他的名字,他没有回应,第二次,顾熠才回过神来发现蒋凝的到来。抬起头,一双和他爸爸相似的眼睛红通通,沾着泪水。蒋凝向他伸出双手,他想了一下,随即爬到蒋凝身上。然后慢慢地,在蒋凝的怀抱里顾熠从抽泣最后演变为放声大哭,听得她惊心动魄,自懂事他何曾这么哭过。   顾熠的哭喊声响亮不到一会,顾尧病房门从里面拉开,却不是她想见到的那人,开门的是尹立轩。   见到蒋凝尹立轩并没有觉得惊讶,他扫过蒋凝望向顾熠,顾熠也收起哭泣望向他。看着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脸上写着同样的失望和询问,好吧,他们现在想看到显然不是他。   “顾熠,你吵到你爸爸了,进来吧。”   蒋凝把顾熠抱起走进房间,当看见靠着床头坐起来的顾尧,蒋凝刚刚一直提着的心才真实落下。没有想象中插满插管或是不省人事,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穿着病服的他看不见哪里受了伤。   蒋凝把顾熠放在顾尧床边上,车祸后顾熠再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他怯怯地望着顾尧,然后眼泪如豆子般地又从他脸上滚落,本能地他想要靠近顾尧,正准备爬到他身上,一直站在一旁的医生却阻止了:“小朋友,你爸爸肋骨和右上臂都有不同程度骨裂,你最好不要爬到他身上。”   顾熠和蒋凝听了都随之一愣,他们都以为顾尧就像看起来那样没事的。顾熠本来就极少主动去亲昵顾尧,医生的话让他像犯错的孩子被点穴了一样定在那里。顾尧见他稚嫩的脸上还有着惊恐和泪水,这是顾尧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这样害怕地流泪,伸出左手安抚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说道:“爸爸没事,不怕的。”   蒋凝回过神,把顾熠从顾尧腿上抱回床边,抽出床头的纸巾擦去他脸上糊糊的一片。   正低身给顾熠擦脸的蒋凝,却让尹立轩上下扫视了一遍。刚刚她抱着顾熠坐在那里没看见,如今才发现她的异样,开口问道:“蒋凝,你刚刚也出车祸了?”   蒋凝疑惑地望向尹立轩,摇了摇头。   尹立轩的话让顾尧的视线在蒋凝的身上一扫,他也才看见,她的确狼狈。短袖套裙□□在外的手臂和小腿都有明显刮伤和淤痕,视线再往上,她衬衣上还有一颗纽扣掉了,转头对一旁的医生说道:“麻烦给她检查一下,”再扫了一眼她胸前缺了纽扣的地方,补充道:“还有,拿一套女式病号服给她。”   蒋凝随着顾尧的目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被提及才开始感受到手脚上传来的疼痛。并不是什么车祸,只是刚刚跑下楼梯时,一时慌了神踩空,整个人滚下了楼梯,当时疼痛地爬不起来,等缓过气便一口气奔来医院。   “不用了,没事的。”然而,没有人听她的,医生又对顾尧交代了两句便走出病房。   当蒋凝做完一系列检查再回到病房,父子俩已经睡着了。顾熠整个人曲起来贴在顾尧腰侧,顾尧则一手放在身侧一手护着顾熠平躺着。   刚刚问了医生,顾尧的伤是因为车祸瞬间他将顾熠护在怀里而没法做任何自保措施。这么多年了,虽然顾尧没有冷落过顾熠,蒋凝却还是担心着,直到今天,她像终于确认了,顾尧是一位父亲了。   电话突然响起,震动着这安静的房间,蒋凝惊得拎起手提包就出了房间。到了走廊拿出手机一看,是严琅,蒋凝这才想起,她没有说一句就从公司里消失了一下午。   电话一接起,那头便是严琅着急的声音:“蒋凝,你去哪里了?!”   “我在医院。”   “医院?!哪家医院?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顾熠发生车祸了,我一时忘了和公司请假,对不起。”   严琅在那头安静了几秒,等再次开口语气已经如日常那样:“顾熠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事,只是吓着了。”   “那你现在还在医院?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蒋凝望向那紧闭着的房门,说道:“不用了,我等一下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当严琅挂了电话,蒋凝没有回到房间,在房门外的长椅坐了下来。想着这半天来发生的一切,想着顾熠,想着顾尧。总是要收起,总是要藏住,藏到她以为可以轻身离开。然而,今天经历的恐惧与绝望,最后她的以为让她重重摔了一跤。她甚至想,如果没有了他们,她会是怎么办。   当蒋凝还在一片混沌中,房间里突然一声尖叫,那是顾熠。   踉跄地推门,便看见顾尧抱着不停哭喊的顾熠,然而无论顾尧怎么叫他,顾熠都像听不见一般惊恐地哭喊着爸爸。   蒋凝吓得跌坐到床边察看着,顾熠紧闭着眼睛一脸痛苦的样子,他梦靥了。蒋凝就着顾尧的怀抱,倾身贴向顾熠,在他小脸蛋一边亲吻着一边轻柔地安抚:“熠儿不怕的……爸爸在这里……熠儿没事了……爸爸抱着你呢……”   就这样,顾尧将顾熠抱着腿上环着,蒋凝倾身将顾熠覆在怀里,他们一上一下就顾熠包围在正中间,熟悉温暖的气息完完全全将顾熠笼罩,蒋凝在他耳边低哼着,就像是安眠曲。一会,顾熠便慢慢安静了下来。蒋凝抬头,怀里的人还是不安稳地微微皱着眉,凹陷的眼角处蓄成了一个小泪湖。想拿过纸巾吸去那满溢的泪水,却在起身时擦过顾尧的身体,拂过他的气息,两人的唇差一点就碰撞到一起。刚刚她也在他的怀里,如此贴近。蒋凝本能地向后倾,顾尧意味不明地看了蒋凝一眼,便继续低头轻拍着顾熠。   蒋凝擦净顾熠脸上的泪水,顾尧便轻轻将人放到床边让他继续睡。然而,刚一放下,顾熠就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蒋凝,他呼喊了一声“ma……”蒋凝一震,随即俯身应道:“诶,怎么了?”   这声ma让蒋凝更加柔软,即使并不是妈妈的ma。   记得当时顾熠还牙牙学语时,蒋凝就急着教他喊她的英文名Melanie,然而小小的顾熠念不准也喊不全,所以当他刚一开口喊出第一个音时,蒋凝整个人都愣住了,顾熠看到蒋凝呆愣的样子更是叫得欢,然后蒋凝手脚颤抖着抱住幼小而懵懂不知的顾熠止不住地落泪,只要有这一声就够了,只要你这么叫过我就够了。   这便是后来周岁宴上众人耳里的ma,也是蒋凝梦中不断回响的音节。   当再次相见,顾熠已经能准确地叫出她的英文名了,所以今晚蒋凝是第一次再听见。   或许此刻,这个代表两人亲密过往的称呼让顾熠更加安心,又或许他也渐渐明白妈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所以当他在梦靥中醒来第一眼见到蒋凝,他就这么喊了。   “你今晚可不可以睡在我旁边?”蒋凝愣了一下抬眼望了一眼顾尧,他也正望着她。   “可以啊,你爸爸不舒服,我和你睡另外一张床,我抱你睡好不好?”   顾熠却抓了抓顾尧的裤子,说道:“我想睡在你们两个中间。”   蒋凝扫了一眼病床,其实顾尧住的是高级病房,病床比一般的大,睡他们三个不成问题。只是,蒋凝又望了一眼顾尧。正当蒋凝犹豫着,顾熠向蒋凝伸出手来,拉了拉她的衣角,嘴巴一撇,眼睛里带着乞求。   蒋凝叹了一口气,对于顾熠的乞求她做不了拒绝,爬上了床,躺在顾熠身旁。无声地一个枕头放在蒋凝头下,她看了一眼,便靠了上去,侧躺面向顾熠。然后在顾熠的示意下,顾尧靠在枕头的另一侧,躺在顾熠身边。   顾尧和蒋凝一人睡在一边,都侧躺着面向顾熠,顾熠睁着眼睛一会看看顾尧,一会望望蒋凝,小脑袋在两人间来回了好几趟,然后嘴唇慢慢地傻傻地向上扬,扬出一个的弧度,就如拨开云雾显露出的初月。   小手一边拉着蒋凝一边拉着顾尧,笑得可爱,说道:“爸爸,ma,我开心。”然后就这样牵着,在蒋凝和顾尧的包围下,渐渐地再次进入了梦乡。   蒋凝拉过被子给他覆上,抚上他幼嫩的脸,他是有多高兴,即使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笑。    ☆、第 19 章   顾尧一直安静地望着身侧的两人,窗边投下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两人小小的身躯刚好笼罩在这片身影下,像一个拥抱,静谧而安全。然而,当熠儿完全熟睡,她悄悄掀开被子,坐起来离开了那片身影。   “你去哪里?”他脱口而出。   她顿了一下,说道:“我去给熠儿打点水擦一下脸。”   从厕所里再出来,她手中多了一个盆子,盆中冒出的热气蒸在她的脸上,黑暗中变得更朦胧。当她拧着毛巾小心地擦着顾熠的小脸和手脚,顾熠闭着眼挣扎地嘟起小嘴,显然不满被打扰。顾尧觉得今晚的顾熠尤为可爱,无论是笑还是嘟起小嘴,都有着一个四岁小朋友该有的傻气。   她擦拭着时,顾尧突然低下头凑近他的小脸,无预兆地在顾熠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嘴角意外地碰到她拿着毛巾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他先反应过来翻身平躺回床上,刚一躺下,胸口处却一阵锐痛突袭,没忍出轻哼出声。她慌地抬起头,看见他脸上微皱,连忙去到床侧扶着他。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看着他痛得屏着气,手微抓胸口处的衣服。伸手握住他的手是冰凉的,慌了。“我现在就去叫医生。”   还未转身手上就被抓紧,顾尧慢慢缓过劲来,   “不用去,是刚刚躺下来不小心,缓一下就好了。”   蒋凝还是不放心,握住他的手观察他的脸,只见他脸渐渐舒缓,喘着气身体也不那么紧绷。   “真的不用叫医生吗?”   顾尧感觉手中的冰凉,还有她目光中的慌乱,拇指在她手背上安慰似的轻划,摇了摇头。   “我要吃药了,你给我倒点水好吗?”   蒋凝拉过枕头帮他垫在后背,扶着让他坐起来才给他拿过温水和药。当他把药服下,蒋凝看着他额头还沾着汗。   “我也打些水给你擦擦好不好?”   顾尧点点头,她随即捧着盆子去浴室忙碌。虽然她一直安静着没有和他交流,但自她听到医生说他的伤情后,她对待他就是对待顾熠一样,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照顾着,完全没有平日的模样,但他却并不感到别扭,因为她也曾这么照顾过他。   那时在美国,几个月大的顾熠突发高烧,吓得她惊慌失措,他便冒着风雪将顾熠送到医院。顾熠高烧很快就退了,第二天就回家,他却因为出去匆忙没穿上外套,回来就病倒了。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守着他,给他端水喂药煮粥擦身,轻柔地,小心翼翼地。   正出神,她已经端着一盆水回来,拧好热毛巾她就熟悉地开始帮他擦脸。当她拨起他的刘海手却一僵,刘海下是一片红肿,拿着毛巾的手力度更减了几分,绕过红肿颤颤地在额头、鼻梁、脸颊擦拭着,最后来到眼睛。她目光垂落,顾尧这才终于看清她的眼睛,像她的手一样,颤颤地。毛巾盖住他的视线,眼睑上是一阵温热的舒适,还有黑暗中她那双颤颤的眼眸。她给他擦了手,擦了胸膛和后背,每到绷带处总感觉到她的手变得更加僵硬与颤抖。   好不容易,终于擦拭完,蒋凝像完成一个重活一样深深舒了一口气。   转身想将盆子端好,手被一拉,整个人坐回了床上。   手被柔柔捏着,听他说道:“不怕的,我在这里。”   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泪水盈眶。   有的人就是这样,轻轻一句话,就能将别人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坚硬盔甲摧毁。   她没有家人,身边重要的人少了,经历这样至亲的人生老病死的机会也会少了。这是第一次,她体会到当在乎的人疼痛时危险时,自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不怕的,我在这里。   那是他对顾熠说的话,他也说给她听。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害怕,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安抚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突然被卸了力一样,逼退了数次的泪水瞬间就崩落。   顾尧想,她是真的被吓坏了吧,竟这样无助地哭泣着。   不止地哭声弱弱缠绕着他,竟有些不知所措,轻柔地划去她的泪珠,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然而指间渐渐地被沾湿了,她的泪仍止不住。   胸口闷闷地,视线落至她那被泪水打湿的唇,怎样才能打断里面发出的,让他不适的哭声呢?   身体前倾,将哭声含进嘴里。   这次,哭声戛然而止。   他的唇,带着安抚的力度,吻去她唇上的泪水。   “不哭了,嗯?”   她呆愣着只感受到唇上的触觉,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后背的手将她向他怀中推,舌越过牙关,加深了这个吻。   这就是为什么,她想断却难以断绝的原因。   他总是知道在什么时候她想要的是什么,即使她一脸的平静,但他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的恐惧,在她疲惫不已的时候他会和她说他在这里,在她泪流不止的时候,他知道只有一个吻能将她心中的慌乱抹去。   他知道,他总是知道。   她又回到了他身躯投下的黑影里,侧卧在床的那一侧沉沉睡去。伸手将她垂落的发捋到耳后,看着自己的手臂,越过顾熠,他的手能将两个重要的人囊括。   心中的雾气又蒸腾而起,越来越浓,让一切都看不清,最后在这迷蒙中进入梦乡。   夜渐深,当视角渐渐拉远放高,可以看见蒋凝和顾尧微微曲着的身,在白色的床单上合成一艘小船,在这个静谧的夜,顾熠躺在中间,经历着一个微荡的梦,享受着一个完整的夜晚。   第二天李妈给蒋凝送来了更换的衣服,换好衣服出来,床上的父子还保持刚刚的姿势熟睡着,他们身旁空出一个位置,刚刚她就在那里,上面还留着她的温度,和着他们的温度暖和着一张被子。蒋凝留恋地望了一眼那个空位,已经想念那里的温暖。   蒋凝计算着电梯合上前她可以按到那个电梯按钮的可能性,最后还是放弃了。眼看电梯门要完全闭合却突然再次打开,蒋凝刚好走到,看见站在最外面按着开门键的严琅,蒋凝连忙道谢,他点了点头无声地扫了一眼蒋凝的衣着。   当电梯里只剩下两人,严琅才开口道:“昨晚休息好了?”   “嗯,很抱歉我昨天无故旷工。”   “我昨天和Marco说了你有事。”   “谢谢。”   彼此沉默了一下,严琅再次开口:“蒋凝,你以后多急都记得留句话。”昨天她突然就凭空消失了,问谁也不知道,电话也无人接听,他差点就去报警了。   “很对不起,以后我会更加注意了。”工作上严琅一般不会去听理由,错了就改正。   刚好蒋凝到了,在她走出电梯前,严琅却说:“这句话是以一个担心你的朋友的身份说的。”   还没等蒋凝再说什么,电梯再次合上,蒋凝想起昨天电话里十数个严琅的未接来电显示,她却没有对他多说什么。拿出手机蒋凝给严琅发去短信,只有当他们私下聊天时才会给对方发短信。   回到座位,同事都来关心了一番她昨天的突然消失,被蒋凝几句解释过去。剩下几个平时比较好的女同事,话题突然就转变了。   “蒋凝,你今天这么穿很好看。”   蒋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连衣裙,日常在公司里她都是穿黑白的职业套装,今天是李妈去帮她拿的衣服,所以第一次穿了黑白外的淡蓝色。   “对啊,本来就长得漂亮,干嘛总是穿职业装。”   蒋凝这才明白过来今天某些让人不自在的目光,以后还是继续穿套装的好。   “上班穿职业装不是很正常嘛?”   这便是为什么蒋凝身为美女身边还有关系比较好女同事的原因,聪明有能力却低调,有点冷,与男同事保持距离,却又不会拒人千里。   蒋凝中午连午饭也没休息只是让同事带个三明治,然后从早上一直忙到下班,终于将昨天落下的工作补上。   临下班再次接到李妈的电话,蒋凝有阴影地呼吸一紧,接起是顾熠稚嫩的声音。   “ma,你今天晚上会过来吗?”   按往常安排,今天不是她过去照顾顾熠的时间。   “你想我过去吗?”   “想,爸爸还不能出院,我要在医院陪他。你可不可以也来陪我?”   她一直在培养顾熠的孩子气,这场车祸后,她的努力好像一下见到成效,他竟会撒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本来就准备过去,现在更是有了理由。   “可以啊,我等一下下班就过去。”   “那我叫李奶奶也准备你的饭哦。”   “好,等一下我们一起吃饭。”   电话挂断,短信响起。是严琅,约她一起吃晚饭。   严琅看着蒋凝回复的拒绝短信,三年前心中的疑问如今又悄然冒出。蒋凝从不是冒失没分寸的人,她昨天突然的失踪到后来知道因为顾熠,他便又开始想这个问题,似乎在三年前她就很紧张顾熠,那种远超出育儿师职责的紧张,而顾熠没有妈妈。然后,他想到顾尧。    ☆、第 20 章   “ma,你来了,我和爸爸在等你一起吃饭。”   顾尧看了蒋凝一眼,放下手中的书,想将顾熠抱下床,蒋凝却先一步将顾熠抱住。   “你注意一下身体,我刚刚碰见医生,他说你骨裂的地方这两个星期都不要用力。”   怀中的顾熠抢着说道:“爸爸今天都躺在床上休息,我也没有让他抱我。”   “嗯,你最乖了,我们看一下李奶奶煮了什么好吃的。”   然后在看见桌上的苦瓜时,蒋凝故意将顾熠放在顾尧身旁,欣赏起父子俩一模一样的皱眉。   “ma,我可不可以不吃苦瓜啊?”   “但是李奶奶煮得那么辛苦,我们要浪费粮食吗?”   “可是……我就只剩这么一样讨厌的东西,你就让我保留吧。”   他这话不仅让蒋凝忍俊不禁,连顾尧也笑着轻捏了一下顾熠的鼻子。于是,苦瓜就由蒋凝和顾尧瓜分了。   吃过饭,蒋凝在套房的浴室给顾熠洗澡,当他脱光衣服站到淋浴下,蒋凝想起第一次帮他洗澡的情景,手忙脚乱,帮他洗澡最后她和顾尧却也浑身湿透。一眨眼,当初那个只能抱在怀里的人如今湿漉漉光溜溜像小精灵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ma,虽然我还小,但是我知道女生这么盯着男生看是不对的。”   蒋凝发觉她不仅培养出他的孩子气一面,也不经意发掘出他另一面,一本正经把人逗笑的一面。   “你小时候就被我这么盯着看了,怎么办?”   “那时候我无法表达,现在我告诉你了啊。”   “真的不可以看啊?”   “最好不看,我会害羞。”   “那如果是爸爸你会害羞吗?”   “嗯……爸爸没有这么盯着我洗澡过。”   “有,在你小的时候,他还是抱着你盯着看呢。”   无语了一阵,“可能不会吧,我好像和爸爸长得比较一样。”   “那等爸爸好了,你邀请他和你洗一次澡吧。”   “为什么?”   “这样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害羞了。”   “……其实我不是很想知道。”   “我想知道。”   “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你不给我看啊。”   “……那你还是看吧。”   “哈哈哈。”   顾尧拿着毛巾站在浴室门口边,听着他们碎碎没有意义的话语,融入柔和的灯光里,充斥了整个房间,围绕在他的四周,让人移不开脚步。   住院第四天,顾尧终于可以出院了,刚好是周末,没有上班闹钟响起,蒋凝睡到自然醒。当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床边那被拉合的窗帘,阳光透过棉布隙缝,发着光。视线下落,是两张熟睡的脸。相似的两张脸,相似的脸上线条,只是小的那张线条多了些弧度与柔和。定睛在上面的那个人,微微垂下的刘海遮住他的额头,上面的红肿已经褪去七八。剑眉鹰鼻菱唇,他的线条都是这么分明而硬朗的,只是闭着眼睛的时候少了眼中的锐利,让他变得可以靠近些。   而他们的距离是那么的近,他呼出的气息都洒在蒋凝唇上,像是引诱,引诱蒋凝越过那短短的距离。只是轻轻一碰便缩回来,当她准备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闭上眼睛,那人却睁开了眼睛。没有刚睡醒的迷蒙,静静地凝着她,直到蒋凝清晰感受到自己脸上的滚烫,他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声:“早。”   最后,蒋凝实在承受不了他那样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往被子里挪,最后整个人都缩进去,然后躲在被子里红着脸笑了。   回家的路上顾熠说要吃蒋凝包的饺子,于是半路决定去一趟菜市场。   “爸爸,我可以和ma一起去买菜吗?”   顾尧和蒋凝一左一右地望向顾熠。   “你想去菜市场?”   顾熠肯定地点点头,说道:“嗯,我都没去过菜市场,我想知道它长什么样的。”   顾尧思考一下,点头答应。然后在下车时,当蒋凝牵着顾熠往里走,一回头竟见顾尧跟在后面。   “你怎么也来了?”蒋凝瞪眼问道。   “我也想知道菜市场长什么样。”   “……”   去到菜市场,那显然是蒋凝的主场,只见她在各种蔬果间穿梭。顾熠则变为好奇宝宝,牵着她的手每个菜都要指着问一遍。第一次见到没有煮熟的三维立体的新鲜蔬果,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于是会弹钢琴会骑马会算数独会玩魔方会组装玩具车还会多国语言的顾熠小朋友发现自己也是一个无知的小朋友。还有些闷闷不乐时,一颗大椰菜比在他面前。   “顾熠你看,这椰菜比你的脸还大。”   顾熠盯着椰菜上的纹路看了一会,对蒋凝说道:   “ma,把菜也放在你脸旁我帮你看看。”   说着蒋凝真的举起椰菜放在自己脸旁,睁圆着眼问顾熠:“怎么样?”   顾熠一时分不清蒋凝这一脸期待到底是想听哪种答案,只能诚实问道:“你是期待自己的脸比椰菜大还是小啊?”   原本是笑顾熠的脸还不及一颗椰菜大,他这么一问,她才不想自己的脸比这椰菜大呢。   突然不高兴,蒋凝拿起手边的苦瓜说道:“我们今天包苦瓜味的饺子吧。”   “……ma,你的脸比你手上的苦瓜还瘦诶。”   于是蒋凝满意地笑笑,放下手中的苦瓜去挑大白菜。   菜铺的老板娘显然也听到了顾熠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你家儿子不仅长得俊还很聪明啊!”然后低头对顾熠问道:“小朋友,你不喜欢吃苦瓜啊?”   顾熠用力一点头,然后指着顾尧说道:“我和我爸爸都不喜欢。”   本来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蒋凝和顾熠相互逗趣的顾尧突然被点名,收到阿姨笑意的目光,微微点头。见蒋凝已经挑好菜,自然地将钱包递过去,蒋凝没有犹豫便接过来。   阿姨一边找零还一边不忘对蒋凝赞叹道:“你们一家子都长得那么漂亮呢。”   蒋凝接过钱笑了笑,没有去解释,一直站在一旁的人也没有去解释。   然后,本来蒋凝一个人十分钟可以搞掂的事情,他们三个人足足在那市场里逛了大半个小时。其实市场还是那个地面湿漉漉空气里有各种气味的市场,只是身旁牵着变得好奇多话的顾熠,身后跟着拿着几个红色塑料袋穿梭在菜市场间仍然从容俊朗的顾尧,这里一下子又变得不一样。   今天的顾熠似乎在蒋凝身上找到了乐趣,去到哪里都粘着,当蒋凝准备好材料准备包饺子的时候,他也爬上了饭桌椅子上,问道:“ma,可以教我包饺子吗?”   “当然!”   于是蒋凝就将一张饺子皮放在他小手上,勺一勺馅盖在皮上,抓着他的小手一点一点的将皮捏起来。然后当顾熠好不容易捏出一个不怎么像饺子的饺子后,他在蒋凝的怀中幽幽嘟囔了一句:“原来包饺子比算数独还要难。”   蒋凝正想笑他,身后先传来一声轻笑,回头一看,顾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   顾熠显然也听到了顾尧的笑声,眼睛一转,歪着头邀请。   “爸爸,要不你也包个饺子吧?”   顾尧望了望铺在饭桌上的饺子,放下手中的杯子开始卷衣袖。只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熟练地拿起饺子皮放上馅,正当蒋凝和顾熠期待他无所不能地变出一个漂亮的饺子,一分钟后,顾熠盯着顾尧手中的那团东西叹道:“爸爸,看见你这样子我就放心了。”   蒋凝本来只是心里隐隐地笑着,被顾熠一说破,忍不住笑得身体抖起来。   刚刚站在一旁看蒋凝手指一按一捏就出来一个饺子,顾尧以为自己也可以现学现做。看着手中的饺子甚是纠结,那两人还不给面子的笑了,有点恼了,抬头却见两人笑得开心,恼意突然消失了。平时都是一旁看着他们两个互相逗乐,他现在竟也能参与其中让他们这般笑着,这种感觉让顾尧觉得新鲜而美好。   所以两父子毫无挫败感地在屡试屡败中屡败屡试,而蒋凝抢夺似的加快手中的动作,只为多包几个完好可以下肚的饺子。   厨房里还有蒋凝为顾尧炖着的骨头汤,蒋凝就着骨头汤做了水饺,端出来时竟见两人坐在饭桌旁望着锅甚是期待。蒋凝则望着锅里一片片碎了的饺子皮,暗自轻叹。除了零星几个他们自己包的没破皮的饺子,蒋凝给两父子挑了她包的完好的饺子。其实煮过了他们也看不出哪个是自己包,都吃得津津有味。蒋凝则为自己勺着锅里一片片破碎的饺子皮和散了一锅的肉馅,甚是无奈的笑着。   然而,当她在端起碗往里盛时,门口处传来声响,紧接着是纪安然着急地喘息问道:“顾尧,你怎么样了?”   拿着勺子的手一抖,饺子汤散在手上,碗抖落在桌上。   蒋凝听见凳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他站了起来,纪安然扑在他怀里,蒋凝转身进了厨房。   怔了好一会,蒋凝才被手上的刺痛提醒,打开水龙头将手在冰凉的水下冲洗,安静的厨房里,她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从纪安然进来的一瞬,她突然地紧张,就像一个小偷闯进别人家中那样紧张,她屏住呼吸,她逃开,如今躲在厨房里将她偷来的东西藏好。   裤腿被拉扯,低头看到腿边的顾熠,他仰着头举起手中的药膏说道:“ma,痛吗?爸爸让我给你涂这个。”   蒋凝紧紧握着水池旁的大理石,闭起眼睛深呼吸了好一会才理会顾熠,而顾熠在一旁一无所知。蒋凝蹲下来把手伸到顾熠面前,小小的手指在她手上涂抹着,最后他像她曾对他做过的那样,在他涂抹过的地方轻轻吹了一口气。   这一吹将蒋凝刚刚忍住的眼泪又吹了出来。   “Anson,你可以抱抱我吗?”   顾熠望着蒋凝红红的眼睛,问道:“手很痛吗?”   蒋凝吞咽了一下才开口道:“嗯,很痛。”   于是顾熠抬起双手攀上蒋凝双肩,给了她一个拥抱。   蒋凝将厨房收拾干净后便悄然离开,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直到离开她没再见到顾尧和纪安然。   躺在床上,蒋凝回想着她这几天忘乎所以地做着想着的那些事情,纪安然的回来就像是一个闹钟,提醒她梦醒了,提醒她该回到现实里。只是,这个梦之所以为梦,那是里面的人都是她渴望着地那样回应着她的,就像只有在梦中他们才会那么做一样。为什么突然地,就剩她一个人梦醒了。   恍惚间泪水从眼角滑落,越过发际,隐没到黑色发丝里。    ☆、第 21 章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模式,顾尧因为养伤,在家的时间比以往多,只是他们又默契地变成点头问好的关系,不再有什么接触乃至对话。仅有的对话也是一个多星期前,他问起她手上被烫伤的地方,紧接着被纪安然的关心取而代之,然后不了了之。   而最近几天,蒋凝隐隐感觉到顾尧有些不同,每当她抬起头或望向顾尧时,意外地,都会对上他的视线,他或是避开,或是无所顾忌地继续望着她,蒋凝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而他眼中流露出的复杂和迷茫,蒋凝更是看不懂。   直到一天,蒋凝在严琅的桌上看见了一张邀请卡,封面是暗红雕刻底纹围绕白色的两个设计华丽的英文字母,G&J。   严琅随着蒋凝的目光看向那张卡片,收到这张卡片竟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开心,或许他隐隐知道有什么将要结束,有什么可以重新开始。   蒋凝呆愣着严琅唤了两声也没听到。   “蒋凝。”   蒋凝回过神:“怎么了?”   严琅心中轻叹,也更加确定他将要做的事情:“下班有时间吗?”   见她犹豫着,严琅直接开口:“下班后我们直接出去。”   “直接?”   “在公司门口等我。”   蒋凝立即否决,“不要。”   听到这严琅一直紧绷的脸才露出笑容,不呆滞就好。   “那6点半我们一起去停车场。”见蒋凝还想拒绝,严琅继续说道:“不行的话,就5点半我在公司门口等你,你选吧。”   严琅笑得温和,语气却是不容拒绝,蒋凝只能点头离去。   一路随着严琅坐电梯到停车场,沿路那个忐忑直到坐上车,却突然坦然。   见一直紧绷端坐着的人突然卸了力一样放松地靠在后背上,严琅唇角上扬说道:“怎么了?不怕别人看见了?”   蒋凝转头,严琅脱了西装外套,纯白的衬衫松开了两颗纽扣,一手操控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轻松地笑着。   “谁规定员工不可以和老板出去呢?”   严琅挑挑眉,说道:“这里没有这两个人,这里只有师兄和师妹,朋友,和追求者。”   蒋凝今天失去了和严琅争辩的力气,那张邀请卡在她脑海中萦绕了一天,整个人都在猜测挣扎中变得疲惫。   安静的车厢,侧头继续望向他。开车似乎是一个男人操控事物时状态的具体展现,当一个男人在拥挤的街道上还从容地拨动着选档杆,旋转方向盘,刹车油门自如切换,狭窄的道路他灵活地穿插前行,这都是在无声中向一个女人展示着他的能力与魅力。但是,面前这么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却是让蒋凝想起了另外一个同穿白衬衫的男人,他湿漉漉狼狈却性感的样子。   “怎么样,我让你看得如此入迷?”   “你的确有让人入迷的资本。”   “但是在你身上怎么就不奏效呢?”   一天的疲惫,蒋凝发自内心又不经思考地说道:“我也想能奏效。”   一说出她就后悔,只见严琅眼睛一亮随即扬起笑容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不是……”蒋凝想解释,严琅却像抓住什么似地,紧握不放:“我不管,我记住了。”   说话间,严琅准确驶入一个你争我抢的车位停好。   抬眼,蒋凝才发现居然是她的母校。   本以为他要带她来故地重游,他却领着她直直穿过校园去到学校后门,然后走进了后门附近的一家牛肉面店。现在正是学生集体晚饭时间,一进入店铺他引来的目光让蒋凝想离他远点,他却转身笑看站在门口不愿进来的蒋凝说道:“你还是进来吧,你也不看看到底是看你的多还是看我的多。”   于是蒋凝环视了一下,发现店铺里的阳光少男也真不少,只好进去尽快吃完就走。   “怎么想来这里?”   “一是这里我经常来,二是想顺便认识一个小师妹。”   环顾一下店内的青春靓丽女学生,蒋凝笑:“天下比你小的女学生都是你的小师妹啊?来一个学校就认一个师妹?”   “之前就想和你说了,其实我也是B大的学生,所以我是你名副其实的师兄。”   蒋凝甚是惊讶,他只知道他和她一样在哈佛硕博连读,从不知他也是B大毕业的。   “而我要认识的那一个小师妹就是你。”   蒋凝愣了愣,随即抽出身旁消毒盒的筷子双手举到额头,认真道:“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啊,请师兄见谅,以表歉意这顿必须师妹我买单,愿师兄吃得开怀吃得舒心。”   严琅拿过筷子笑着在她额头上轻弹,蒋凝扶着额也跟着笑了。想起在哈佛时,蒋凝也是这样,除了认真严肃,她也是俏皮可爱的。于是,他们开始聊着B大一些他们共同知道的,一些她知道他不知道的,或是一些他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一碗牛肉面的时间甚至不够他们聊,回到车上的时候他们已经聊到了共同教过他们的某位教授的孙子了。   “我在朋友圈就见过同学发他孙子的照片,混血儿,碧绿色的眼睛,太漂亮了。”   想起顾熠,蒋凝竟然觉得他逊色了,轻笑。   不想严琅也突然问道:“有顾熠漂亮吗?”   记得第一次见到顾熠,严琅暗自赞叹过,这应该是他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孩子。所以当年他觉得蒋凝那么喜欢顾熠是正常的,谁都喜欢小朋友,更何况是漂亮的小朋友。但是,想起在她大一那年,她放弃导师助理的面试机会,只因为接到一个顾熠生病的电话。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职责范围,但是在选择时她是没有一丝犹豫就离开了面试现场,奔跑着离开。   还有平时他所见到的一切,因为他在乎蒋凝,有些事情他需要弄清楚。   “如果换成碧绿的眼睛,那是顾熠更漂亮。”语气里,蒋凝不自觉地透露着一些自豪。   严琅点点头,似不经意,又似早有预备,问道:“那你有想过当顾熠多久的育儿师吗?”   蒋凝的自豪戛然而止,这个问题没有人问过蒋凝,连她自己也没有。   沉默了一会,严琅侧头见到蒋凝脸上的茫然,收回目光低声道:“你该想想了。”   当车子停下时,蒋凝看到了一家有着亮黄射灯和一大片落地玻璃的店铺,亮黄射灯正打在落地玻璃后一条设计精致的白色礼服长裙上,长裙上有镂空的花纹蕾丝有闪烁的水晶有飘逸又垂质的雪纺,漂亮得每个女人都会站在玻璃前细细欣赏一番。   “怎么样,漂亮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蒋凝倏地转头瞪向同样站在玻璃前的那人。   严琅满意地看见蒋凝脸上惊讶的表情,说道:“喜欢的话……那就多看一会。”   然后笑容更加灿烂地转身走入店里,而此时,蒋凝瞪着严琅的眼睛睁得更大,对于自己刚刚的误会,此刻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   当蒋凝欣赏完走入店里,严琅正和一名女子说着什么,见到蒋凝进来他指了指,然后女子便向她走过来。   “蒋小姐,可以麻烦你跟我过来一下吗?”   蒋凝疑惑地看向严琅,却见他笑而不语,蒋凝只好默默地随着女子上了二楼。   蒋凝扫了一眼二楼的空间,一张铺着布的大桌子,上面放着各种布料。然后在蒋凝观察着时,那名女子拿过一把卷尺,熟练快速地在她脖子上一卷一按一写,然后是脖子以下几个地方。一会,所有动作便结束了,蒋凝也没什么想问了。   下来后,严琅对她身后的女子点点头,便拿着车钥匙潇洒地推门出去了,蒋凝回身对女子道谢也随之离开。   蒋凝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做衣服?”   “你不是看到那张邀请卡了吗?”   “然后呢?”   “顾尧和纪安然的订婚宴,他们没有邀请你?”   蒋凝握着手提包的手一紧.   “没有。”   “那你应该迟点会收到,安然之前还和我说过。”   然后,蒋凝便没再说过一句话,她一直侧着头望着窗外,直到下车低头说了一句再见,不给严琅任何说话的机会推门离开。   手紧紧握住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用力将自己往上提,真的累了,以前总说几层楼梯当做运动,如今却疲惫得一层也爬不动。   今天猜了一天的谜,筋疲力尽,最后严琅终于揭开了谜底。   谜面是邀请卡上的G&J,谜底则是顾尧和纪安然的订婚邀请。   人类似乎都有类似的能力,对于在乎的人和事,只是蛛丝马迹也能敏感地联想出个大概,所以这个谜底隐隐出现蒋凝的心底,只是,她没敢往下想。   回想起,只是几天前,他们还同枕而眠,他们的呼吸甚至缠绕在一起,但是,他们就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就是转身便能给她发订婚邀请卡,她在他眼中就什么都不是。    ☆、第 22 章   第二天蒋凝去到顾尧家,就像严琅预言的那样,一进门纪安然就递给了她一张一模一样的喜帖,脸上是那样的喜悦和幸福。   “蒋凝,下周的晚宴希望你能来参加。这段时间你真的帮了我们不少,顾尧也真是的,发生那么大件事也不和我说一声,说是不想让我担心,让我在巴黎订做礼服高高兴兴的,但是订礼服怎么会比他和顾熠重要呢,我到现在还生他的气。无论如何,这几天真是麻烦你照顾他们父子了。我问过严琅哥了,他说过会过来,你们就一起过来玩一下,不是什么隆重的宴会,只是请家人和朋友。”   蒋凝愣愣地听着,现在才知道,医院里几天的时光她是怎么得来的,那是他为未婚妻担心为订婚礼做准备而来的。她还因为那几天而幸福不已,想要珍藏为回忆,如今却变得可笑至极。   “Anson。”   顾熠在一堆乐高积木中抬头,应了她一声便又低头继续他手上的城堡。   他小小的身体都快够不着城堡的顶端了,她想起了昨晚严琅问的那个问题。   “我们可以聊聊天吗?”   顾熠眨了眨眼睛,放下手上的积木走到蒋凝身边。蒋凝将他抱起走到阳台的藤椅上一起坐了进去。小小的软软的身子贴在蒋凝身上,竟像孕育着他的那十个月,是她身上的一部分。   “熠儿,你今年几岁了?”   “4岁。”   “一般这个年龄的小朋友都会去幼儿园,你知道幼儿园吗?”   “知道,但是爸爸给我请了Jennifer,我还有你,爸爸说我可以不用去幼儿园了。”   “幼儿园里会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小朋友,你不想认识新朋友吗?”   顾熠从小就很少和外界接触,更别说结交小朋友,所以对于朋友这种生物,他不理解。   “像你一样的朋友吗?”   “不像,他们和你比较像,他们喜欢玩乐高积木喜欢玩具车喜欢一起玩游戏。”   “那我去了幼儿园就可以认识他们了吗?”   “嗯,所以你想去吗?”   顾熠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说道:“想。”   蒋凝拂过他柔软的发:“那我和爸爸说说好不好?”   这次犹豫的时间短了一些,又点点头:“好。”   抱着顾熠陷入藤椅里摇晃,蒋凝想,她要学着放手了,所以顾熠也要学着自己往前走。他曾经有爸爸和她,但是她终将要离开,而他的爸爸终将也会是别人的爸爸。   今天也没有见到顾尧,也好,拿出电话拨过去。   电话没响多久就被接起:“你好。”   “你好,我是蒋凝。”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通电话,但是每一次他们都礼貌地像对陌生人说话。   “有事?”   “我今天和顾熠聊了一下,我想他是时候去幼儿园了。”   “为什么?”   为什么?顾尧轻轻一个为什么却像扔进木堆里一把火,“哄”地一声,将蒋凝点燃。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地为顾熠着想过?他从小就没有朋友,今天他问我朋友是什么,这就是你想要的儿子吗?一个不懂与人交流没有朋友的人吗!你马上就要组建家庭了,分给顾熠的时间自然会变少,我觉得现在送他去幼儿园让他学会独立也是好事。”   “不会。”他没头没脑地一句不会让蒋凝不知所云。   “分给顾熠的时间不会少。”   蒋凝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再次问道:“那你同意送顾熠去幼儿园吗?”   “如果你觉得这是对他好的,我没有意见。”   “好,那我会找几家学校的资料到时候发给你参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当蒋凝准备说再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给熠儿找幼儿园?”   “这个想法一直有,不算是突然。”蒋凝思考了一下,说道:“还有,我可能要辞去熠儿育儿师的工作。”   “可能?”顾尧的声音忽地低了几分。   “也不叫可能,我必定会辞去这份工作的,只是时间会稍微提前一点。”   蒋凝担任顾熠育儿师从来没有什么合同,就是一句话她便来了,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定过离开的时间。   顾尧皱了皱眉:“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现在又会提前到什么时候?”   “原计划……到熠儿读小学吧,现在,或许在他读幼儿园后。”   “所以你是在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才急着送熠儿去幼儿园?”顾尧话语中的冷硬通过电话传达。   蒋凝喉咙一梗,觉得这个人真的是自以为是到黑白颠倒,恨恨地说道,   “顾尧,我这是在为你做准备!”   顾尧一愣,蒋凝便再见也不说将电话挂断。   一通电话,两人都不愉快。   如果不是纪安然突然回来,顾尧都忘了这个所谓的订婚宴。并没有所谓的甜蜜浪漫,一切都只是纪家为了能顺利与PEC公司签下合作协议的一个动作。PEC和GY一直合作良好,当PEC在几家供应商中摇摆不定时,纪安然和顾尧的适时订婚显然为纪家增加了不少筹码,所以纪家前段时间一直在催促着订婚的事宜。   经多方考虑,顾尧可以确定纪安然是他最理想的结婚对象。GY是一家致力于锂电池在各个领域运用和研发的企业,经过几年的迅猛发展,其专利设计的多款锂电池已被全球知名电子品牌广泛运用,在全球锂电池行业GY可以说是处于领先地位。但就像其他致力上游研发创造的企业那样,GY缺乏下游的支撑,发展开始受到制约,这便是他为什么看中纪家的原因。纪氏不仅拥有尖端的电池电芯生产机器和完善的生产工序,其拥有的锂矿、钴矿、石墨矿等电池制作原材料矿产在全国也是巨头的,所以有了纪氏的支持,显然助推GY的发展。而纪氏和GY的合作便是国内锂电池行业的强强联合,必将在国内形成无人能敌的市场竞争力。   这一切都完全符合着顾尧的规划,但是有一个人,成了他越来越不容忽视的干扰因素,这个人便是蒋凝。   他承认,他是在乎蒋凝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而自从车祸后这种在乎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从来不吵也不闹,他们曾经分离,但那是他提出的离开,所以那时他有着她会再次去到他和顾熠身边的自信,然后便有了她回国后顾熠的生日会。   他也承认他是自私的,她偶时流露出的喜悦、难过、伤心、隐忍与渴望,他都看见了,但他却选择假装不知道。因为他分不清那只是一时的依赖、好感抑或是传说中的爱情,他还分不清孰轻孰重。   然而,在他还没分清楚时,在纪家的支持和她的温暖还没决出胜负时,她便提出要退出比赛了。   她终于提出了离开,似乎比想象中更难以接受。    ☆、第 23 章   订婚晚宴当天,严琅带着蒋凝再次去到那家订做衣服的店。去到二楼,一条裙子架在镜子前,一条暗红的蓬蓬裙,高密度加厚的暗红绸缎布料。女子取下裙子领着她进入换衣间,再次出来,裙子完美地贴合在蒋凝身上。平滑光亮的暗红反衬着蒋凝雪白的肌肤,略显性感的抹胸一字领,硬朗的裙摆线条,整个人变得艳丽张扬又强势。   站在镜子前,蒋凝别扭地想进换衣间将裙子褪下,这样的强势张扬不是她的风格。严琅却从身后走来,双手扶上她的两臂轻轻一用力,强迫着她抬头挺胸。   “师兄,别人的订婚宴,我穿成这样合适吗?”   严琅站在蒋凝身后,透过镜子目光从上到下在蒋凝身上一点点凝视着。   “这条裙子需要穿着的人时刻保持挺直腰背的姿态,我今晚就是要你一直抬头挺胸。”   在镜子里,蒋凝的视线与严琅相接,他深意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眼里。   “蒋凝,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想过了吗?我想,今晚正好是一个契机去做一些决定,你觉得呢?”轻拍了一下蒋凝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一句加油,便转身下楼了。   而蒋凝在二楼足足‘加油’了半小时才下来。   当看到蒋凝脸上的怯懦消失无踪,严琅满意地笑了。   “幸好你及时下来了。”   “否则?”   “我就要上去抓人了。”   宴会定在市里顶级酒店的露天花园里,一路上蒋凝都有些迷离,直到远远地看见了门口处立着和喜帖封面一样的大型喷画墙,还有喷画墙前站着的一对璧人。   纪安然上半身是性感的镂空蕾丝点缀着水钻,下半身是垂地网纱,妆扮甚是隆重,却比不过她挽着顾尧手臂那只手上的戒指耀眼。灯光下钻石闪耀的光芒照耀着两人脸上的笑容,难怪女人结婚都需要一颗钻石。   手腕被拉起,蒋凝回过神看着严琅将她的手搁在他曲起的手臂上,侧头对她一笑。   “我觉得你今晚比她还美。”   说完还对她调皮地眨一下右眼,蒋凝觉得她心中沉重的石头总能被严琅轻轻地撬动。   走至跟前,顾尧和纪安然才在一波又一拨道贺人中发现他们。   蒋凝今晚将头发挽起,脸上淡而精致的妆容,尤其那抹红唇,与身上的红裙相呼应,尤为凸显,引来目光流连。严琅还是那么潇洒俊朗,而他西服胸袋处一条和蒋凝裙子同一质地颜色的手帕,昭示着他们今晚是一对。   这么挽手走来,他们是让人称赞的一对。   “严琅哥,蒋小姐,欢迎,不过你们两个今晚是想来抢我们风头的吧,都这么惊艳。”   “恭喜你们,我们抢你们风头干嘛,我只想我们也能来这么一场,自己出出风头。”严琅说得开心自然,就像他们马上就有这么一场一样。   “严琅哥,你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不怕把蒋小姐吓跑啊?”   “她知道,她不怕的。”说着对蒋凝煞有其事地笑道:“对吧?”   从严琅开口说第一句起,蒋凝就在他手臂上轻捏,然而这不但没有让他适可而止,反而让他表演地更加使劲。   对于他的提问,她只能无言地笑笑,然后在他手臂上又是用力地一捏。   而这次他却像突然有了知觉一样,痛叫一声,握住她的双手,语带宠溺地说道:“怎么捏我呢,太开心了想现在就答应啊?”   蒋凝终于忍不住被他浮夸的表演逗笑,就这样双手被他握着低头笑了。   在外人眼里,两人牵手相依,女的低头欢笑,男的宠溺凝视,俨然一对亲密的情侣,却看得顾尧又是冰又是火。   直到目前为止,她的目光都没有到过他的身上。   “蒋凝,”顾尧话语里含着冰,蒋凝笑容一顿,抬起头来,他盯着她,带着警告。   “熠儿在里面,麻烦你……”   “顾总,不好意思,蒋凝今晚是我的女伴。”严琅脸上的笑容敛去大半。   顾尧视线略过严琅,又回到蒋凝身上。他没有理会严琅的话,他在等蒋凝的回答。   纪安然看着这僵持的气氛,顾尧从不是这般无礼的人,正想开口缓解,蒋凝挣开严琅的手。   在几人眸光明暗变化间,蒋凝的手却缓缓抬起,再次挽上严琅的手臂。   “顾先生,很抱歉,就像严琅说的,我今晚只是他的女伴。再说,顾熠不是还有您和纪小姐吗?”   纪安然连忙接话,“对啊,也该让我学习一下怎么照顾熠儿。”转头望向蒋凝, “不好意思,顾尧刚刚失礼了,希望你和严琅哥玩得开心,我会照顾好顾熠的。”   “恭喜你们,祝你们幸福。”然后略过顾尧的目光,牵着严琅往场内走去。   “表现不错。”刚走开不远严琅便开口,蒋凝抬头看见他目光的赞扬。   进入场内后陆续有人来向严琅打招呼,看着那些不认识的人蒋凝想松开严琅的手退开,不想严琅却牵着她迎上去。蒋凝讶异地抬头望他,他却只给她一个微笑的侧脸。   疑问间她想起在礼服店里他对自己说的话,今晚他不允许她退缩。于是在抬头间,蒋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接下来的一路她都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对每个人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谈笑时话不多,只是偶尔一两句皆是点睛之句让人眼睛一亮,加上今晚的精致打扮,赢得了不少目光。   然而,当严琅最后还是独自离开,蒋凝独坐在角落,脸上的笑容最终消失不见。   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蒋凝早已熟练的表演,伪装和强撑她并不陌生。而此刻在角落,她终于不必再用那些表演来掩盖心里浓烈的酸涩和讽刺。   远处是会场内唯一的幼小身影,尹立轩正抱着他站立在人群中,他们身边围绕了一圈的人,那个小中心今天似乎特别开心,居然有耐心面对这么多的人,连她来了他也没有发现。   突然,围着顾熠的一群人吵闹了起来,有人甚至对着顾熠拍起照,原因是顾熠笑了。要知道顾熠有着小顾尧之称,总是安静地木着一张漂亮的脸,突然笑起来却甚是可爱。   蒋凝坐在角落里没有因为顾熠的笑而开心,或许是她和顾尧的性格遗传,顾熠从小就不是一个开朗爱笑的孩子,她曾那么努力地培养他脸上的笑容,效果却缓慢而微小。   如今,他却那么轻易地就笑了,在这个场合里,他开心的笑,蒋凝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此刻,她连顾熠也不想理会了。   会场布置得很漂亮,点点亮黄的小灯环绕全场,温馨而浪漫,花团锦簇,华丽梦幻,G&J的标志遍布会场的每一个角落,杯子上,餐巾上,墙上,满目皆是。   裙摆被轻轻拉扯,蒋凝低头,是那个笑了的小孩,如今却不笑了。   他伸手拉住蒋凝的手,说道:“ma,你跟我到这边来。”   顾熠本来就是会场的焦点,他突然主动去拉一个女人的手已经引起众人的注意,如今他又像周岁生日时那样,用这一声ma替蒋凝引来四周惊讶与探究的目光。   顾熠向前的脚步被拉住,回头看蒋凝,她脸上没有平日的温柔。   “Anson,我的英文名是什么?”   “Melanie”   “那你以后就不能偷懒只叫开头了。”蒋凝故意将音量提高。   “不是偷懒……”   “好了,你自己去吧,我今天不能和你在一起。”   蒋凝将手在顾熠的小手中抽出来,顾熠呆愣一下,抬头望了望蒋凝,她脸上是从没有过的冰冷表情,她从来没有这样推开过自己。顾熠不是脆弱会哭闹的孩子,却望着她用力地眨几下眼睛。转过身,他一下子又回到那个沉默不语的顾熠,迈着小脚步独自走向黑暗的角落去。   蒋凝目光紧随着顾熠走起路来一顿一顿的背影,心一拧,不自主地迈开脚步想要跟着向前,手臂却突然被拉住。   “他有爸爸,马上也有妈妈了。”   蒋凝怔了好一会才将严琅的话听进去,回头见他手中端着两杯酒,忽地夺过,仰起头一口将酒全都倒入口中。当她还想拿过第二杯时,严琅先一步将杯子拿远。“香槟也会醉人。”   今晚她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喝酒,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断告诉自己要笑,要坦然,但是她最终还是没做到。   她讨厌,她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人,讨厌这里的布置,讨厌这里的每一盏灯,每一朵花,每一个每一个,这里的一切她都讨厌,包括她自己。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顾熠,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   这时,舞台响起主持人的声音,在掌声中,今晚的主角携手走上舞台。只见他们甜蜜的依偎在一起,拿着麦克风说着什么,然后纪安然踮起脚尖亲吻着他,他垂眸凝着她,双手将她护在怀里,现场响起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一切一切将蒋凝最后一丝力气抽掉,她无力地倾向严琅,用头轻抵着严琅的肩膀,低声道:“师兄,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让她看见这一切,让她彻底绝望,让她放弃所有。   严琅张开双臂将她拢入怀里,在她耳边轻道:“我只是想让一些事情结束,让一些事情重新开始。蒋凝,没有那么难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严琅双手扶在蒋凝的脸两旁,轻轻抬起,他目光里不再有笑,有的是想通过眼睛达到心里的真诚,缓缓低下头,他的眼睛越来越靠近,蒋凝感觉到额上柔软冰凉。她已经乏力地无法思考该不该推开他,只能一点一点将眼睛闭上,然后在闭上眼睛前,目光越过严琅的脸,看见了舞台上的那个人,他似乎也望向这边,只是眼中的泪水让他变得模糊不清。   宴会还没结束严琅便带着蒋凝离去,谁也没有告诉,悄悄地逃离。   没有回家,严琅开车驶往一个陌生的方向,蒋凝没有问去哪里,任景物从眼前飞过,打开窗趴在车窗前让风轻抚哭过后干涩的眼。   最后,当车子开上堤坝,蒋凝才被眼前的景象惊醒,是一片静止无波的墨湖。   月光下那片墨色浓黑锃亮,如砚台上的墨汁,又平静凝固如一面镜子。   严琅没有停车,沿着堤坝便绕着湖边一直开,四处车窗全部打开,清冽的山风一下灌满车厢,舒适得让人想轻叹。然而最美不过那片湖色,远处更浓重的黑色勾勒出一片树木的轮廓,湖水倒映着天上的圆月,轻薄的云丝,让蒋凝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车最后停在一片滩涂上,打开车门,往前几步便是那片迷人的湖水。蒋凝小跑着到达湖水临界线,面对着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会发现,当人置身黑暗中总特别容易得到平静,因为黑暗中事物会变得朦胧渺小。像此刻,只有月光湖色与山风,其他均被黑暗隐没。   蒋凝侧头望向身旁的人,她眼中终于出现了笑意,严琅也笑了。   “谢谢你师兄。”   “不客气,你只要想我这么做是带有目的。”   “师兄……”   “蒋凝,其实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我能知道你什么时候发自内心地高兴,什么时候在掩饰着悲伤,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关注你,所以,我所说的喜欢真的不只是说说,”   他收回投向湖面的目光,望向蒋凝的眼中有不容忽视的认真。   “而你所在乎的,我也会一样在乎,一些事,还有一些人。”   蒋凝明白今晚的严琅是想告诉她些什么,一些他知道,又不准备说破的事情。   然而,此刻的蒋凝不想再去思考这些了,她只想好好享受眼前的风景。   “严琅,我可以下水吗?”   严琅原本就没打算今晚能得到答案,她的悲伤他也看在眼里。   转头盯着那片湖水,黑夜里不知深浅,再回头,却抵不过蒋凝眼中的期盼。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却自顾开始脱鞋脱袜,最后将裤脚也卷起他一步步探索着走到水里,当水没过小腿,他才对蒋凝伸出手说道:“来吧。”   一开始蒋凝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所以当他向自己伸出手时她愣住了。呆呆看着这个站在一片湖光月色中的男子,他卷起衣衫裤腿的样子完全没有刚刚参加宴会时风度高雅的样子,却为她一句话,冒着湖水下一片未知的危险,月光中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   这一刻,他胜这片景色无数。   “怎么又哭了?”   “谢谢你严琅,真的谢谢你。”    ☆、第 24 章   当严琅送蒋凝回到家楼下,已经是夜深,严琅站在车旁,将刚刚下水弄湿在车上换下的衣服递给她。   “今晚我们都累了,我就不上了,改天再上你家坐坐。”   蒋凝笑,她什么都没说,他便好,自己给自己找了下次的机会。   蒋凝干脆回道:“好啊,改天请你上去坐,你现在快回去吧。”   “说好了?”   “我家又不是什么秘密基地,欢迎你来。”   “那你也快上去了。”   等严琅车子驶远,蒋凝才转身上楼去,全然没发现另一个没入车厢黑暗里的身影。   蒋凝刚进门不久,门铃就紧接着响起。深夜里门铃突兀得吓人。   然而往门上猫眼一看,门外那人更让人惊讶,拉开门。   “你怎么……”   也不等蒋凝说完,顾尧向前一步,逼着蒋凝往后一退,然后两人进到屋里。   顾尧望着蒋凝身上的衣服,回想起刚刚车旁的严琅,他们一起出去了几个小时,然后回来后两人都把衣服换了。他们在一起到底做了什么,这样的猜想将顾尧今晚不满的情绪推到最高点。   “你去哪里了?”   从她和严琅离开会场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还有严琅吻她的那一刻,他都看在眼里。所以宴会结束后,他来到她家楼下。   他没想过要做什么,或者,如果她早一点回来,如果她身上的衣服没有更换过,她甚至不会知道他今晚来过。   只是这一切都是催化剂,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没……没去哪里,应该是我问你,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顾尧的怒气正以冰凉的气息向她传递,那是从没有过的强势。   顾尧没有回答她,再向前一步直接将蒋凝逼到墙边,他们已经贴近到鼻尖快要碰到鼻尖,顾尧以这样的距离继续逼问道:“你和严琅去哪里了?”   “顾尧……”   “你喝酒了?”   这样贴近的距离,她口中有淡淡的酒味,想起她的不胜酒力。   蒋凝一笑,他倒提醒她了。   “这酒不是你请我喝的吗?”   这话让顾尧那压人的气势顿时消减一半,似无奈地叹一口气,稍稍松开她。   “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蒋凝却轻轻摇头。   “是时候改变了。”   顾尧刚柔和下来的目光瞬时又锐利起来。   “因为严琅?”   蒋凝真纳闷,那么聪明的他在某些方面的智商简直为零,咬了咬牙。   “是因为你顾尧!”   顾尧一愣,双手扶上她的双肩。   “我没变。”   顾尧一直很清晰,他不爱纪安然,他们只是商业合作。   蒋凝却突然笑了,被他气得发笑,他的确没变。   拉开他双手伸手指着他脑侧。   “顾尧,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通过这里去思考分析的。如果能思考分析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去当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保姆!”蒋凝手下滑至他的胸口,“请你也用这里去感受一下,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情,如果换做是你,你是什么感受!”   一旋身蒋凝将门拉开,用力一推,直接将顾尧推出门外,二话不说把门关上。在客厅里不知坐了多久,门铃没再想起。   走向卧室往床上一躺,蒋凝辗转地不知何时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蒋凝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工作一天后,这昏沉最终演变为发热。   电话响起,是严琅。   “师兄,你有没有事啊?”   “有事?”   “据我推测,昨晚的湖水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我发烧了。”   严琅不知是该担心还是该笑。   “严重吗?现在去停车场,我送你回家。”   蒋凝去到车前,看见严琅已经在车内。一坐进车,严琅的手便探到她额头上。   “是有一点烫,我们去医院?”   蒋凝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幽幽道:“这湖水,医院救不了。”   严琅笑着轻拍一下她额头,又问了一遍:“去不去?”   “不去,一点小病,今晚喝多点水就好了。”   车一驶出公司蒋凝就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严琅见着将车速放慢开得更平稳,不一会她却突然坐起来拿出了手机。   “怎么了?”   “差点忘了今天要去照顾顾熠的,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李妈,我今天有些发烧,就不过去了,麻烦您照看一下熠儿。”   “嗯,没事。”   “好,再见。”   蒋凝将手机放好,再靠回椅背却发现严琅在笑。   “你笑什么?”   “高兴就笑啊。”   “那你高兴什么。”   刚好遇上红灯,严琅将车停稳转头面向蒋凝。   “高兴你不用去顾熠那。”   “你不喜欢顾熠?”   “喜欢,只是,”严琅停顿了一下,刚好红灯转绿灯,他的注意力又回到路面。等车子驶上笔直的大道,严琅才再开口。   “我昨晚在湖边说的话,等你病好了再认真地想想,现在先休息吧。”   回家后,蒋凝吃了严琅在路上买的药和粥便早早睡下。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蒋凝说错话了,湖水有问题,平时身体健康很少生病的她,这次病了将近一个星期,还是断断续续无法痊愈,最后被严琅抓去了医院。   “医生,她都烧了好几天了也不见好,会不会有其他问题。”   “发烧长时间不好最大可能是得了白血病。”蒋凝坐在一旁接话。   换来严琅狠狠一瞪。“蒋凝,你真的欠收拾是不是!”   “她说的也没错,”严琅转而瞪向医生,医生却笑笑道:“不过她不是,从检查结果来看,她没什么事。这生病也是和心情有关系的,如果生活压力太大或是心里有什么郁结,也会影响免疫力。”   不可避免地,蒋凝被要求去打点滴,然后在她再三地坚持下,严琅下最后通牒。“给你最后一天时间,如果你明天还不好,你说什么我都抓你来打针。”   “好,听你的,走吧。”   “蒋凝,老实说,你是不是怕打针啊?”   这一不小心地,还真的是被严琅说中。其实蒋凝以前不怕的,是有一次她带着发烧的顾熠去打针,他那细小的血管硬是被护士扎了好几针也打不进去,从此她见到针就想起顾熠哭得害怕的样子,心里发毛。   “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不强制我打针了?”   “如果是,明天我就抱着你打。”   “看来我明天必须好啊。”   “突然不想你好了。”两人都笑了。   连续几天,严琅都是送她到家楼下便离开了,今天他却拎着粥和蒋凝并肩往上走,蒋凝忍不住问:“你是准备送我到家门就走吗?”   “你觉得呢?”   “你终于忍不住了?”   被她这么一说,想有什么企图也不能了,严琅却故意道:“对啊,你要怎么办?”   “我这病怏怏的,你还是改天吧。”   严琅哈哈大笑起来,蒋凝最近变得喜欢和他开玩笑,总能惹他开怀大笑。但是他知道,她只是方式变了,她还没有对他敞开心扉,他们只是变成更加要好的朋友。   严琅盯着她将粥全部喝完,再喝完满满一杯热水,甚至跟着她进入房间看着她躺上床,才离开。   当蒋凝朦朦胧胧有了睡意,门铃却响起。   想严琅是不是落下了什么,所以蒋凝也不看猫眼,半闭着眼拉开门问道:“你是不是落东西了?”   问完蒋凝才完全睁开眼,看到那人,整个人便清醒了。   顾尧闷闷地盯了她好一会,她那句话问的显然不是他。   他抬手直接抚上她额头,是有些温热,于是搂着还呆愣着的人便进了门。把手中的保温壶放到饭桌上,将人安坐在桌旁,便转身进了厨房。   他拉开了几个抽屉才找到碗,拿着碗出来,在壶里倒出一些褐色的液体,然后递到她面前,说了两个字:“喝了。”   蒋凝疑惑地望着他没动,他开口解释。   “这是李妈给你煮的姜枣茶,她说你病了好几天了。”   其实她并不是疑惑这碗里的是什么,她疑惑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从上次不欢而散,他们没再见,如今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她现在也没力气去纠结这些,端起碗将那又热又辣的姜茶一口闷。放下碗,望着他,原以为他会完成任务地离开,他却突然走过来,然后一把把她横抱起来。   蒋凝惊得抓住他衬衫。   “你干什么?”   他却抱着她大步走进房间。   “李妈说喝完了要马上上床睡觉,闷出一身汗就好了。”   说完,将她放到床上,拉过被子将她盖严实。   蒋凝将被子拉上盖住半个脸,说道:“谢谢,你早点回去吧。”   他没说什么便出去了,然而蒋凝一直竖起的耳朵,不一会儿便听到厕所关门的声音,然后是哗哗的水声,听了好一会确认不是幻觉后,正当蒋凝奇怪地想去厕所看看,水声停了下来。然后开门声,然后就是换了便服的顾尧走进房间。   蒋凝惊得一下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在我家洗澡还换了家居服做什么?!   顾尧看她你了半天,也猜到她想问的是什么。   “李妈说夜里要给你擦汗和换衣服,这样才不会吸到汗。”   说着他还举起他手中的毛巾展示了一下,然而更让蒋凝目瞪口呆地是,他直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抱着她一起躺在了床上。蒋凝随即挣扎着,顾尧却拍一下她肩膀不满地说道:“快睡觉。”   蒋凝被他抱得死死的,夜里体温本来就升高了,现在又是药又是姜茶,还有他的怀抱,整个人既热又昏还累,很快也就不挣扎了。   抱了一会,顾尧感觉到蒋凝出汗,拿过毛巾擦她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朦胧间顾尧的手居然伸到衣服里,蒋凝连忙抓住他的手。   顾尧知道她想什么,说道:“我就擦擦后面的汗。”然后他就不带任何意思地拿着毛巾按在她的后背,或许是感觉到她的僵硬,他一边擦一边说道:“你几天没去看熠儿,他一直闷闷不乐,他让我问你,你是不是生他的气了。”   “他为什么觉得我生他的气?”她闷闷的声音在怀里传来。   “他说在订……那天晚上,你生他的气了,他让我问你,他很努力地对别人微笑,又没有挣开别人摸他脸的手了,你为什么还生他的气。”   蒋凝沉默了,她突然觉得,顾尧欠她的感受,顾熠每一次都敏锐地补上了。顾熠总是能察觉她每一次的情绪,就像这次,他知道她生气,也知道她在生他的气,甚至知道她因为他的笑容而生气。   蒋凝头抵着那人的胸口,缓缓叹了口气道:“你如果有你儿子的一半就好。”   轻拍在后背的手顿了一下,没问什么,接着又继续拍着,直到她沉沉睡去。    ☆、第 25 章   第二天,蒋凝在某人怀里醒过来,这次是他抱着她的,所以她不急着离开,甚至将脸往他怀里更贴近一些。她一动,抱着她的双手便一紧,然后头顶传来他的声音:“醒了?”   蒋凝在他怀里轻声回答:“嗯。”   一只手探到她额头处,摸了一下她的又摸了一下自己的。   “不烧了。”   然后伸手去勾床头的闹钟看了一眼。   “该起床了。”   放下闹钟搂着她一起坐了起来。   “去洗个澡,我送你上班。”然后自行拿着衣服出去。   蒋凝在床边呆坐了一会,还是觉得这样的早晨就像是一个梦境,直到顾尧换好衣服在门口喊她,她还是呆呆地望着他。   “怎么了,又不舒服吗?”顾尧走近,又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烧退了,你怎么了?”   额头上他的手传来真实的触觉,带着水汽,冷冷的。   “没事,可能刚起床。”   “要我给你拿衣服吗?”说着他朝衣柜望去。   “不用不用。”   蒋凝跳起来抢着紧紧按住衣柜门,要知道柜门一打开就是她的内衣。   顾尧看着她护着衣柜像护着什么似的,觉得好笑。   一边往外走他一边看着手表说道:“那你抓紧,要不你就要迟到了。”   从衣柜里拿出内衣和上班套装,蒋凝看见衣柜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已经不再那么苍白,还带一些刚睡醒的红晕,这是这个星期里最轻松精神的一个早晨。想到客厅里的那个人,蒋凝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笑容,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心情真的影响着疾病吗?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出来,蒋凝还在想应该要请某人吃顿早餐以表感谢,却在听到他对着电话说的话后将所有想法退去。   “嗯,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今晚我们一起吃饭。”   “不用带熠儿,就我们两个。”   “好,我下班过去接你。”   当他把电话挂断蒋凝也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走出来。   “好了,我们走吧。”   走出楼梯便见到了顾尧的车。   “你就不用送我了,我们不顺路,而且坐你的车去公司实在不合适。”   也不等顾尧开口,见不远处一辆出租车驶来,蒋凝跑出去拦下,站在车门边她转身对顾尧说道:“昨天晚上真的谢谢你,今晚我就会过去照顾顾熠的,你放心。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埋头坐进车里,连再见也不说。   蒋凝看着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的顾尧,昨晚的温度很暖,也很短,短到只够一个晚上来治病,短到似乎和镜子里的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蒋凝不懂他,从来不懂。   他昨晚为什么来?他刚刚在别的女人家里约自己的未婚妻是为什么?蒋凝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偶尔表现出的在乎,那又是为什么?她不懂,从来不懂,她也不想问,因为她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有回答,因为她知道他们之间存在怎样的不可能。言情小说里都说,爱了就用尽全力的争取,但是蒋凝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在她看来,爱情应该是水到渠成,爱情是自然而然,爱情是两情相悦,而不是这种用尽全力地追逐与看不见结果的努力。或许有人会说,这是因为你还不够爱他。也许吧,她还不够爱吧。   蒋凝一去到公司便拿着文件去找严琅,然后得意地在他面前一站,   “我在最后限期内好了!”   严琅上下扫了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治病也要施加压力啊。”   “可能是。”   “那正好,”严琅越过办公桌递给她一份文件。   “既然你病好了,就跟我一起出趟差吧。”   蒋凝接过文件在上面扫了一眼。   “病刚好就使劲差遣我,资本家啊。”   严琅却赞同的点点头,“那是,病了几天给我少赚了多少钱,必须补回来才行啊。”   晚上去到顾尧家,一走进客厅,便见到顾熠坐在地毯上伸着脖子张望着她,那样的目光,紧紧地一眨不眨地,让蒋凝突地心头一紧。   原以为他会生气不理她,却不想他是那样的紧张地看着她,带着不安与小心。   径直走过去将他抱入怀里,嘴唇摩擦着他柔软的发,低低说道:“熠儿,对不起,我没有生你气,是我自己乱发脾气了,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吗?”   “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他声音糯糯地还带着不安,听得蒋凝更是愧疚。   “我只是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对你乱发脾气,你那晚那么努力我还对你乱发脾气,下次我如果还这样你也可以对我发脾气。”   小脑袋安静地低着,最后她怀里摇了摇。   “你下次不发脾气就可以了,我不喜欢对你发脾气。”   这话惹得蒋凝更疼惜地抱紧他。   “好了好了,和好了,一起过来吃饭吧,顾熠也还没吃晚饭呢。”李妈将饭菜布好,在饭厅招呼两人过去吃饭。   “怎么不按时吃饭?”蒋凝抱着顾熠边往饭厅走去边问道。   “李奶奶说你今晚会过来的。”   “所以你在等我?”   顾熠怕蒋凝批评他不按时吃饭,低头不敢看她,“嗯。”   蒋凝却是满心柔软在他发顶一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熠越来越粘她,她也越来越离不开他,这让蒋凝半是喜悦半是忧。   看着饭桌上李妈摆好的两个碗,顾尧果然不在家里,想起早晨他的那通电话,努力压下心里要泛起的酸涩。   夜里,蒋凝在给顾熠讲睡前故事前先向他请了假。   “熠儿,我明天要出差去美国,可能要去两周,可以吗?”   顾熠眨着眼睛不说话,蒋凝却读懂他眼中的不安,解释道:“不是因为生气,就像你爸爸有时候会不在家那样,出去外地工作。”   顾熠又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   “你听话,有什么给我电话好吗?”   顾熠又点点头,然后蒋凝的故事讲了一半他就沉沉睡去。   看着他的熟睡的样子,想起以前每天照顾他的日子。总说小孩的样子每天一个变化,3年后的顾熠却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眉眼依着小时候的样子延展,只是小时候还会因为戒奶而和她生气的小人,如今是一个懂得不让大人为难的孩子。懂事得让她轻松,也懂事得让她心疼和愧疚。   她明白,这是她和顾尧造成的,因为没有人可以撒娇任性,他学会迁就着大人,连她的乱发脾气他也包容着。   而她刚刚建立起顾熠对她的依赖,她却在考虑离开的事情了,或许一开始她就错了。   想起顾熠4周岁晚会上尹立轩曾问过她的问题,那个唯一知道她和顾尧、顾熠关系的人,如今一语成箴。   “蒋凝,你为什么还答应顾尧,现在大家都过着自己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蒋凝还记得一向笑嘻嘻的尹立轩那次居然难得地严肃认真。   蒋凝抿了一口果汁。   “如果刚刚顾熠见到我像见到陌生人那样,那我是不会答应顾尧的。”   “那你有想过以后吗?”   “我就是想以后,顾熠能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我出现在他生命里。”   “那顾尧……”   “你应该知道,我对顾尧从来不作他想,你觉得我能从他那里得到钱以外的什么东西?”   尹立轩似松了一口气,说道:“希望你以后别后悔,也希望顾熠以后没有恨你。毕竟我的建议是,既然不能一直拥有,从来没有拥有过或许更好。”   直到如今,她才明白原来尹立轩是对的。她这样擅自地给予和收回,只是自私地满足自己,对顾熠何尝不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夜里顾尧回来得有些晚,生日是仅有几个纪安然要求他陪她度过日子之一,去的地方是她预订的郊区山顶,顾尧心里想着事,吃得有些急便往回赶。   顾尧是想今晚和蒋凝聊一聊,回来她却已经走了。   那天晚上她把他赶出门外,他们一直没有见面,直到昨晚他终于找到了见她的理由。在开门见到她那一刻,顾尧才发觉,挺想她的。   那天她少有的重语气对他说的话,这几天睡前总会想起。   他的确理性思考过很多遍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很自私,但不能不说,现在是对他来说最佳的状态。他知道蒋凝的心在他身上,而他努力建造的事业也在一步步向上发展,这是一个鱼与熊掌兼得的状态。   只是鱼开始挣扎,他渐渐握不住了。   第二天顾尧下班回到家,换下皮鞋,打开鞋柜伸手去拿自己的拖鞋,视线却落在旁边是一双女式的拖鞋上,这鞋是蒋凝的。他记得,今天是她来照顾熠儿的时间,她没有给他打电话,以前她从没有无辜缺席过。   “蒋凝今天没来家里吗?”   正在厨房里煮饭的李妈被突然出现在门边的顾尧吓了一跳,原因这人平时极少会来厨房。   “小蒋今天出差去美国了,她没和你说吗?”   顾尧微微皱眉,正想蒋凝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责任心,李妈却说道,   “昨晚你不在家,小蒋好像是有给你打过电话,不过你没接,她应该有给你发短信的。”   “好的,辛苦你了。”   顾尧转身一边往房间去一边查看着手机,他做事向来讲求效率,所以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他都是通过电话直接对话,从不看短信,熟知他的人也从不会给他发短信。   看着手机里短短一天就被拦截屏蔽掉的数十条未阅短信,手指快速滑动着,终于在这一串未读短信中看到蒋凝的名字,点开:‘我明天出差美国,为期一周,期间不能过来照顾顾熠,请见谅。’   退出短信,将短信箱里的短信全部勾选,正要按下删除键,最后手指一移,在蒋凝名字前面的勾点去,然后一键删除,随后给秘书拨去电话。   “Michelle,Stephen他们是不是下周要去美国出席ST的新车发布会?”   “是的。”   “那你帮我订一张机票,我也过去,之后的行程你重新安排一下。”   “好的,只是您的行程比较紧,回来后您会很忙。这次只是成果展示,您可以不必去。”   “你安排好给我发一份新的行程表即可。”   “好的。”    ☆、第 26 章   初秋的纽约比C市要冷,但是纽约街头的咖啡店外,座位仍坐满了人,即使店里还有空位。   “据我长久的观察,本人有一个重大的发现。”   蒋凝嘴里嚼着三明治,对严琅挑一下眉,示意他公布他的重大发现。   “美国人要比本国人要耐寒。”   浅抿一口热咖啡,他目光示意般扫视了四周的人。   随着他的目光,蒋凝扭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回过头见对面的人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好吧,在四周单件长袖,外加偶尔时尚美女穿着超短裤经过的衬托下,她毛衣加围巾的着装确实显得有些另类。   而对面那个一脸坏笑潇洒地一件薄夹克搭白T恤的人,显然和她不是一国人。   “本国人,你现在是为了嘲笑我拖自己下水啊。”   “没事,都和你坐到一张桌子上,就不怕下水了。”   蒋凝说不过他,选择不理他。   “你怎么就那么怕冷啊?”   印象中,从他认识蒋凝就知道她怕冷这一特质,只是一直没问过。   “因为我不是哈尔滨人啊。”   “你还嫌不够冷吗?”   “反正我现在挺暖得。”   见她笑得得意,严琅也宠溺地笑了。   一缕阳光穿过叶缝刚好落在她的发上,细细绒绒的碎发染上一层光,她双手捧起热可可低头喝着的样子,像极一只小松鼠。   如果他说她是一只松鼠,是不是会换来她再一次的瞋目。   想着,严琅笑得更开心。   而蒋凝也笑着,因为想起了顾熠。   说起怕冷,她没有告诉严琅,其实她以前并不怕冷的,她也曾穿得轻薄笑看别人大衣棉袄。   开始怕冷,是在顾熠出生以后。   还记得生顾熠那天,她早晨进的产房,夜晚才被推出来。就从那以后,她变得很怕冷。刚刚生产完一段时间,她冷得最为厉害,夜里甚至需要盖两张棉被才睡得着。后来她则发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每当她冷的时候,她就会去抱顾熠。蒋凝不知道其他小孩是不是也会这般温暖,而顾熠就像一只小太阳,一抱起他蒋凝就会整个人都暖起来。   她想过,会不会是她身体储存的热量全都给了这个小生命,所以她才这么需要他的温暖。   想起顾熠温暖的小身子配上那张酷酷的脸,蒋凝也宠溺地笑了。   严琅却开口打断了她的回忆。   “我们要给LTM看的资料这几天我们再过一遍,这次我们要做好十二分的准备才行,听说我们的对手很多,而且都不简单。”   “嗯,所以我们这么早就过来了。”   “其实我有信心,我们新开发的电池系统会很吸引人。”   “这的确是我们的最大优势,可是Kelvin那边还没有出最终结果。”   “我们可以先呈现预期效果。”   目前,限制电动汽车行业发展的最大阻碍有三点:电池续航能力差,充电时间长以及充电不方便。   如今,各大电动汽车企业都在做的一件事就是,不断压缩电池充电时间,即用最短的时间获得最长的续航里程。然而,短时间内的大电能充电,会导致电池温度急剧上升,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严氏创新生产的这款电池则是根据这一问题新研发的。这款电池有一套智能电池系统,能随时监测电池的温度变化,如果电池温度过高,会立即减低对电能的接收,必要的时候能自动断开充电,使电池温度降低;同时,电池板内的冷却系统,也会同步做出相应的反应,使冷却力度同步加强。也就是说这电池系统令电池智能得感知自身温度的变化,根据温度的高低自动调节充电的强度。   “我们要对自己有信心,快喝吧,热可可要冰可可了。”   几天后,蒋凝和严琅走出LTM大门,他们的展示很成功,严琅显然很开心。LTM想要尽快看到实物展示,同时配套他们最新车型进行测试,这就意味着他们成功了一半。   “我们今天就回去吗?”蒋凝问。   “明天ST的新车发布会,我想去看看。”   ST是纯电动车行业中的领头羊,他们有多项领先的技术和发明,包括汽车电池。现在严氏要进军电动车行业,去看看是应该的。   “我们一起去学习学习。”严琅提议。   “好,那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严琅顿了一下,侧头扫视了一眼蒋凝,“先去给你置装。”   蒋凝也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也是,出席发布会不好穿这一身职业装。   ST作为全球领先研发纯电动汽车的公司,目前他生产的电动汽车无论是从车型还是性能,仍是其他公司无法比拟的。所以,他的新车发布会自然是备受瞩目。当蒋凝在一条红毯前下车,看着两旁站满了举着相机的人,她发觉自己有些怯场了,她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严琅绕过车来到她身侧,看着他们面前的场景,笑道:“今晚让你体验一把当明星的感觉啊!”   蒋凝却微微紧绷着脸。   “小的时候写我的梦想,当明星是我第一个排除的。”   她脸上的紧张,让严琅不由地笑了。他可是甚少在她脸上看到紧张这种表情的,以前什么事情到她面前,好像都成了游刃有余和安之若素。所以,他并不着急进去,反而慢慢欣赏起她的紧张。   这时,一辆车缓缓驶近,在他们身后停下。   蒋凝和严琅本能回过身望去,黑色的玻璃窗,什么也看不见。车门打开,一只崭新锃亮的男士皮鞋落地,往上,是修长的灰底条纹西裤。   蒋凝像是预感她会见到谁,目光直接投向他的脸。   刚毅的脸部轮廓,他的刘海被定型向上梳起,修长高大的身形跨出车外,剪裁得体的灰底条纹三件套西装。在这聚焦灯下,闪光灯里,他浑身的贵族气质尤为凸显。只是一个侧脸,蒋凝感觉自己的心不规律地跳动了一下。   敛下眼眸,抑下心跳,挽上严琅的手臂,转身。   “走吧。”   严琅的目光从顾尧身上跳转到蒋凝脸侧,她脸上的紧张消失不见了,她又变回那个淡然的蒋凝。   只是手中传来的力度,她在用力,要用力让自己变回淡然的蒋凝吗?   严琅在她手背轻轻拍了一下,牵着她往前走去。   顾尧抬脚向她走去,却看见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停下脚步。   在车上看见她紧张望着那条红毯,再看看前方严阵以待的众多媒体记者,唇角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起,也有让她紧张的事情吗?   下车,她一袭银灰长裙,站在地毯的尽头望向他。   没有多想就向她走去,想她紧张,他便牵着她走过去。   然而,还没走近,她却一个眼神也没有转身离开。   立在原地看着她携着他人的手一步步走远,顾尧的目光一点点收紧。   自订婚仪式,她看他的眼神就在一点点改变,一点点变少,一点点变远,一点点变冷。   今晚,她甚至一转身就离开。   他像是突然明白,她能以那样的身份姿态在他的身边,那是她愿意,一旦她不想,她就会这样转身离开。   ST的车一直以炫目的科技感而深受欢迎,最新车款从发布的概念车中看到,沿用着一贯的科技风格。所以今天发布会的现场,处处是冲击眼球的时尚科幻。   “单看这会场布置我就对这车感兴趣了。”端起饮品区中的杯子,透明的玻璃杯在感应到人体温度的瞬间发出莹蓝色光芒,蒋凝惊喜地将杯子捧在手中甚是喜欢。   “那说明两点。”严琅则点击立在一旁的电子屏幕,细看上面关于新车的介绍。   “哪两点?”   “一,他们的策划很成功。二,女人是视觉动物。”后面那一点蒋凝不甚同意,但是也无法反驳。漂亮的东西谁不喜欢?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呼唤,蒋凝和严琅随人群向舞台前聚拢。刚站定不久,灯光从远到近一排排熄灭,最后整个会场完全黑暗下来。这时每个人手中拿着的荧光杯发着异常绚烂的光芒,就像悬在半空的星星,一片科幻的“星空”。   安静中,舞台上的巨型屏幕亮起。   “5!4!3!2!”台下的观众随着屏幕的数字一起倒数。   响亮的一声“1!”,激昂的电子音乐瞬间在会场迸发,ST新车发布会正式开始。正当人们观看新车宣传片看得激情澎湃欢呼不断时,ST最新车型就像从宣传片中驶出,缓缓驶向舞台中央,立马引起全场欢呼。   银色的车身,流畅的车身线条,极具未来感的设计时尚新颖,十分酷炫,引得现场所有人将目光不由地投向驾驶位,这就是汽车吸引人购买的地方,它有时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地位。   车门向上自动升起,修长的腿迈出,掌声已经响起。而当一辆引人瞩目的车配上一张完美俊颜,他只是挺拔地站在那里,已经让台下一片惊叫欢呼。   这时ST总裁走上舞台,笑容灿烂地与立在车旁的人友好握手。   喧闹声还没落下,ST总裁便笑道,   “今天我们ST有幸请到GY总裁顾尧先生担任我们的车模啊!”   ST总裁此话一出,便是笑声和惊呼再次掀起。   除了几年前在长和副总裁中退下时引起媒体的争相报道,一直以来顾尧都行事低调,所以单从外貌,刚刚还有不少人在猜测顾尧是否是某位知名男模。然而经这一介绍,大家的惊叹声中便是带着不一样的羡慕与敬仰。   “能成为首位驾驶这辆ST-Future3的人,才是我的荣幸。”   久经商场,他早就练就了在不同场合有不同笑容与举止的本领。站在舞台上的他,举止得体,又风度尽显。   随后,ST总裁便开始对新车的每一个细节进行详细的介绍,在大家都关注的电池部分,这款号称充电10分钟即能续航500km的最新款纯电动车,一直神秘地没有公布电池设计者。   “原来是 GY。”   严琅一句话让蒋凝一直故意躲避的目光,再次投向台上的那人。   原来是GY。顾尧。   人们曾将GY评价为如强盗般强悍的对手,因为 GY所到之处,市场份额都会被瓜分抢占,势不可挡。然而他们不曾想,抢占市场获取金钱从来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从开头几年,以势如破竹的姿态快速占领了电子产品锂电池市场后,GY便开始进军电动汽车行业,如今他已经和世界最领先的纯电动车公司合作了。   顾尧曾和她说过,他的目标是将锂电池往更尖端的行业去发展,未来还想将GY的电池运用到航天事业中。所以,他只是一直在朝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积累,一步步向前。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才能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他,仰望、敬佩,同时为他在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喜悦。    ☆、第 27 章   介绍会后是来宾自由观赏新车的时候,严琅见到朋友,蒋凝就一个人先过去了。近看,银色的金属车身,在聚焦灯光下,崭新夺目。   然而,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蒋凝没发觉,她在看车的同时,有人的目光则在她身上流连不已。同样银灰色的长裙,相衬着银色的展示车,高挑的身材,美丽的容貌,引人向她走去。   蒋凝浏览了一圈,正好看见有工作人员为参观者介绍汽车内部结构,想过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却突然挡在自己跟前。   “我可以和你合影一张吗?”   蒋凝讶异地望着跟前这位碧眼黄发的男人,还有他脸上轻佻的笑。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拍照。”   她没有随便和人拍照的喜好,更何况是这样意图不明的人,说着就想离开。   不想,那人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车旁,低头在她耳边语气暧昧地说道:“你做这个的还不喜欢拍照?!”   蒋凝一怔。   她做这个?他把她想成了什么?   本能地挣扎着想将人推开,然而,蒋凝此刻才深深体会到女性在力量上的弱势。怎么挣扎仍被紧紧抓着,他还有意地俯下身子越贴越紧,一股浓郁的古龙香味袭来,让她想要窒息,委屈和愤怒逼得眼眶都发热。   突然,大腿被触碰的感觉,让蒋凝猛地一抖,惊愕得眼眶红热,不管不顾了,张口想要求救。   这时,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却突然一松,腰上一暖,她离开了那片难以呼吸的古龙香气,跌入另一个怀抱里。   触及一个男人坚硬的胸膛,这又是谁。   害怕了的蒋凝慌忙地挣扎,然而一股熟悉的男性气息混着淡淡的味道,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我,别怕。”轻柔地安抚,蒋凝缓缓停下挣扎。   将颤抖着的人往怀里护着,抬起头,顾尧眼眸的温柔瞬间变为冷冽,说出的话冷硬如刀。   “你在做什么?”他沉沉的声音并不大,只是浑身压迫的气势,让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刚刚与人交谈间,目光游移,扫至舞台上那抹银色身影,一愣,他径直向她走去。   原只是奇怪她与一个男子如此贴近,当走近看清她红了的眼眶,沾湿了睫毛,还有压在她身上的男人,顾尧眉目一睁。将她拢入怀里,她颤抖的身子更是让他瞬间捏紧拳头,抑下那使用暴力的冲动。   到嘴的肥肉就这么溜了,那人愤怒望去,却看清来人是顾尧后瞬间换为笑脸。一向清高难以接近的顾尧居然当众与他抢女人,目光不由地再次投向他怀中的人。   “原来顾总也喜欢这位车模……”话语是说不清的暧昧。   他的话无疑是在顾尧的怒火中加油,   “我是问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这样颤抖着。   “我就是想和她合影,谁知道她一个当车模的说不喜欢拍照。”   “谁和你说她是车模?”   他一向平稳的语调,此刻因为怒气而有些起伏。   “Ted,你在做什么?!”   ST总裁一声叱喝,随即走到那位碧眼黄发的男人身旁。   想来这儿子总爱惹出事端,也不问缘由,先将自家儿子呵斥住。   不想,望向顾尧,惊讶地发现他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怒气,这样深不见底的人竟显露怒意,怕是真的触到他的底线了。   “顾总,无论发生什么事,在此我郑重地代我儿子向你道歉,为他刚刚做的所有事情,我很抱歉。”   顾尧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让他给这位小姐道歉!”   Ted显然不满在这样的场合被丢了面子,瞪着顾尧怀中的人,更何况是这样不知名的女人,这个歉他更是不愿说。   Ted轻蔑的目光与默不出声的态度让顾尧更是不满,僵持的气氛让什么一触即发。   衣摆被轻轻拉着,顾尧低头,她安静地躲在他怀里。   “算了,不要把事情搞大,现在周围都是媒体,你可不可以先带我出去。”   顾尧抬头,满心的愤怒,这时才发现大大小小摄像头正对着他们。   再看一眼埋在自己怀里的人,娇小依赖着他的样子,无由地心情得以平复。   “嗯。”   在离开前,顾尧望向ST总裁,“Sheldon,”再看一眼站在他身后还一脸挑衅的人,“如果ST不是你,日后GY恐怕很难再有合作。”   抱着蒋凝往怀里埋得更深一些,抬手在她脸侧虚挡着,然后护着她离开会场。   直到坐上顾尧的车,蒋凝才敢将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深深呼了一口气。顾尧握起她的手查看,手腕处一圈红印,引他目光又是一沉。   “你就不会喊吗?”没控制住,语气有些冲。   蒋凝一顿,刚刚才平息的委屈被他一吼,愣愣地看着他,眼眶一点点又湿润了。   无奈地轻叹,拿出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的电话响起,泪眼一眨,她低头拿手机避开他的手。   “没事,我在停车场。”   “嗯,我在顾……顾总车里。”   “D区23号。”   “好,我等你。”   顾尧紧抿着唇,等她电话挂了,他的声音又冷淡响起。   “我们谈谈。”   “谈?谈什么?”疑惑地望向他。   “谈我们,我和你。”   “我们?现在?”   “对。”   警惕地望着车的周围,对他的提议不甚同意。   “你觉得现在谈适合吗?”   这里随时有等着偷拍的记者。   “你就这么怕记者?”   看着她躲避记者的样子,那是比一般人要害怕。   “习惯了。”   蒋凝不假思索的回答,则让彼此都沉默了。   自从和他有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就很怕记者。怕他们拍到她和他,拍到她和顾熠。长久下来,对媒体的怕,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没等他们再次开口,车窗敲响,转头,严琅皱眉立在车外。   “很谢谢你今天帮了我,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她急着去到另一个男人身边的样子,看得顾尧就恼火,拉住她推车门的手。   “什么时候回去?”   “周一吧。”   “那我们回去再谈。”   抚上她的脸,拇指拂去她睫毛上的泪珠。她呆愣的脸和车窗外严琅脸上的紧绷,让恼火消去,满意地放下手。   “手记得用冰敷一下。”   “……嗯。”   周一,顾尧准时下班回家。晚饭时间到,去顾熠房间找人时,发现一只手还拿不稳电话的小朋友正双手捧着电话低头聊天,鲜少有表情的脸有着明显的失落,直到电话挂断他才抬头看向自己。   “爸爸,Melanie说她要推迟几天回来。”   顾尧大概也能猜到会和自己儿子聊天的是谁,而且让他如此失落,只是,   “哦?她有说为什么吗?”蒋凝竟先和顾熠说了。   将顾熠手中的电话放下,抱着他两人一起往饭厅去。   “她说她想在美国玩几天。”   “玩?你同意了?”   “同意了。”   “她有说和谁一起去吗?”   “严琅叔叔。”   顾尧越听眉头就越皱,裤袋里的手机恰逢振动起来,拿出一看,果然是蒋凝。   “顾总,您好。”   声音却是严琅。   “严总。”   “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是这样的,蒋凝想在这边玩几天,又一直顾虑要照顾顾熠不好请假,所以我就想替她请个假,顾熠那边已经和他说了,他没问题,不知道顾总这边是否同意呢?”   想先用顾熠的嘴来堵他吗?   但,蒋凝的假还轮不到他请。   “蒋凝呢?”   “她在。”   “让她听电话。”   电话那头有些吵杂,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他还听见蒋凝的。   放下顾熠,握住手机的手越收越紧。   然而,并不像顾尧听到的那般。刚刚蒋凝正拿着电话纠结要怎么和顾尧说推迟回去的事情,电话还没拨出去,站在一旁的严琅却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然后Jenny几个人就把她架住,说说笑笑的声音就是几人挠她痒阻拦她的时候传过去的。   看严琅将手机递过来,蒋凝想都没想一把抢走,被挠痒的喘笑还没平息下来,   “喂。”   所以顾尧听到的是蒋凝带着笑意的声音。   想到她身边的严琅。   “你在美国呆了4年,才回国几个月,这么快就要故地重游怀缅过去吗?”   或许是一句为什么,或许是直接一句不可以,蒋凝却没想到顾尧竟是这么冲的一句话,堵得她一时回不了话。   但很快,他的声音平静下来,“最后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蒋凝望了一眼几位好友,顶着顾尧从电话传来的寒意,   “星期四。”   “确定了?”   “嗯。”   “好,我给你订那天的机票。”   “不用了,公司会统一订票。”   “好,我周五在家等你。”   在家等你,他这样随口一句话,却让蒋凝又是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仙女~看官们~很谢谢大家有在看小安的文,这是第二篇,我知道有很多很多不足,所以也想听听各位的意见呢,不好的地方烦请大家动动手指给我说说,因为文一定会更完,也希望耕啊耕的,能耕出一篇更好的大家更喜欢的文呢~~(づ ̄3 ̄)づ╭?~ ☆、第 28 章   “怎么?同意了吗?”   蒋凝终止通话回到好友身边,她们立即问起。   “必须同意啊。”   蒋凝得意地晃晃手中的手机,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是怎样个紧张害怕。   “得了吧,刚刚就该把你怕得要死的样子拍下来。”   Jenny是同舍好友,也是比她低一级的师妹,还有一年才完成学业,昨天结束工作后蒋凝约了她见面,谁知其余几位舍友全部出现了。   “对啊,Melanie你怎么还那么怕你那位boss啊?以前读书就是,一接到他的电话你就紧张得要死。”然而话风突然一转,“不过说来,Melanie那个boss的确是帅得让人紧张心跳啊!”   Sarah是几位好友中唯一见过顾尧的,在顾尧唯一一次开车送她回学校的时候。   “我都听Sarah说了无数遍那位boss有多帅多帅的了,到底是帅到什么程度啊,连阅男无数的Sarah都为之倾倒。”   Christ看着Sarah每次提起顾尧脸上都会出现的花痴状,说Sarah阅男无数并不是她有多少男朋友,而是她有个嗜好就是收集男主角是帅哥的电影,所以Sarah认为的帅哥她们绝对不会怀疑。   而阅男无数这一评价已经无法引起某人的注意,Sarah正两眼发光地回想着当时见到顾尧的情景。   “他那立体的五官和我们见惯的欧洲人有得一拼,而他的还要更加精致一些,加上他身上那亚洲人特有的内敛儒雅气质。单单是他下车给Melanie开车门时把手放在车门边上以防她碰到头这一体贴动作,就看得我心都酥了。身材很高大,Melanie这么高也只到他的肩膀吧。穿衣很有品位,开的车也很有品位,反正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是极致的高配置!只是看了一眼,就会让女人心动的那种!”   “你就看了那么一眼,而且还是好几年前了,你怎么还能说得像一位你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蒋凝甚至都不记得顾尧那时候穿的是什么衣服,开的是什么车了。   “那是因为他出色得让人一眼就记住啦!真后悔当年没有冲上去认识他!”   “咳咳,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位男性的存在啊,而且我现在好像也是蒋凝小姐的boss吧?”   哦,的确好像是忘了。   Sarah安慰似地拍拍严琅的肩膀。   “严琅师兄,你们是不同的。在我们眼里,那位boss是高不可攀甚至有些虚幻的大boss,而你,则永远是给我们送零食教我们做课题的大师兄。”   在研究生时严琅就带过她们一起做研究,所以大家从以前就是熟悉的朋友。   蒋凝想起工作时那个认真严厉的严琅,对Sarah的话不甚同意。   “那是你们没见过他工作时的样子。”   “严师兄工作时再怎么凶也不会对你凶吧?”   看着好友们暧昧的目光,蒋凝甚是无奈。这两天严琅在她们面前毫不掩饰地对她好,使得几人私底下都来追问她。虽然蒋凝一概否认,但是在Jenny一次开玩笑的试探性中得到严琅的默认后,大家也都不避讳地开起两人的玩笑,她们甚至很乐意去撮合两人。   “才不是,他对我是最凶的,不留情面的那种。”   严琅俊目深凝,“你不知道吗?人一般都是爱之深责之切的。”   自汽车发布会后,他突然一改以往等待的态度,他在步步逼近,在几位好友的有意撮合下,更是卖力配合,每每弄得蒋凝不知如何应对。   “喔~~”Sarah和Christ笑着起哄。   “行了,你们别在这里虐狗了,跟我回家吧。”说着,Jenny领先走在前头。   然而,落在后头的蒋凝、Sarah和Chris,看着Jenny背影,脸上的笑也渐渐落下。无论大家怎么轻松玩笑,想到她们留下来聚在一起的原因,笑容也都变为深思。   昨晚几人全跑到蒋凝住的酒店,一聊就是一个通宵。也是这个通宵,Jenny说出了一个让大家都惊呆的决定,一个她们必须留下来陪伴的决定。   “Jenny都要订婚了,怎么没有一点当新娘子的开心啊?”   严琅看着走在前面的人,再回头看看蒋凝她们,发现,不单只是准新娘,连她们也没有应有的开心表情。   夜里,几人住进了Jenny未婚夫的一套公寓,Jenny的未婚夫很有钱,家人都在纽约,所以他们的订婚宴在美国举办。   “我偷了John珍藏的红酒,来,我们一起庆祝我最先进入婚姻坟墓的。”   Jenny一手拿着4个高脚杯,一手拿着红酒瓶,放在阳台的地板上。   “叔叔阿姨没过来?”   “订婚是临时决定的,等正式结婚我们会回国举办,等那次吧。”   说是庆祝,每个人端着酒杯浅酌,却谁也没有说话,因为她们不知道是该庆祝,还是该安慰。   想,就这么伴着月光,伴着她,将酒喝完。   不知谁先放下酒杯。   “怎么订婚那么大的事现在才和我们说,如果我们不见面,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们?”   Sarah是几人中最藏不住心事的。   她们是研究生时最好的朋友,的确说好了要做彼此的伴娘。   “嗯,或许是。”   “为什么?”   Jenny笑得调皮,而刺眼。   “觉得没面子啊,当初是怎么个豪言壮志,如今却输得这么彻底。”   输,之所以输,是因为有人在和你做对抗。   “卓尔在哪里?”   看见Jenny明显一僵,蒋凝和Chris震惊地瞪向Sarah,她们已经说好,不再在Jenny面前提起卓尔这个名字的。   Jenny的酒杯已经见底,她一边为自己倒酒一边答道,   “他在他家啊。”   还是笑,笑得美丽,笑得苦涩。   爱,有时候真的会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曾经的Jenny灿烂热烈得就像一枚烈日,她所到的地方都是红红火火,热闹非凡,以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给了她另一个英文名,Sun。   其实,她的名字就是太阳的意思。   举杯,她又要往自己嘴里灌酒,Sarah一个起身将她手中的酒杯抢走。   “这个婚你不想结就别结!”   Sarah一直瞪着她,她却继续云淡风轻地笑着,抬头望天上的明月。   如今的她,则像她凝望着的月亮,也发着光,但这个光不再来自于她自身,而是折射,别人给了她什么,她就呈现什么。   “嫁给John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瞬间,Sarah瞪着的双眼落下泪,几个人一起将Jenny抱住。她们都哭了,只有Jenny一直微笑着,抬头望向月光的源头。   月亮,真的很美,温柔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不像太阳,大家都说自己离不开太阳,却不想,因为它的光芒,人们总是低着头躲开它,连多看一眼都是伤害。   难怪他会说,他想要的她永远给不了。   因为她是炽烈的太阳,而他爱的,是温柔的月亮。   订婚仪式很简单,也很温馨,在男方家中的小花园,点点小白花和气球。Jenny牵着未婚夫四处和亲友打招呼,交谈中她总是笑得最灿烂的那一个,这个笑容直到卓尔出现也没变过,却看得蒋凝抑不住鼻子泛酸。   卓尔手牵着一个美丽的女人走向Jenny。   “John,我唯一的妹妹就交给你了,如果让给我知道你欺负她,我不会放过你。”   他轻拍新郎的肩,目光飘忽着,直到最后才看向Jenny。   她目光平静地迎视,让卓尔心底一涩。   “Jenny今天真美。”   “谢谢,”喉咙一哽,她用力吞咽而下,“哥。”   这一声哥,24年来第一次喊。   平静的一个音节,却让听的人心惊不已。   她曾说过,她一辈子都不会这么叫他。   她说,如果有一天她这么叫了,那就会叫一辈子。   那个曾经义无反顾,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爱卓尔的Jenny,在这一声哥中悄然消失。   从此,她收起了她所有的英勇无畏,收起了她所有的无怨无悔,收起了她最纯真最炽热最刻骨的一份爱,收起了面前这个男人。   这一刻,她没有哭,她为这个男人哭了无数次,在这一刻她不再哭,看着或笑或落泪的好友,笑得分外的灿烂与迷人。   直到订婚仪式结束,Jenny和未婚夫一一送别前来祝贺的好友,蒋凝几人留到最后。   看着卓尔的车越驶越远,最后消失无影。   蒋凝走上前,将Jenny抱在怀里。   Jenny的笑凝在脸上,拍着蒋凝的背,   “谢谢你Melanie,今天辛苦你们……”   “一辈子那么短,你要幸福啊。”   一句话将她打断,一句话让她一把把蒋凝推开。   两人无声地对视,久久,久到两人的眼眶都泛红,久到两人都滚滚落泪。   曾经,在Jenny口中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一辈子那么短,只爱卓尔。   笑的时候说,哭得时候说,生气的时候说,失望的时候说。   她们都以为,没有人能敌得过这么一个不折不挠的女人。   然而今天,那个说,一辈子那么短,只爱卓尔的人,却一身白纱站在另一个男人身旁。   更可悲的是,那个说好要爱一辈子的人,今天以兄长的身份出席在现场,祝她白头偕老。   把这几天来唯一一次哭的Jenny抱住,一边流泪一边想。   相爱怎么就那么难。   一辈子那么短,只爱卓尔。   一辈子那么短,你要幸福。   怎么就划不上等号。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理我/(ㄒoㄒ)/~~香菇 ☆、第 29 章   直到坐上回国的飞机,Jenny的事情仍让蒋凝的心一直隐隐疼着。Jenny痛哭声中饱含的那些情绪,她似乎有着感同身受的触动。   多么努力,最后换来的是一个人的撕心裂肺,前面辛苦的坚持变得愚蠢而毫无意义。   腿上一暖,转头看见严琅侧身给她盖毛毯的侧脸。   是否,选择一个爱你的人,就真的更容易得到幸福?   “还在想Jenny的事?”   有些事情他不清楚,但订婚礼一路过来,他隐约能猜到。   “严琅,爱你的和你爱的,你会选择哪一个?”   抬眼,她眼中的伤感、不安与迷茫,那是为Jenny,还是为她自己?   他坐直,认真地凝着她。   “我会选择我爱的,”他握上她搁在毛毯上的手。   “然后让你变成爱我的。”   你,而不是泛指的她。   他是如此的肯定与坚定,还有手中传来的暖暖力度,蒋凝突然不想挣开了,就这样被这只手握住,他是否也会带她去向幸福。   “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握着她的那只大手一点点收紧。   “好。”   严琅平静地将她握住,内心却是激动着的。   他知道,她是思量了多少事情多少时间,才说出这一句话。   这是她接受他的开始。   周五,蒋凝准时去到顾尧家,没想到,顾尧已经在家里。从GY到他家,他要提前下班才会在这个时间在家里。   “Melanie,你回来啦?”   顾熠从画画本里抬头,他脸上的高兴,让蒋凝心里一暖。   “嗯,我给你带了礼物哦。”   这话让他放下画本向她走来,期盼地仰望着她。   “在给你礼物前我要先和你商量一件事。”   蒋凝的话,让一直在看电脑的顾尧抬头。   “蒋凝,我们先谈。”   今天说好要谈的事情,她又想先通过顾熠再让他知道吗?   她看了他一眼,则蹲下来与顾熠平视着。   “我们之前说好要去幼儿园的事情,你是答应了?”   顾熠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蒋凝左手拿着礼物,右手对顾熠伸出尾指。   “那我们拉钩钩,你以后要乖乖去幼儿园。”   顾熠看了看蒋凝左手的礼物,再看了看蒋凝的脸,最后缓缓伸出右手尾指,与她的勾上。   “蒋凝,你不觉得自己是在诱骗吗?”   顾尧锐利的目光定着两只手上。   蒋凝将礼物交到顾熠手上,是一个设计特别,难度系数更大一些的魔方。   “我骗他什么了?”摸摸顾熠细滑的发,她抬头对他笑。   骗他离开你。顾尧凝着她,心里恨恨地想。   “熠儿,你先自己玩,我有事和你爸爸谈谈,可以吗?”   她话还没说完,顾尧已经起身往书房去。   来到书房,房间里却没有人,再张望一圈,在阳台处看见他的身影。   推开落地玻璃,有些惊讶,阳台的摆设竟似曾相识。   “对于我想和你谈的事情,你似乎先给出了答复。”   对于他想谈的事情,她真的不感兴趣了。   “我准备减少过来照顾熠儿的时间。”   他冷冷地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忽视她,忽视她的话。   “顾尧……”   “如果我不同意呢。”   “这样的话,我只好直接辞去这工作了。”   “蒋凝。”只是两个字,已经透着深深的寒意。   “顾尧,我真的不懂,你到底在生气别扭什么,这样的结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吗?事情不是就该这样发展的吗?你到底有哪里不满意?”   蒋凝的话让他一怔,想到什么,却没有开口。   “无论如何,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辞职是迟早的事,我只是想给熠儿一个过渡的时期。”   在他订婚那天她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只是生病和心里丝丝缕缕的不舍,让她一直拖到现在。   Jenny的事情像是上天给了她一个提示,痛苦的坚持并不能得到什么,长痛,真不如短痛。   她告诉自己,现在即使有再多的不舍,都会过去的,就像独自在美国的那段时间,没有他们她也活得很好,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像她所想的那么难的。最难的往往只是做决定的这一刻。   蒋凝说到做到,周末一边给顾熠准备了各种上学要用的物品,一边给他做了心理建设,周一早上她便开车过来接顾熠,不想,顾尧抱着顾熠出来,将他安坐在她后座椅上。   “爸爸,你也送我去上学吗?”   “嗯,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学。”   “好的。”虽然没有欢呼雀跃,但他刚刚一直闷着的脸,此刻有了笑容。   蒋凝开车后,便看到顾尧的车跟在后面。   幼儿园是市里最好的国际幼儿园,当顾尧抱着顾熠走向幼儿园门口,迎在门口的老师理所当然地认识顾尧,接过顾熠甚是亲切关怀。   “顾先生您好,我是顾熠的老师,朱瑶,小熠交给我您放心。”   “辛苦你了,朱老师。”   “小熠很乖哦,第一天上学没有哭鼻子呢。”   “为什么要哭?上学会打针吗?”   在顾熠的记忆里,能让他哭的就两件,蒋凝和打针,说完他有些紧张地看向蒋凝。   蒋凝走近,帮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不会打针,有些小朋友会哭是因为见不到爸爸。”   “哦,那我不会。”因为他经常见不到他爸爸。   将顾熠的书包和用品交给老师,虽然是她坚持要送顾熠来学校的,但是相对于两父子的淡然,她反而是忐忑不安的。这是顾熠第一次离开家里的保护和照顾,怕他不适应,怕他不开心,怕他被欺负。   “老师,熠儿可能没有其他小朋友活泼开朗,所以要麻烦你多费心了,他一有什么情况,请你马上联系我好吗?”   在顾熠的入学资料里,他的父母那一栏上只填了顾尧一个人,所以对于蒋凝的话,朱老师有些疑惑地看向顾尧。   “蒋凝照看顾熠长大,对于顾熠的情况她比我更了解,在顾熠的紧急联系人里我留了我们两人的电话,如果他有什么事请您随时联系我们。”顾尧解释道。   听后,朱老师对蒋凝笑了笑。   “小熠的情况顾先生和我们详细说过了,我们会多加注意的,请您放心。”   “那马上要上课了,我们就先进去了。来,小熠,和爸爸阿姨说再见。”   “爸爸再见,Melanie再见。”   一声再见,让蒋凝鼻子发酸,然后顾熠牵着老师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一眼蒋凝觉得她将他抛弃般难受。   “又是你坚持要送熠儿去幼儿园的。”顾尧看见她眼中的泪光。   蒋凝目不转睛地看着顾熠,倔着忍住泪水。   “嗯,我就是要让他去上学。”虽然不舍,但这是对大家都好的决定。   她那孩子气般话语,顾尧无奈叹气,手帕往她蓄水的眼窝伸去。   “你和我赌什么气,还连累了熠儿。”   她却推开他的手。   “你知道我不是。”   “从这周起,我只在周末过来照顾熠儿。”   她连日来所做的一切已经让他甚是不满,她如今的态度更是火上加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随便你。”转身离开。   轻吁了一口气,蒋凝看了一眼他挺拔的背影,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第 30 章   从美国回来后,严琅是冲劲十足,全力开始新电池的改良,连带着蒋凝也变得忙碌起来。连续几日加班到深夜,蒋凝除了工作回到家就是睡觉,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事情。直到一天终于准时下班,或许是天还亮着,她开着车本能地前行,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在去顾尧家的路上。受到惊吓般一个急刹车,然而,不明智的行为所导致的结果随之而来,‘嘭’地一声,一股冲击力从车尾传来让车身向前冲了一下。幸好没有人受伤,当她的车被保险公司拖去维修,她站在路边,呆呆看着刚刚她发生事故的地方,后怕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这时,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   “蒋凝,怎么了?”   “啊,师兄,我可以坐你的车吗?”   严琅点点头,蒋凝拉门的动作有些急,坐在车上好一会,她才缓了口气。   严琅边开车偶尔侧头看她奇怪的样子。   “最近加班把你加傻了?”   “对啊,弄得我精神恍惚了。”   “你的车呢?”她平时都是开车上下班的。   “刚刚被拉走了。”   “拉走了?”   “我被追尾了。”   “吓?你没事吧?”严琅惊讶地上下扫视了她一眼。   “没事,你好好开车,我刚刚才后怕完呢,别再吓我。”   “事情严不严重?需要帮忙吗?”   “不严重,就我急刹车车尾被撞了一下,小事。”   “你开车想什么?!”   “对啊,我想什么呢,如果再严重一点,我现在是不是在医院里了?”   就像上次顾尧车祸住院那样。可是,如果真是那样,他会不会也像她那样紧张呢?   轻拍额头,将这个想法拍走。   “怎么?头不舒服吗?”刚出过车祸,她一举一动都让严琅紧张着,“要不要现在去医院检查一下?”   “现在去医院解决不了问题。”她抚着额说道。   “那要去哪里?”身体不舒服不去医院该去哪里?   “去饭店,我现在肚子不舒服。   屏在胸口的气一松,严琅气笑起来。   “行啊蒋凝,还能开玩笑就是没事了。走,我请你去吃好吃,压压惊。”   蒋凝也跟着笑,心中的怕也散了一点。   严琅想起什么,“你今天不用去照顾顾熠吗?”   平时她一准时下班就会先去顾尧家。   “我现在只在周末过去。”   一愣,他想到了什么,“准备辞去这份工作了?”   蒋凝望向他,笑了,“你怎么那么了解我?”   严琅笑容更灿烂地回视她,“我也觉得。”   自从严琅知道这个消息后,但凡按时下班,晚上他都会约蒋凝。一开始蒋凝还有些顾虑,然而他并没有展开什么浪漫的约会。他带她到大草坪上和一群人观看露天的小型演唱会,他教她打壁球然后狠狠虐她,他拖着她看她并不喜欢的科幻大片,他就赔着去看她喜欢的爱情片。   看似和朋友无异的相处,然而,蒋凝觉得严琅实在太聪明。他知道该怎么做让她放下心中小小的戒备,他知道他们这样看似无异的相处,却是一个了解对方适应对方的过程,就像他们变得会忍着无聊陪对方看他们喜欢的电影,他们甚至培养出共同的爱好。直到现在,她甚至开始期待他们下一步的发展。   今天,严琅又带蒋凝过来打壁球,最近她爱上了这种对着墙壁打球的游戏。她想,如果一种球代表着一种人,壁球就是一个耿直的男孩,你给它多大的力气,它就会回你多大的力气,不会假动作不会欺骗,它甚至会根据你设定好的路线直线回到你的手中,这种纯粹得使力总能让蒋凝一顿畅快的大汗淋漓。   蒋凝的体力自然是跟不上严琅的,所以打了几个回合,她就喘息着喊停。   严琅笑着看她喘气连连。“不错,已经比上次多打了两个回合。”   摆摆手,她却喘息着连话也说不来。最后的那一回合她是硬撑过来的,所以现在她拿水杯的手都在颤抖。严琅见了,拿过她的水杯帮她拧开,蒋凝想接过时,他却手一抬,水杯直接落在她唇边。   她看着他没动,他则举杯轻碰她的唇示意她喝一口。   蒋凝真是累得不行,也没力气和他争夺,瞪他一眼,便就顺着他拿着的杯一点点喝水,换来严琅得逞后满意地对她笑。   只是她没想到,有一个人会在这时从玻璃前经过,因为这一幕而蓦然停下脚步。   高大的阴影突然笼罩,蒋凝向外望去,黑色的运动服从脚跟蔓延而上,直到抬头看见那张脸,蒋凝呼吸一窒。   目光相接,顾尧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她唇边的杯子。   严琅抬头看见顾尧时,是和蒋凝截然不同的反应,唇角微微扬起,放下水杯,将蒋凝扶起。   “顾总,真巧啊。”目光落在顾尧手中的壁球拍,“原来顾总也喜欢打壁球。”   顾尧看着他还放在蒋凝的手臂上的手,一个想法在脑中闪过,开口问道:“不如我们来一场?”   当男人与男人对视,那是一场无声的交流。   严琅点点头,“好。”   顾尧走向球场前看向严琅身旁的人,她脸上有着运动后的红晕,嘴唇更是红艳,还有唇瓣上的水光,似乎倒影着刚刚那一幕。他喜欢打壁球,那是因为他不喜欢与人竞技,只是刚刚的那一幕,让他冲动地做了这样的邀约。   这是她在严琅身旁的模样吗?   想起这一个多月来,那个冷清的家,握着球拍的手越发用力。   当严琅和顾尧正式开打,蒋凝退到了落地玻璃外。   在美国时,她知道顾尧有晨跑的习惯,只是从来没有见他玩过什么球类。她惊讶于今天见到他,也惊讶于他的邀请。她的壁球是严琅教的,所以她知道严琅打得有多好,即使她挥出乱七八糟的球,他也总能轻松接过,每次陪着她打就像陪着个小孩一般。   开场第一球,严琅就没让顾尧。紧挨着发球线一个低发,球低空飞出,蒋凝的目光立即追到顾尧身上,然而,那人不知何时完成了跑位,站定一挥,球正中球拍,然后又快又狠地迅速弹回严琅所在的左方球区。   一场势均力敌的壁球比赛,并不像严琅和她打得那般短暂,一局有时会一分钟也不到。严琅和顾尧的第一场已经进行了将近5分钟,然而,看似很短的五分钟,在壁球比赛上,已经是体能和脑力的高度消耗。   由于壁球的速度很快,要求球员在场上能快速移动,同时接球时要打出速度快的球,就得使用更大的力量击球,接球后灵敏地为对手让开击球通道,以及在防守时需要有极快的反应与判断能力。而当这样体力和脑力大强度的对抗持续时间长,体力迅速下降,则需要强大的意志支持下去。   所以,当两人你来我往地进行了5分钟,陆续有人过来围观。   有女人观看了一会,对蒋凝说。“你男朋友好帅啊!”   蒋凝诧异,“你知道哪个是我男朋友?”   “我不知道啊,但两个都那么帅,随便一个你都很幸福。”   蒋凝陪着干笑,回头一看,也是认同。   两个人,刚好一白一黑的运动服,每当接过一个顾尧发过来的高难度球,身着白衣的严琅唇角都会有一个满意的笑,而顾尧就像他身上的浓黑,却无论何时,都只是冰着脸专注在比赛上。一个微笑的阳光,一个冷酷的气魄,在运动竞技中,都充分表现出各自的力量与智慧,鲜明出两种不同的男性魅力。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顾尧这样挥洒汗水,日常里的他安静,沉稳,仿佛做什么都是冰凉中透着儒雅,那些比拼流汗的事情,蒋凝本觉得一点都不适合他。   然而,如今看着赛场上的他,每一次准确的跑位,强壮的臂弯每一次用力的挥动,脸庞上滑落的每一滴汗珠,那刚强的男性荷尔蒙,浓烈地冲击着她,也让她不由地想起那两个特殊的夜晚。   当她的脸渐渐红起,比赛结束了。   结果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顾总,你真是哪一样都不输人啊。”严琅撑着双腿喘气。   顾尧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也不是每一样都是,只有想要的东西我才不想输。”   深意的话,让两人对视着,直到蒋凝走近。   “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她一人递了一瓶水,顾尧接过,严琅却笑看着她不动。   “我现在没力气,你帮我拧开。”   蒋凝听话地帮他拧开,再递给他,他还是不接。   “我手抖拿不稳,你刚刚怎么喝水的,我现在就怎么喝。”   蒋凝一瞪,刚刚那一幕被顾尧看见,她都尴尬死了,他居然还故意提起。   “手抖啊,”严琅点点头,“那等等再喝吧,我怕你嘴也抖,水装不住。”   蒋凝气得呛他,严琅却哈哈大笑起来,能惹她斗嘴,这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顾尧站在一旁,蒋凝和严琅间的氛围让他觉得自己的多余,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这时顾尧的手机响起,接起来一听,随即说了句我马上回去则挂掉。   “蒋凝,刚刚李妈来电话说熠儿发烧了,你要跟我回去吗?”   从刚刚她就故意避免和他说话,只是一提到顾熠,她立马问道。   “熠儿怎么了?严重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   蒋凝紧张的样子让顾尧心中的不悦散去,一提到顾熠她还是会变回他所熟悉的模样。   “我们走吧。”转身就想离开。   “李妈在吗?”她却站在那问道。   “在。”   “李妈在我就不过去了。”   顾尧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你也早点回去吧,顾熠一不舒服就会特别黏你。”   她那清淡的语气,似乎她就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育儿师。   以前,他可以很肯定,因为他知道在蒋凝心中他和顾熠是怎样的存在,身为孤儿的她,他们可以说是她生命中羁绊最深的两人,那样重要的分量,让他一度认为,她是离不开他们的,就是小鸟离不开自己的巢,那样的依存。   然而看来,他的笃定错了。   心像被人轻轻拉扯了一下,顾尧定定看了蒋凝好一会才转过身去。   看着顾尧离开,蒋凝才去拿电话。   “李妈,我是小蒋。”   “小蒋,有什么事吗?”   “顾熠是不是不舒服?”   “嗯,有点发烧。”   “这样,那夜里要麻烦您照看他了。如果他不肯喝水,你就泡点柠檬蜂蜜水给他喝,他爱喝那个,我在冰箱里存着。煮粥时在里面加一点点瑶柱,如果他很不舒服您记得让顾尧带他去医院。”   “好的,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太担心,他可能是要长个了,不是大事。不过你不过来看看他吗?他睡前还问起你了。”   “不了,您在我就放心了。”要减少见面的次数了,无论是什么情况,因为以后他不舒服,她也不会在他的身边。   “能不能麻烦您不要告诉顾尧和顾熠我来过电话?”   李妈是清楚这个家里的情况的,“好,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   “不会的,谢谢您。”   严琅安静地在球室里等她回来。   “师兄,我们走吧。”   “蒋凝,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换个称呼?”   她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没看见严琅脸上的认真。   “你想换什么?师姐吗?”   “男朋友如何?”   严琅原想再等一等她的,他不着急。   只是他一直以为,蒋凝和顾尧之间,更多的是蒋凝的一厢情愿,然而今天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一种微妙的敏锐让他察觉,顾尧并不是不在乎蒋凝的。   “蒋凝,我喜欢你。”   他变得有些急迫了。   蒋凝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见严琅严肃的脸。   “师兄……”   “你对我的感觉也不差的,是不是?”   她垂眸沉默了。   她良久的沉默,让严琅失落地准备给自己下台阶时,她开口了。   “是。”   这样的回答让严琅一愣。   “那你……”   “等我辞去照顾顾熠工作那天,我给你答复,好吗?”   她是这么想的,在他还没有问她之前,她就是这么想的。等她彻底离开顾熠,她就开始她的新生活,这样的期盼并不差,不是吗?   她眼中的闪亮,他知道,那答案会是他期盼的。   “好。”    ☆、第 31 章   原想那样偶遇顾尧的机会极少,再见面会是很久以后,但却在第二天晚上,当她和严琅去吃完晚饭回家,惊愕地发现他等在她家楼下。   走到他面前,没多想便问道,   “你怎么过来了?”   “你的手机呢?”   “没电关机了,有事吗?”   “我们上你家里谈。”顾尧正欲迈步往前走,蒋凝则看了看身旁的严琅。   “我们在这里谈吧。”   顾尧身形一顿,回过身,微微皱眉地看着蒋凝,只见她却与严琅无声地眼神交流着。   拳头不自觉缩紧,她真的一步步越走越远,走到别人身边去了吗?   语气不觉如这夜里的气温一般冰凉。   “我失礼了,我在车上等你。”   虽然坐进如这黑夜般幽黑的车厢里,他却无法将融入黑夜,蒋凝总有被注视着的压抑感。   感觉到蒋凝的不自在,严琅目光轻扫挡风玻璃,视若无睹地给她捋了一下头发。   “去看他要说什么吧,谈完赶紧回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双手握着她的纤臂,微微低下身让视线与她平行。   “还是你想我在这里等着你?”   “不用,我回家就给你打电话,或许你回到家我就刚好可以给你电话。”   “好,去吧。”   蒋凝来到顾尧车旁,拉开车门,座椅的尽头是一片沉默的黑。   从认识以来,顾尧虽然总是冰凉的模样,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发火凶狠的样子,蒋凝也莫名地从来不惧怕他。   只是此刻,他一个墨色的身影却让她有点不敢靠近。   严琅的车刚好从旁滑行而去,车灯打在他冷硬的侧脸,原来他正注视着自己。   “你得等他走才敢坐进来吗?”   他的话更是让她背脊有些凉,没有解释,低身坐进。门一关起,顾尧的声音便响起:“回别墅。”   蒋凝有些错愕地转头看他,他从来不会这样没问过她就把她带回去,黑暗中她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他也不用她开口询问。   “熠儿高烧不退。”   高烧不退?她立即紧张地侧向他。   “为什么现在才说。”   “你刚刚不是不方便吗?”蒋凝居然听出他语中带着讽刺。   “衣服我让人再过来帮你拿。”   “熠儿病得很严重吗?”看样子需要她住几天。   “烧了2天,以为是在长高,原来是要出水痘,医生说需要一个星期才能好。他迷迷糊糊只喊着你的名字,否则我不想打扰你。”   听是水痘,紧绷的心轻轻缓了下来.她小的时候就见过孤儿院里的伙伴长水痘,只要注意一点并不是大问题。坐直身子回到座椅的另一个尽头,望着窗外低低地应了一声。   然而,这轻微的叹气与低声的应答,听到顾尧的耳中却是一种漫不经心,想起她和严琅站在一起的样子,顾尧更恼了。   “如果实在不方便,不去也没关系。”   一直在回忆出水痘时该注意哪些事情的蒋凝微微皱眉,疑惑地回头望着他,他的身体微微侧向车窗背对着她,蒋凝觉得,最近的顾尧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经过一段长久的静默,原以为两人会像往常那样安静地直到目的地,不想他却开口问道:“你和严琅是什么关系?”   奇怪于他的询问,他从来不是关心他人私事的人,但还是如实回答。   “朋友。”   “只是朋友?”   想起这两天他看到他俩的情景,顾尧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气闷。   顾尧的问题让蒋凝想到她和严琅的约定,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她和严琅或许就不只是朋友吧。只是,这件事无需和顾尧说。   记起要给严琅电话,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   在沉默中她忽略了他的问题,低头发着短信,是给严琅吧。   他从来没有将蒋凝定义为谁的谁,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不依靠他,她也不依靠任何人,所以他们俩虽然什么关系都没有,但她是他孩子的妈妈,所以他自认会比其他人更接近她一点。   现在这种自认被打破,他暗自有种自以为是的难堪,也有种莫名被背叛的怒意。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只响一声她就接了起来,他听不到对方讲什么,只见她一直低低地应答着,甚至还讲明是去照顾孩子。两人还真是足够坦诚啊,而坦诚是敞开心扉的象征,是一切的开始。   在他一直遵守的礼仪中,当别人打电话时应该尽量避开,不要去听更不要去谈及别人的通话内容,但是她的每一句话都引起他的关注,他一字没落的都听了,甚至当她挂了电话,他很自然地接着问了起来。   “他不介意你深夜去一个男人家里照顾他的孩子?”   愣了愣,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这般不礼貌,语气有些硬地回应他。   “他知道顾熠对我的重要性。”   “你和他说了?”她和孩子的真实关系她也坦诚了吗?   蒋凝顿了顿,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我知道熠儿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不会做影响到你的事情,你放心。”   只是聪明如严琅,他那时说的话,他已经不止一次向她暗示着什么了。   车子驶进别墅,话题没有继续。还没停稳,蒋凝已经推门下车,疾步走向屋子,却在门口处刹住了脚步。   顾尧从后赶上,“怎么不进……”话还没说完,目光投进屋里大厅,只见纪安然正抱着孩子在大厅处缓慢走动哄着顾熠入眠。   生病让孩子睡得并不安稳,不时低声抽泣着,纪安然则一边抱着孩子安抚,一边轻柔哼唱着歌曲,眼中还有着泪光。   突然地,孩子一阵挣扎,纪安然抱着孩子眼看就要摔倒,顾尧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两人抱在怀里。   他脸上的紧张,三人的彼此偎依,一家三口幸福的画面。   突然,蒋凝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闭上眼睛让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转身离开别墅,正好碰见司机。   “蒋凝小姐,要不我载你回去吧。”   “会麻烦你吗?”   “现在您不可能找到车了,这样走很危险的。”   车子没开多久,蒋凝的电话就响了,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她第一次挂了他的电话,然后关机。一直干涩的眼睛,渐渐有什么在涌现。   不久,司机的电话也响了,还没等他打招呼那边就询问道,   “蒋小姐是不是在你车上?”   “是的,先生。”   “谁让你送走蒋小姐的?”   “先生……刚刚我看到纪小姐的车在车库里,我以为蒋小姐是要回家的。”   连司机都知道谁才是主谁才是次,蒋凝嘲讽地笑了笑。   “谁允许你有这样的猜测?马上将蒋小姐送回别墅!”   等顾尧电话一挂,司机为难地转头看向蒋凝。   “蒋小姐,顾先生让我送您回别墅。”   “如果我说我想回家呢?”   “蒋小姐……”   也知道为难司机没有用。   “我明白了,那回程你可以开慢点吗?尽可能地开慢点。”   “小姐你不舒服吗?”   “嗯,等一下你听到什么声音,也不用理会我。”   “这……我明白了。”   车子一掉头,蒋凝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滑,那本来等到回到家里才允许流下的泪,此刻争相涌出。   很痛,真的很痛。   纪安然存在,一直都存在,那样理所当然的存在。只是以往,那个那样抱着顾熠的人总是她,这样的假象让她甚至卑微地幻想过,依着顾熠,在那个家里永远会有她的一个位置。   她忘了,那里,包括顾熠,将会完完全全是属于另外一个女人,她一丝插足的余地也没有,就像现在。   总是说等一切尘埃落定,所谓的尘埃只是自己内心的那极端细微的渴望与躁动。总是对自己拖延,即使想着要重新开始,却又一直不肯完全死心。   对自己说,等到他结婚吧,等他结婚了,等她看着他和孩子有一个幸福的家,她就真正的重新开始。   只是,她等待的这个等待,一直是一个谎言,自己骗自己的谎言。   吞咽在喉咙里的哭声再也关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她可以坚强,但是真的没办法一直坚强。   一直哭,撕心裂肺地哭。   为什么还要她回去,他总是这样的残忍,她为什么还是无法割舍。   爱一个人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我还要爱这个人?   请允许她这样哭一次吧,只需要这样短暂的一段路的时间。   一阵失控后,她连哭泣都好好计划着,还给自己预留了平复的时间。等再次回到别墅,她已经和平常一样。   深呼吸,跨出车门。   那个挺拔的身影居然等在门前,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的他等在那里,就像等着夜归的妻子。以前她总允许自己这样幻想着,现在是连幻想都要断了。   走向他,微笑着问道:“熠儿呢?”   她这样微笑看着自己,没有问也没有生气的模样,就像她刚刚没有独自离去一样,只是他却觉得她不一样了,但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等不到他的回答,也不等了,蒋凝往屋子走去。   在她要擦身而过,他开口了,“我不知道纪安然在这里。”   蒋凝顿了一下,微笑着说道:“这事你不需要和我解释。”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他知道了,就是这个笑容,那样礼貌而疏远的笑,比她刚刚挂他电话还让人生厌。   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误会我了。”   她还是那样平静,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疑惑地看着自己。   “那你想让我知道什么真相?”   误会了,那真相又是什么?她是过来照顾孩子的育儿师,他抱着的人是他的未婚妻,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他提出让她担任育儿师的时候,她并没有他认为的那样高兴。   蒋凝低头微笑,原来,一开始她要的就不止这些。   纪安然在这里对她来说不是什么让她受不了的事情,只是她突然的醒悟,这个家里没有属于她的角落,也没有属于她的人,有的都是她在每个角落和每个人身上灌注的幻想,这个醒悟来得突然,她只是一时没缓冲过去。   突然做出了决定。   “等顾熠痊愈我正式辞去育儿师的工作。”   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身进去。   从来都是谈判桌上的主导者,如今却张口无言。伸手想将她抓住,却握住了一手虚空。   察看完孩子无恙,心里不由舒了一口气,想来如果孩子摔着了她会比谁都心疼。抬头四处搜寻,却发现屋里没有她的身影。怀中安抚孩子的低声喃语让他惊醒,抱过孩子则安排纪安然离去,拒绝她留下照顾孩子的温柔善意。其实她即将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孩子名义上的母亲,这是培养她和孩子感情的好机会,但他下意识地一口拒绝了。   他知道这个家里的人最需要的那个人是谁,所以着急把她找回来,所以怕她会误会。   只是,她刚刚决绝的语气,她真的做了决定,连顾熠都不要了,只为离开他。    ☆、第 32 章   蒋凝推开这间别墅最让她感觉温暖的房间,床头处橘黄的灯光照着那张长满水痘而痛苦的小脸,哭闹着小手一直要往脸上抓,快步走到床边将小手握在手心中,微微有些滚烫。   难受挣扎着的小人缓缓睁开眼,蓄满泪水的双眼定定看着蒋凝,停下嘴边难受压抑的闷哼,却撇着嘴眼泪掉得更凶。   心痛得无以复加,俯下身将人儿抱在怀里。   “Anson难受了是不是,难受就哭出来,Melanie在这里。”   然后,只停顿了一秒,随即响亮的哭声充斥着房间。   哭声让顾尧疾步赶来,在房门处看见蒋凝抱着大哭的孩子却不去安抚,只是灯光下,一滴滴晶莹的泪从她脸庞无声滑落,跌在在枕头上,晕开一片。   顾尧抑下去给她抹去泪滴的冲动,无声地站在远处。   没哭多久,耳旁的声音就低下来,蒋凝起身拿纸巾擦擦两人的脸。   “Melanie,你为什么也哭了?”   “因为你哭得太大声了。”   顾熠哭过后的声音哑哑的。   “对哦,这么大声给爸爸听见怎么办,他说懦弱的小朋友才会哭。”   “你知道懦弱是什么意思吗?”   小嘴张张合合地,最后憋出一句:“反正不是好的意思。”   “那种动不动就哭的小朋友才叫懦弱,你偶尔哭一次,不算的。”   “那好吧。”   眼见他又要伸手去抓自己的脸,一手按住他的小手。   “小人儿,你有看过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吗?”   “没有,我平时也不怎么见过。”   “你要不要见见,不过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你现在就像只小怪兽。”   拿过桌上的小镜子,放到他面前,他居然安静地细细观察了起来,最后来一句:“我是怪兽界的帅哥。”   顾尧倚在门边笑了笑,顾熠的逗趣到底是遗传了谁,他和蒋凝可都是沉稳安静的性格。   “如果你这只小手还继续往你脸上挠,那你就只能永远留在怪兽界了。”   说着抓起他的小爪子伸到他面前。   “可是我痒。”   “你忍一忍,我现在就去给你调些祖传秘方,一涂就不痒的。”   安静地看着他们母子俩的互动,这些时光时常让顾尧感觉整个人暖暖的。她疼爱孩子却从来不宠溺他,除了是母亲,她更是孩子的朋友。他会教导孩子不要哭泣,她却让他尽情发泄心中的难受。有人说,你教导孩子的方式就是你成长的方式,他的确就是在这样不要哭泣的教育中成长的,他也从来没有觉得不对。   如今看来,却发现如此冰凉。   很庆幸,他的孩子有了一个不一样的妈妈。   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悄悄话,两张脸贴得很近。她总说孩子没有一点她的痕迹,如此贴近一看,却觉得孩子哪里都是她的影子。   柔和的灯光将两人笼罩,他们就像是一簇小火苗,温暖地,光明地让他不知觉靠近,直到来到床边。   “爸爸”   “还难受吗?”   “难受,但是Melanie答应给我去调制秘方。”   他坐在床的另一边,俯下身子的同时,她站了起来。   “顾先生,您先照看一下Anson,我去给他调药。”   顾尧垂下的头,遮挡住他眼中的失落:“嗯”   接下来几天,蒋凝除了去给孩子煮粥端水,几乎没有出过房间。顾尧夜里会去房间照看,她睡得极浅,只要孩子一动她就惊醒,所以几天下来,她迅速的瘦了。他曾想让她去房间安稳睡一觉,只是他一靠近,她就醒了,阻止他强行将她抱去休息的行动。   幸好,孩子在她的照顾下痊愈得很快,今早医生过来诊断时也说孩子复原得又快又好。   几天闷在房间后,蒋凝抱着孩子去了饭厅,顾尧跟着去,饭桌上摆着几道顾熠最爱吃的菜,她手艺很好,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这家里煮过饭了。   一次见她在厨房,他便忍不住对她说想喝她泡的花茶,她愣了愣便轻声答应道。在书房里期盼着,他想和她说说话,但是细想,他其实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就只是期待和她那样待着,   只是,等到书房门被敲开,开门时情不自禁流露的笑容在看到来人是李妈时瞬间敛去。   还是他从意大利带回来的那套水晶茶具,细品茶味,茶也是她亲手泡的。有时候味道也可以唯一,她喜欢在花茶里加上几片水果,酸酸甜甜的。只是少了那个陪你喝茶的人,味道又变得不一样了。   除了几道顾熠爱吃的菜,意外地,有一样是他一直很爱吃。看了眼蒋凝,她照顾的顾熠,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孩子吃的津津有味,也不顾餐桌礼仪,米粒散落了一桌。本想开口教导他,又想他生病,难得见他吃得如此开怀。   这样三个人静静地吃着饭,她给他乘汤,他给她夹菜,孩子在旁乐呵呵地吃着,又回到这种淡淡的氛围里,顾尧甚是满意。   “Melanie,我们下午去公园玩好不好?”   “Melanie这几天照顾你很辛苦,她下午要休息。”   看着她眼下的青影,顾尧开口阻止。   “不用,我今晚就回家了,下午我陪熠儿去玩一下吧。”   “你要回家?”   几天,蒋凝日夜陪在身边,让顾熠都觉得这是日常的景象,以致很意外她突然说的回家。   顾尧暗下的眼眸,他何尝不这么觉得。   蒋凝伸手拿走粘在孩子脸上的米粒。   “你现在都能吃两碗饭了,我的任务完成啦。”   顾熠嘴巴一扁,伸手要蒋凝抱,几天的日夜照顾,顾熠变得更加粘她。蒋凝却没有将他抱过来,摸摸他细软的发,将一小碗汤放在他面前。   “好好吃饭,吃完了我们就出去玩。”   等顾熠整装完毕,他们下楼时发现顾尧穿着休闲服竟在客厅里等着。   “你也要去吗?”   “嗯,走吧。”拿起汽车钥匙他便走在了前头。   他刚订婚,他们三个人这么出去,如果被人拍到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刚想开口,牵着的小手一挣,拔着小短腿就向他爸爸冲过去。   “这是爸爸第一次陪我去公园玩!”   那个高大的男人一手将孩子抱起来,让孩子坐在他的手臂上与自己平视,孩子笑得格外灿烂,小手还放肆地在那男人的脸上揉按着,男人并不生气,只是笑笑地轻捏孩子的鼻子。   她站在客厅里看着父子俩笑闹着往外走,她也是如此的开心,又如此的羡慕,甚至如此的妒恨,妒恨即将成为他妻子的纪安然。以后这样美好的画面她可以永远拥有,她还可以跑上去将两人抱住,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亲一口,然后换来父子俩的亲吻。   车上,蒋凝正将顾熠安坐在安全座椅上。   “Melanie,你觉得我爸爸帅吗?”   蒋凝一愣,“干嘛这么问?”   说完看看后视镜,竟撞上后视镜中他的目光,连忙移开。   “因为我觉得我爸爸帅呆了。你觉得呢?”   “嗯,大家都说你爸爸帅。”   “大家也都说我们长得像。”   “那你是在拐弯子说自己帅吗?”   “大家都说我长得帅,比爸爸还帅。”   “你要那么帅干嘛?”   “不是我要的,天生的。”   近日的顾熠分外的活泼可爱,蒋凝心一软,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顾熠有些为难地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好吧,别人我不给亲的。”   说完竟闭着眼向着蒋凝伸出一张小脸。   捧着这张小小的脸,手指轻抚他肉肉的脸庞,幼儿特有的细滑,在他的额头、脸颊上各亲吻了一下,最后在他的小嘴轻轻一碰。   宝贝,记住我好吗?即使你永远只称呼我为Melanie,也请你不要忘记我好吗?   妈妈爱你,永远。   后视镜中,她亲吻孩子的侧脸,如此虔诚、眷恋,还有绝望。   那晚她决绝地说要离开时生出的慌张再次向顾尧袭来,他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将她留住。   也不知道顾尧是毫不畏惧流言蜚语,还是神经大条到没考虑过,他居然带着他们来到了市里最大的游乐园,即使平时安静的顾熠,一看到那雕刻着各种卡通人物的门口也有些坐不住了。   今天顾尧没有带司机或李妈,下车便抱着顾熠就往售票处去,蒋凝则将孩子用到的东西收拾了拎着背包跟在他们后面。   孩子来到游乐园,就像来到他们的王国,顾熠也不例外,各种我的地盘我做主地牵着他爸爸就往他感兴趣的游戏中去。但因为顾熠刚好,除了刺激的游戏,孩子能玩的顾尧都陪着顾熠玩。而每一次顾熠和顾尧都会邀请蒋凝,她都只是微笑着陪他们排队、他们玩的时候蒋凝在出口处安静地等候,他们出来了她便给顾熠擦汗喝水,然后陪着他们去下一个。父子俩牵手走在前头她也不上前,一直跟在他们俩后面大概2米的距离。玩到最后,本来还要求玩下一个游戏的小人儿,累得趴在他父亲的肩膀上睡着了,他们才驾车离开。    ☆、第 33 章   回到家,顾熠睡了一觉醒来,蒋凝也正好将晚饭做好。来到床边她抱他漱口洗脸换衣服,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格外细致温柔,来到饭厅要将他放到儿童座椅时,他都赖在她怀里不肯下来。   “Melanie,你就不能一直在这里陪我吗?”   可怜兮兮地眼泪已经晃荡在眼眶里,这小人什么时候学会撒娇这一招了。   把他抱起来,面对面放在自己腿上,细细看了看,真像他爸爸,没有一点像她的地方。   “我不仅不能一直陪着你,我以后也不会来这里陪你了。”   刚刚,她每为顾熠做一件事情,就在心里对他说一遍再见,所以,此刻她才能将这句轻轻说出。   然而,这毫无预警残忍话语,却把顾熠吓到,不仅顾熠,连坐在餐桌另一头的顾尧愣住了。   虽然她已经说过她不再担任育儿师的事情,但是她这么不留余地在熠儿面前说开,就是不准备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了。   顾尧甚至觉得这是一场报复,她报复他们曾经同在另外一个女人的怀里。   不出所料,顾熠对着她嚎啕大哭。   “Melanie……你怎么这样?”   她没有阻止,只是不断擦那小脸上的泪水。   “嘿,你知道怎样才是懦弱吗?只知道通过哭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懦弱,你现在是不是这样?”   蒋凝其实没有顾尧想得那么复杂,她只是不想也不懂怎么向顾熠解释她的离开,就这么在大家面前说开,很多话反而不用说了。   小脸还是无比委屈,眼泪还止不住地掉,但是停下哭吵,伸手抱住蒋凝。   “但是我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你以后打电话给我,我还是会和你去公园玩的。”   “就是如果我给你打电话,我还能见到你吗?”   “是的。”   孩子能对她哭,对她撒娇,对她要求再见面,他能做什么。   其实这话不仅是讲给孩子听的,也是讲给他听的,他知道。他不断贪恋她给这个家,给孩子,还有自己所带来的温暖,却又一直在衡量,在分辨。他知道自己的卑鄙,更无耻的是他不想去改变这个现状。   两人间什么都不是的牵扯,最后是由她提刀砍断。   有种从未体验过的疼痛迅速而猛烈地袭击他的心口处,让他有些喘息。   深吸口气,语气中不觉变得冷硬。   “晚上回去不方便,明天一早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见他低头如常地吃着她做的菜,他从不说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却细细观察了,记下了,哪道菜他吃得多,哪道菜他吃得少,下次根据这个再煮,发现他脸上那若有似无的微笑,暗自像收到大礼物般开心。   她话语中的意思,他一定明白的,他的如常是应该的,却让她忍不住红了眼圈。她还是没有在他心中留下过任何东西,即使她再如何努力,还是没有。   用力眨了眨眼睛,将这最后一顿饭吃完。   第二天,当顾尧下来吃早餐,看见蒋凝拿着报纸脸上居然略带点得意和自嘲笑容,他拿起报纸一看,上面竟是他和孩子在游乐场的新闻,幸好顾熠的照片并没拍到正脸。细读了起来,是对他的正面报道,写他和孩子感情很好,他很疼爱孩子,还不忘带了保姆照顾孩子。   保姆,他才想起她昨天所做的一切,她是知道的,故意的。抬头,发现她已经像往常一样在吃早餐。   殊不知写了这篇报道的记者自认讨好了顾尧,却在不久后被辞退了。   保姆,她从来不是。   “等一下你吃完早餐你去一下我书房,我有事情和你说。”   不解地看他一眼,点点头。   “你看是否能安排一下司机,谈完就送我离开,还是我叫计程车比较方便?”   “司机我已经安排好了。”   和顾熠谈了好一会,等李妈来了,蒋凝将行李推到他书房门前,轻叩两声。   “进来。”   推门,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立在窗前,他的影子被阳光拉长正好落在蒋凝脚边,他没有回过身来。蒋凝以关门声为提醒,背靠在门上等他。   他旋过身来,即使不回头却准确望向她,身倚在窗户边,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他们正凝视着对方。   没有任何开场白,没有任何铺垫,顾尧直接开口。   “你可以留下来,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中间停顿了那么一下,再次开口:“包括我。”   蒋凝震惊于他说的话,心中有霎那的狂喜,抬头却看见顾尧他眼中的闪烁,她低下头思索了一会,笑了。   “你这次准备让我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他没有回答,她就知道的。   “你所说的包括你,是让你从我的雇主变为我的包养者吗?”   他沉默着,她突然想看清楚他的表情。缓缓地向他走去,一直走一直走,已经走到他面前却还是看不清楚,于是便不再停下,再往前一步,让自己贴近他,抬手将他抱住。   顾尧的身体顿时僵硬,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伸手将她环住,她这是同意了吗?   然而望向她的双眼,直视着他的那双美丽眼睛,一点点汇满了晶莹。   低头,蒋凝将满溢的泪印在他的衬衣。   地上的阴影,他们是多么亲密的姿态,然而,心却离得这么远。   “我们认识以来,我经历过怎样的痛你都看见的,你都知道的。”   初夜那晚的眼泪,在产房里死去活来的哭喊,从一个女孩到一个女人,再从一个女人变为一名妈妈,即使她说她无怨无悔,即使他认为那是理所当然。   但,谁又敢说不痛呢,那是身心都受到伤害的疼痛。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和众多带着功利接近你的女人一样,还是你也觉得我有那么一点和她们不一样呢?   “除了爱你们,你觉得我还为了什么?”   这份爱到底什么时候而起,又因为什么而起,她不知道,她也想知道,如果知道了,是否她就能在那一刻前拼尽全力将一切制止,制止自己对这一段明知没有结果的爱的开始。   “顾尧,我爱你,其实你是知道的吧,你总是能将人看穿,你只是假装不知道,因为说破了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只是你既然知道,你怎么还可以这么说?”   “你要我以那样的身份站在黑暗中,看着你抱着另外一个女人,看着顾熠喊别人妈妈,让别人痛骂我是破坏你们家庭的第三者,你怎么就可以这么残忍?”   紧抓他后背的衣服,隐忍的泪水化为放声痛哭,任由自己在他怀里哭。她不想再迁让他包容他了,她有多难受,有多痛,有多恨,她要一声一声哭给他听。   直到哭到喉咙沙哑,眼泪干涸,直到所有情绪都发泄完毕。   “你的建议我不接受,我们把该断的,断干净吧。”   轻轻放开他,转头离开,没再看他。   顾尧站在原地看着蒋凝离开,他竟然呆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答应把自己也给予她,那是他思虑了许许多多个夜晚的结果,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还莫名紧张着,他是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些。   然而,不想却换来了她的眼泪。   我爱你,他从不觉这三个字让他如此震撼。   或许她从不开口,或许他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开口,或许是她说这句话时的绝望,或许,除了震惊还有他胸口一阵陌生的痛。   她没有骂他一句,只是她一声声的哭喊,却是对他最深的责怪,每一声都捶打在他的心上,一下下地痛。   突然,就像冰盖上最薄弱的地方被用力一击,轰隆隆地,什么在四分五裂,什么在浮出水面。   然后在蒋凝打开门的前一刻,他快步走到她的身后,一手抵着门,将门再次合上。蒋凝一愣,一双长而有力的手臂将她包围,她整个人陷入了他的怀里。   顾尧轻轻呼了一口气,刚刚的害怕和疼痛在将她搂入怀里的一刻得以减缓,像快速有效的镇痛药。   “蒋凝,我们试试吧。”   试着平等地去爱彼此,或许我还很笨拙,但,我们试试吧。    ☆、第 34 章   “师兄,你今天有时间吗?”   严琅眼中惊喜,这是蒋凝第一次主动约他,她是已经准备好要给他答复了?   “有。”   “那今晚我们再去一次墨湖吧。”   其实墨湖并不叫墨湖,只是那晚后,它就被他们这么命名了。   “好,晚饭我定位置。”   看着他拿起手机离去的背影,他含笑的侧脸,他在公司里鲜少笑的,蒋凝低头抽离视线。   严琅今晚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晚餐很快就结束了,太阳刚下山不久他们就到墨湖边。今晚没有明月,墨湖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墨湖,墨色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失了那晚的景致,也让严琅没看清蒋凝脸上的表情。   “今晚显得有些阴森啊。”   “对啊,我还想这里能像上次那样。” 像治愈我那样一样能治愈你。   “没事,只要和你一起看,什么景色都别有一番味道。”   “师兄,我和你说一个我小时候的故事吧。”   车停在堤岸上,秋夜的山风已经变得冷冽,他们没有下车。   蒋凝不敢面对严琅,只能直望向那片湖。   “你不知道吧,我是在儿童福利院里长大的。”   驾驶位上呼吸一顿,随即蒋凝手上一暖,然而她要的不是他的怜惜。   手轻轻抽离,忽略他目光的异样,继续说道。   “我没有觉得难过,福利院没有电视剧里演得那么惨,相反,我们小朋友间是互相关爱团结的。你无法想象,我小时候是同年龄段女孩里最调皮的,跟着比我大的男孩子去抓蝌蚪、摘野果、爬树、抓知了,十足的野孩子。然而,因为出去玩身边都是男孩子,我不想被他们嫌弃,于是每次我都会走在他们前面显示自己不会拖后腿。可能因为这样,我渐渐变得好胜,我要证明我不比别人差。我从小又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一次,我又和几个男孩子出去玩,我们发现了一个石榴树,因为没人知道,树上结了很多熟透了的果子。大家像发现宝藏一样,纷纷跳起来摘,爬到树上摘。然而我只是静静地围着树木走了一圈,然后发现树上最红的一个果实。但是因为树长得高,没有人摘得到,我便自己爬了上去。”   “我还记得那棵树真的很高,我爬到树顶能看到其他树木最顶上的枝叶,还有一些平时看不到风景,很美。然而怎么美也比不过那颗红透的石榴,我伏在树枝上慢慢向着那颗石榴靠近,然而越往边上树枝越细,承受力就越小,渐渐地树枝就被我压着向下垂。底下的男孩都喊我停下来,再下去树枝就要被压断了。但是那颗石榴离我已经很近很近了,我不想放弃,我放弃不了。于是我不听所有人的劝,用力一蹬,石榴紧紧握在手中。与此同时,在伙伴的惊呼声中树枝断了。幸好,树上的小伙伴拉了我一把,我才没有摔个头破血流,但是也弄得浑身是伤,衣服也被划破了,回去还要被福利院的阿姨处罚。但是,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那颗石榴的味道,很甜很甜,那样的味道我后来再也没吃到过。”   “而如果那时候我不执著地要,勇敢地要,我这辈子可能也尝不到那样的味道。师兄,你说对吗?”   驾驶位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安静下来,直到蒋凝问他,他也没有回答,这样的安静,蒋凝耐心地等待着。   “所以你现在也执着地想要是吗?即使摔个头破血流也要是吗?”   严琅的声音不再温暖,如山风般冷冽。   “师兄,我想试试那个味道。”   那天他在这里告诉她的话,她听懂了,所以现在她用一个故事告诉他的事情他也听明白了,只是他不明白她这份执着。他就像树下那个不断呼喊的小伙伴,一心系着她,她眼中却只有那颗红果实。   他在为她担心,她却告诉他要勇敢。   而他也像那些小伙伴一样,只能在树底下望着她,怎么也够不着,拉不回。   “蒋凝,我真想你现在就能尝到那个头破血流的滋味,这样你才懂得怎样的决定才是正确的。”严琅言语中有承不住的怒气。   蒋凝却觉得他这样很好,就算生她的气也不要难过。   “那如果我摔下来了,你别做那个拉我一把的小伙伴,或许我痛过了就会懂得害怕了。”   严琅咬牙,“好!”   直到送蒋凝到家楼下严琅也没再和她说一句话,蒋凝一关上车门他便一脚油门飞驰出去。   蒋凝一直认为,她这辈子也等不到顾尧开口的。   他是那么自私,又是那么确定。自私地爱自己比爱她更多,确定他要什么,确定那些她给不了。   所以她只是贪恋在他身边的日子,却从来不敢想得到他的回应。   那天,她真的觉得,走出这个门口,他们就彻彻底底地结束了,她心中的那一丁点火苗就彻彻底底地熄灭了。   只是,他还是那么敏锐地在最后一刻将她抱住。   那一刻,很多场景在脑海闪过。   那一场相遇,那一场相拥,那一场车祸,那一场订婚,许许多多的画面让她无法将他推开。   那一刻,她才发现,她是多么期待他的挽留。   所以,他只是轻轻一句话,却像是致命的诱惑,诱惑着她点头答应。   蒋凝呆呆地站在路边很久很久,直到一个挺拔的身影走近,牵起她的手往楼上去。   “你怎么来了?”   从他说要试试到如今已是一周,他们谁也没联系谁,那天似乎只是蒋凝一个梦,但是蒋凝又知道不是。   “我出差一周,刚下飞机。”   这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一周没有联系吗?   “顾尧,你是认真的吗?”   顾尧回头看了看她,“你不是知道才找的严琅吗?”   他看到了,那他到了多久。   蒋凝还在思量着什么,顾尧径自拉着她往楼上走,到门前她还是那样呆愣着。他拿过她手中的钥匙将门打开,然后手一拉门一合,他将她抵在门上吻了起来。   蒋凝足足呆愣了一分钟也消化不了眼前的景象,他正半眯着眼细细舔吻着她的双唇,门廊上的小灯模糊地照在他脸上,还是那张英俊得让蒋凝着迷的脸,如今正专注地吻着她。   看着她发呆的样子,顾尧更用力地吸吻,感知一种类似得到慰藉的满足。   空气越来越稀薄,晕眩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蒋凝微微张开口想吸一口空气,换来他的长驱直入。   今晚的他是蒋凝从没见过的,强势地,带着不容拒绝,抱紧她,亲吻她,甚至有些急迫。   然而,他不知道,蒋凝从没想过要拒绝,这样被他抱在怀里亲吻甚至是她幻想的。   手攀上他的肩,想应着本能贴近他,他却突然停下唇上的动作。   没有远离,就这样贴着她的唇,不进不退,像在思索着什么,专注地凝着她。   蒋凝微微抬起眼,与他视线一触,心不由地一颤。深邃的双眼此刻比这黑夜还要浓黑,浓黑的中心有什么在慢慢旋起。   或是他目光的引诱,或是内心渴望的鼓动,蒋凝伸手摸到门廊小灯的开关。   “哒”的一声,就像打火机被打着的瞬间。   突然,就烈火燎原。   踢掉鞋子,两人从门边一直吻到客厅里。趁蒋凝趴在他肩上气喘吁吁,顾尧一把将她抱起,直奔卧室。   谁也不管,什么也不管。   两人都没有平日里的模样,带着点蛮横去拉扯对方的衣服。顾尧伏在她身上深深地吮/吻,偶尔还咬得她浑身一抖。蒋凝不懂什么技巧,只能盲目地伸出双手在他身上摸索着,然而只是这样的轻抚,她的手上的每一条纹路都撩挠着他的神经,让他手中和唇上的动作更为进取。   3年的分别,当再次进/入她的身体,她如处/子般紧致的身体,让顾尧抱紧她的手一顿,忍不住一声低哼。   “唔……疼……”她也在呻/吟声中喊疼,让他艰难地停留在那里。   唇热情地亲吻着她,手同时在她敏感的身体尽情挑逗。   “放松,嗯?”   蒋凝本来就在火中烧,他的话,她更是努力的配合,忍住颤抖去接纳他。   一点点推进,她带泪的目光忍住颤抖望向自己。低头吻去她的泪,目光相贴,看清了她眼中那浓浓的信赖与毫不保留地交付,还有隐在最底处那让他心动的流光,是他所想的那样东西吗?   心顿时柔软地想疼惜她,于是尽他所能的温柔,爱/抚她,取悦她,直到她经历过晕眩空白,他才放开自己去进取。   他的进攻,她的迎合,整一夜他们异常地默契和契合。   蒋凝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在两人最后一次共同攀上云霄,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平息着。   顾尧显然体力远胜她,一会便恢复,抚过她汗湿的额,问道:“我抱你去洗一洗好不好?”   蒋凝已经意识迷离,贴着他的怀喉中轻嗯。   抱着她在淋浴下冲洗,看着她满身他制作出的痕迹,看得又是一紧,却又是从未有过地满足。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出差开始变得想她,以前只是偶尔的画面,这几天每夜都入梦来。似乎有什么开关被他打开了,发展迅猛,不受控制。   各种忙碌没有联系她,她却也没有给他电话,这样的认知让他一下飞机连家都没回便来找她。   自美国的那次亲近,已经3年,他3年没碰过任何人,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没有那样的欲/望。这样的欲/望今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侵蚀,然后现在是无法言喻地满足。   将她细细擦干,搂着一起躺入被窝里。将她安放在臂弯上,她乖巧地往他怀里钻,满怀的柔软。3年都没有的欲/望今夜频繁向他袭来,只是看着她昏睡的样子,在她唇上一啄便搂着一起睡去。    ☆、第 35 章   第四次在他的怀中醒来,这一次最让蒋凝幸福与安心。还想着循序渐进,然而一见面他们就到床上了,他的欲望,她的渴望。   不过再一想,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顺序可言,顺序早就乱了。   立秋的清晨,已寒气袭人,然而这个被窝里前所未有的温暖,甚至暖得烘人。蒋凝微微挣开拥着自己的双手,手正要伸出被窝好降低一下被窝中的高温,但刚刚松开一点的结实手臂突然再次将她拥紧,   “别乱动,没穿衣服很容易着凉。”   惊讶地望向那人,他还闭着眼,话语含糊地像在说梦话,然后把她往怀里一按又继续睡去。今天是周末,但是蒋凝生活习惯很规律,即使周末也会很早就醒来,而今天已经比平时要晚。   同住在美国那段日子,知道他也不是个贪睡的人,想来长途飞机和昨晚,他也是累了。   等他再次睡去,蒋凝悄悄起身。从卧室到客厅,将昨晚两人散落一路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每拾一件她脸就红上一分。昨晚的自己也是大胆的,但是想起这份渴望他也有一份,心中泛起甜意。   拉开落地窗户,冷空气下的阳光特别讨喜,伸展一下酸痛的腰身,觉得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灌满,踏实满足,却又轻飘飘地像要飞起来。   顾尧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恣意大睡,睁开眼睛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空白。目光触及枕头边上的家居服,那是他上次留下的,想起刚刚还在怀中的人,听见房门外传来细细的声响,那是她在的证明。   唇满意地往上勾,突然有了赖床的冲动。   还在犹豫要不要赖床时房门被推开,蒋凝抱着他的衣服走了进来,走到床边才发现那人已经醒了。   “醒了就起来吧,今天我要过去陪熠儿。”   那人却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望着她的样子竟然像极了顾熠赖床的模样。   蒋凝心柔软,又觉得好笑,坐到床边去扫乱他的发。   “你这是想怎样?”   他不吭声地看着她,突然伸手将她一拉,在人跌下来时用胸膛将她接住,双手环住她。   “你怎么了?”   他还是不出声,双手却在蒋凝身上做回答。蒋凝连忙坐起来,又羞又娇地抓住他作乱的手,然后跳到床边.   “你赶紧起来穿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看着她逃似的跑出房间,顾尧笑,笑她的惊慌可爱,也笑,自己对她,似乎比想象的要得更多。   回去的路上,蒋凝又去了上次的那个菜市场,顾尧自然地跟在她身旁,经过上次买菜的摊位,那位阿姨居然还认得他们。   “今天怎么不见你们儿子啊?”   上次没解释的事情现在更无法解释。   “他在家没过来。”   “你们一家都长得好看,我一下就认出来了。”   蒋凝微笑,顾尧则低头看着她。   蒋凝专心挑着菜时,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也停在菜铺前,在菜市场这样的地方,蒋凝和顾尧这样的俊男美女尤为显眼,尤其是挺拔而一身精贵西装的顾尧。年轻妈妈不由地更靠近些,甚至有意无意地碰到了顾尧的手臂。   顾尧还在想着蒋凝刚刚问他想吃什么菜这个问题,回头一看,是一个笑意迎人的女子,只是一扫,目光随之落在她身后的婴儿车上。   “不好意思我刚刚碰到你了,有没有弄脏你的衣服,要不你脱下来我帮你拿去干洗吧。”   顾尧侧身躲开那名女子有意无意地触碰。   女子的声音引起蒋凝的注意,   “怎么了?”   女子突然变得好像很紧张,连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是我们站得太近了,是我的问题。”   蒋凝这一听更是一头雾水,望向顾尧,他没做声面向着那女子。   蒋凝正想拉着顾尧付钱离开,一把男声插进来。   “怎么回事啊!”响亮得周围的人都望了过来。   女子这才真的脸色一变。   “老公,不是,是我……”   “你你,你什么,人家一个大男人的,你还能人家什么!”   蒋凝见男子冲着顾尧,连忙走上前。   男人本大步走向顾尧,被蒋凝一挡,顿住。   “你男人对我老婆做了什么?”   “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先把事情搞清楚。”   那位年轻妈妈也向前抱住男子。   “真的不关他们的事,我们走吧。”   然而顾尧还是一声不吭凝着年轻妈妈。   男子一看,火气就来,直直往顾尧冲去,蒋凝想将他挡开,而在那名男子碰到蒋凝前,顾尧一把将她护入怀里,同时抓住男子挥来的手一甩,直直向前走。   在蒋凝以为他要带着她离开时,他竟快步走向那名年轻妈妈,然后在那位妈妈震惊不已的目光中,他们越过她身侧。   只见顾尧一把抓住一位正准备拉婴儿车的人。   “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这时大家的目光才投向顾尧抓住的那个人,正当大家倒吸一口气,那人猛地一挣扎,挣脱顾尧的手拼命往外冲,然后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消失了。   顾尧护着蒋凝转身,望向已经围着婴儿车惊慌不已的年轻夫妇,语气冰凉。   “我想你们还是分多点注意力在你们孩子身上比较好,至于你觉得我对你妻子做了什么,”顾尧抱着蒋凝往自己身上拱了拱“你觉得我会做那些愚蠢的事吗?”现场的人看看蒋凝又看看那位年轻妈妈,的确,只用一眼便能清楚,蒋凝无论哪个方面都是男人的优先选择。   顾尧已不想多逗留,拿起蒋凝买好的菜便拉着她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地方。   坐上车系上安全带,蒋凝才觉得后怕和感慨。   “如果刚刚你没发现那个人,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一定会疯了。”   顾尧没那么多感慨,“事情总有前因后果,如果孩子真丢了,那也是因为他们没有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是他们的原因。”   “我下次都不敢带熠儿过来了。”   顾尧安抚地握住蒋凝的手。   “你十二分心思都在熠儿身上,你比谁都能把他看紧,而且不是还有我。”   车子启动,车厢安静了下来。   直到路口红灯,顾尧转头发现,蒋凝正呆呆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怎么了?”   她目光一颤,像陷在思绪里刚回过神来,然后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弯唇一笑。   “没什么。”   轻轻回握他,目光放回前方。   他不知道吗?   这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   能完全将她包裹住的大手,原来这般温热。   回到家,顾熠正好从房间出来,见到顾尧和蒋凝一起回来。   “Melanie,你今天比往常晚到了2个小时。”   蒋凝斜睨了顾尧一眼,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今天起床晚了。”   “没关系,我只是担心你。”顾熠目光移向顾尧,   “爸爸,你出差不是说昨晚回来的吗?”   这回换蒋凝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着。   “飞机晚点了,来不及和你说,抱歉。”   她这才知道,他原来有面不改色地说谎的本领。   蒋凝一来,李妈也安心地回家享受周末了。而在李妈临出门前,蒋凝听到顾尧对她说:“您今晚不用赶过来,今晚蒋凝在这里。”   李妈一愣,随即笑望蒋凝,眼中是真心喜悦。   从到美国照顾坐月子的她到这几年对顾熠的悉心照料,李妈从来没有用过异样的目光看她,虽然话不多,但是对她对顾熠都是像照顾家人那般用心。所以,这个家的事情她也看得清楚,对蒋凝是关心也是担心。   蒋凝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一下多了很多在乎她爱护她的人。   午饭过后,给顾熠讲完睡前故事,按以往的做法,蒋凝都会在顾熠在房间要不看书要不工作。然而,昨晚消耗的体力还没补够,今天蒋凝趴在顾熠床边感觉昏昏欲睡,正想分顾熠一边的床位,一双手从身后伸来。   惊呼了只出了一半,便消失在某人的胸膛前。顾尧将蒋凝抱出房间,眼神示意她将顾熠的房门合上,蒋凝却瞪着他不动。   “我的床比较大,你别去挤熠儿。”   蒋凝还是不动。   “那我们就站在这里等熠儿醒吧,反正我抱得动。”   另一个意思是,反正你挣脱不了。   蒋凝听懂了,乖乖把门合上。   顾尧的房间蒋凝还是第一次进,出乎意料地不是黑白灰,而是简单而舒服的白米棕。他的床真的如他所说的,“比较”大,顾尧将她往上面一放,蒋凝是横着竖着都够不着床的边沿。   正当蒋凝还在感叹这床好舒服,顾尧已不知不觉躺在她身侧,她立马警惕地离他远点,引来他不解的目光。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没发生过,你紧张什么?”说着又把她拉近。   一想,也是,只是昨晚一时激情,现在回归日常,她还是没从这升级的关系中适应过来。   然而蒋凝被抱得紧张了一会也没见他有更进一步的行动,抬头望去,那人已闭眼安静地睡去。笑自己的胡思乱想,不一会也渐渐在他怀中睡去。    ☆、第 36 章   时间不知流淌了多少,直到被稚嫩的声音传来。   “爸爸,你起床了吗?”   两人同时惊醒。   “爸爸你在吗?”   两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看着对方。   “爸爸,我可以进来吗?”   锁扭动的声音,两人同时坐了起来,但因为起得太快,蒋凝晕了一下,顾尧连忙将她扶住。   然后两人同时说道,   “你再睡一会吧。”   “不要让熠儿知道我在这里。”   对方的话让他们都沉默了。他们都认为,现在还不能告诉顾熠什么。   当顾尧抱着顾熠下楼后,蒋凝没有再睡,悄悄地从顾尧的房间出来,然后下楼梯时故意加重了脚步,立马把顾熠引了过来。   “Melanie,你在和我玩躲猫猫吗?”   “对啊,我躲了那么久你都找不到我,所以我自己出来了。”   “你是躲在爸爸的房间里了吗?”因为其他地方他都找过了,只有顾尧的房间他没进去,刚刚他准备进去时,却被顾尧强行抱走了。   “不是啊,我就躲在你的房间,只是我藏起来你没看见。”   “藏在哪里了?”   “不告诉你,不如我们来玩下一个游戏吧。”   “下一个游戏?”   “嗯,你想要和我一起种花吗?”   这个想法成功引起了顾熠的兴趣,眼中是鲜有的好奇与期待。   “好啊!”   终于他的注意力引开,蒋凝暗暗庆幸刚刚买菜时一时兴起买的种子。   去拿出种子,分给顾熠一点,拎着铁铲对身旁的人说,   “你去帮我去拿一桶水过来吧。”   在种花上她对他的使唤顾尧似乎已经很习惯,没有任何异议转身就往浴室去。   蒋凝在花园里选了一小块向阳的地,把一把小一点的铁铲交给顾熠,然后一边示范一边说道:“你先像我这样,在地上挖几个小坑。”   搬完水,顾尧又去给两人搬来小矮凳。看着蒋凝像曾教过他那样,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教着顾熠。显然,顾熠比他有兴趣和聪明多了,一下手中的种子都埋在了泥土里。   然而刚浇完花,他一手拿着蒋凝专门为他买的小浇花壶,另一只手在湿润的泥土上拍了拍。   “Melanie,我们都浇完水了,还要多久才开花啊?”   顾尧轻笑,将刚刚称赞他聪明的想法收回。   蒋凝则抓起他的手,拿纸给他擦干净,失笑道:“你觉得花是拍出来的吗?”   顾熠却一脸天真无辜地望向两个笑得无奈宠溺的人。   “那是怎么出来的?”   “在你刚刚种下种子的地方,种子会先冒出嫩芽,嫩芽渐渐长大长成强壮的枝干,然后生出绿叶,最后才会开花。”   “那要很久吗?”   “嗯,需要一段时间。”看着顾熠脸上的失望,蒋凝继续说道,“但是这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哦,出芽,长成枝干,冒出绿叶 ,最后开出美丽的花朵,你看到一朵花从种子到开花的全过程,而不只是花开后的那一面,你不觉得这很奇妙吗?”   顾熠脸上渐渐重燃了兴趣,   “那我需要每天给它们浇水吗?”   “要啊,给这些种子浇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可以吗?”   “没问题!”   蒋凝将工具都搬回屋里,顾尧则陪着顾熠盯着那片他给予厚望的土地。   “熠儿,爸爸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顾尧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一颗点啊点的小脑袋,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笑。   “你要背着我和我聊吗?”   “哦,”这他才转过来,面对着顾尧。   将儿子抱到腿上,低头认真地看着他。   “你喜欢Melanie吗?”   “喜欢。”没有一刻犹豫,还对着他有力地点点头。   “有多喜欢?”   这个问题却让他思考了一会。   “爸爸,我说了你别生气?”   “哦?”会让他生气的答案?“好。”   “有时候,会比你更喜欢。”   然而这个答案没有让他生气,只觉得是意料之中。想起这些年来蒋凝为顾熠默默付出的那些,他甚至是希望熠儿能更偏向她。   “那纪安然阿姨呢?”   他想知道,他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爸爸,她们两个不一样。”   这个答案让顾尧一愣,随之抚上那和他一点也不像的柔软细发,微笑。   不一样,的确不一样。   原来这个答案,连顾熠也知道。   冬渐浓,当第一场雪降落在S市,蒋凝抬头看着满天飘洒的白色,才想起,原来已经到了下雪的季节,或许是近段时间的暖乐,让她失了对寒冷的感觉。   电话响起,蒋凝看着上面的名字微微一笑。   “凝。”   “嗯。”   “我今晚不回去吃饭。”   想起他明早的飞机。   “你别太晚了。”   “嗯。”   每次都是这么简短的对话,只是这个号码比以往来得频繁,已经是她心情好的原因。   买了明早为他做早餐的材料,虽然明早7点的飞机,4点她便要起床为他准备了,但想到他那不好的胃,这样做总是好的。   回到家,打开鞋柜,里面并排放着一大一小两对黑色软皮拖鞋,穿上小号的,将大的拿出来放在门边。买的东西放回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捧在手中的莹蓝光芒,让她贪玩地轻触桌上的另一只杯子,杯子随即也发出淡蓝的荧光。上次在ST展会上她甚是喜爱的杯子,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她惊喜地看向他,他却像无事人那样低头看书。只是自从有了这一对杯子,他总要喝她泡的花茶。   当她洗完澡出来,便看见顾尧推门进来,抬头看看墙上的钟,10点。   “吃过了吗?”   “嗯。”   黑色的软皮拖鞋走近,他将手上的西装外套放在椅背上,拿起她搭在肩上的毛巾盖在她头上。   “又想明天头痛?”   偶然一次被他发现,她头发不干睡觉第二天会头痛后,他每次见她夜里洗头总爱说上一句。   她却发现,自己总是有意为之,或许是喜欢听他念叨自己。   手指轻点他轻皱的眉,“你总皱眉,又不怕老得快?”   “老又怎么了?”   扫一遍他的脸,也是,这张脸,老了也会很赏心悦目。   拿过他手中的毛巾,   “我自己来,你快去洗澡吧,衣服帮你放在床上了。”   “我出来前你把头发吹干了。”   “知道了。”   坐在沙发上闲闲吹着头发,目光无意识扫视屋里的物品,茶几上有几本财经杂志,阳台上飘荡着白色T恤和灰色棉裤,双口充电插座上一左一右两部手机。这样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一起月余,她又恢复了一下班就去照顾熠儿,相比以往,甚至是每一天都会过去。一周前,熠儿幼儿园组织小朋友去国外参观,两周后才回来。然后在熠儿出国第二天顾尧来到她家,一住就住到现在。相比她一开始的紧张,他却是自然地仿佛在自己家,想想,这生活其实和他们在美国同住时无异,只是他夜里进了她的卧室,分她一半的床。   暖风源源不断吹送,里里外外的暖,吹得头脑发热时把风机关掉。窝在沙发刷刷微博,想来现在玩微博的人越来越少了,偶尔新奇有意思的内容会被来来回回的转发,而今天被转发最多的一条内容是,男人以下几个特征最能引起女人的欲望:穿衣时高冷禁欲,脱衣时肌肉贲张,平日里绅士有礼,床笫间邪恶挑逗。   一些画面自然地随着文字浮现,那是完全没了平时模样的他,热得似火,却每一次都将她一起燃烧起来。    ☆、第 37 章   越看,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越发清晰响亮。   蒋凝突然感到唇焦口燥,将电脑一放,赤着脚去厨房里给自己倒杯水。喝了几口凉水才将那闷热压下,拿着水杯出来,脚步却一顿。   那个刚刚还在浴室里的人,现在竟裸着上半身走了出来。   连忙将视线定在他的脸上。   “你的上衣呢?”   他毫无感知地低头擦着发。   “在卧室忘了拿。”   看向她,目光一转落在她的脚。   “你的鞋子呢?”   快步将拖鞋套上,转身去了卧室。   连顾熠都有了,说没见过他的裸体那是不可能的,尤其这个把月里,那事更是进行得……但之前的亲密都是在昏暗的房间里,这还是第一次在明亮灯光下那么清楚地看他□□的身体。虽然没到贲张的程度,但他身上紧实的肌肉线条,蒋凝感觉到那刚被冰水冷却下去的体温又要升高了。   在卧室里磨蹭着等自己平静下来,突然想起被自己搁在茶几上的电脑,连忙出去,却发现电脑已经被合上放在一旁,瞥了一眼正在吹头发的那人,除了他头顶那吹得凌乱的发,什么也看不见。   “过来。”   关了吹风机,他一边拨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对她说。   蒋凝自觉地坐在他身旁,背对着把头发面向他,然后他修长的指穿过长发,在她后脑勺各处穿梭。   意料之中,他再次启动吹风机在她头上细细吹了一遍。她曾和他说过,女生吹头发都只吹八成干的,但他却像容不得她头上半点潮意。   吹着吹着却发现,他今晚吹头发的手法似乎有些不同,以前仅是拨动长发的手。今晚,连带着发,他的拇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耳廓,轻抚她耳后细软处,还有平时被长发遮挡的后颈。   然而,别人不清楚,他不会不知道,那些都是她异常敏感的地方,有几次她都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最后,等他终于满意地将吹风机关掉,她深深舒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抓着手中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他的上衣。   啊,他已经裸着上身那么久了。   连忙转身将衣服递给他,然而一个转身,看见的是他凝着自己的墨黑双眼,这样的目光,蒋凝最近再熟悉不过。   她还没反应前,他一把把她抱坐在他的大腿上。   手抵着他的肩,发现,没穿衣服,他的身体不冷反热。还是把衣服递到他面前,顺便遮住他发热的目光。   “将衣服穿上。”   他拿下衣服,剩那无处可挡的直直目光,还有唇角那让她心一颤的笑意。他低头贴近,在她耳边低语。   “你觉得有必要吗?”   然后上衣被他随便一扔,火热的气息瞬间笼罩,他一刻不放过地追着她纠缠,直到她被吻得气喘吁吁才将她放开。然而,放开前还使坏地在她耳垂上一咬,引得她一颤。   看着怀里还气喘吁吁的人,顾尧弯了唇,拨开她额间的发,嗓音低哑。   “你觉得我符合哪几项?”   因为缺氧而发晕的脑袋想不及他在问什么,只是抬头看他脸上灿烂而坏的笑容,蹭地一下,蒋凝突然醒悟。   “你……”他看过她的电脑,还有那条微博内容。   努力地瞪着他,然而他的目光带着火,忍受不了,火烧着脸一手遮住他那又是笑又是坏的眼睛。   “哪一项都不符合!”   她对着他被掩住眼睛的脸低吼道。   他却轻笑,拿下她遮住他眼睛的手,满意地看见她本就沾满粉色的脸庞愈加通红,坏笑地低头在她耳上喷洒热气。   “那就是说,每一项你就在我身上幻想对比过了?”   床笫间邪恶挑逗,是的,在床笫间,他总爱这样邪恶地使坏,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绅士有礼。   恨极,侧头就着他贴着自己的下巴张口咬了一下,他一僵,也不挣开,甚至笑着往她更凑近些。   他的配合让人无法解恨。   突然想起他明早的飞机,笑意爬上蒋凝的唇角。   “你明天不是要出差吗?”   他一听,动作便停下,而她作恶的心却刚刚而起。   手抚上他的脸庞,一路向下,指尖故意若有似无地撩痒他的喉结、锁骨,当划过他胸前肌肉纹路,一直镇定的人,在她的手指下一僵。   直到看见他眼中的晦暗不明和紧绷的胸膛,   终于恨解,她颇有成就感的一笑,轻拍他的肩膀准备起身。   “早点休息吧!”   然而腿还没来得及挪动,后背和后脑勺被用力一按,他滚烫的胸膛随之贴上。   “忘了告诉你,明天的出差临时取消了,我明天放假。”   此刻她想逃也难了,他随即把她压倒在沙发上。   吻从她的唇一路向下,一路梅花瓣般的红印落在她的身上,才发现,她这样使坏的撩拨,他意外地受用。   衣衫一件件剥落,在他想继续时,蒋凝半眯着眼看着满室无处躲避的灯光,抓着他说:“把灯关了。”   抬起头,当顾尧看见她在灯光下那让人窒息的姿态与表情,他动也不动。   “我们以后都开着灯吧。”   头顶的灯亮得刺眼,每当她害羞地用手挡住脸,下一秒又被他拿开,然后在她脸上又是吻又是啃。   “凝儿,好不好?”   头在他掌控的手中拼命摇着,在灯光下害羞感和紧张感都倍增,整个人变得更加敏感,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然而他有的是让她点头的方法,从晚上到凌晨,从客厅到卧室,他换着方式让她求饶,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答应,只隐约听到他一声低吼后昏睡过去。   当在睡足中自然醒来,顾尧第一眼看见怀中的人,其实多年来他的睡眠姿势都是平躺,如今这么抱着她睡却觉得才是自然的。   抬手拂好她遮住脸庞的发,她的头发很细很软,顾熠一头细软的头发看来是遗传了她。划过手指凉凉的,就像是凉凉的水。有人说过,发如其人,这话放在她身上有几分对。她就如这发,温凉不热情,却细腻柔软。   拂过发丝的手指触碰到她白嫩的脸颊,指尖光滑的触觉引得心里发痒的,微微抬头在她脸颊上一吻,干净细滑。忍不住用鼻尖轻轻摩擦她的脸,做完这个连自己也觉得像小狗一样的动作,高高扬起唇角,却引来怀里人的不满,咿唔不清地在怀里扭动。连忙像哄顾熠一样轻拍她的背,等她安静下来后小心翼翼地将枕在她头下的手臂抽出准备起床。   然而,刚刚抽离,她眼睑轻皱了一下,只见她上下交叠的睫毛一颤,眼睑缓缓抬起,这一刻,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轻擦,分离,扇动了时光。   她视线自然地落在落地窗上,将光线全部纳入,刚睡醒的双眸水润得像含着一湾湖水,清澈干净而闪着光亮。   定睛了一会,她的视线茫然地在寻找着什么,   而当她抬头见到他,那迷茫无焦点的目光瞬间变得聚集而明亮,还有脸上随之绽起的笑容。   那一瞬,顾尧觉得自己被她施了咒语。   低头在她唇瓣轻轻一吻,抚着她的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醒了?”   顾尧的温柔让蒋凝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埋头在他颈间撒娇地摇头。顾尧微笑着将撒娇的人扶住,然后抱着将两人一起撑坐了起来,靠在床头靠背。   坐了一会,伏在颈脖的人一动不动,顾尧轻拍了一下,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又睡着了吗?”   其实刚刚被顾尧抱起来,蒋凝就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只是刚刚的撒娇让她有些害羞。   顾尧也不深究,由着她继续埋头,靠着床头静静地抱着她。目光轻扫柜上的闹钟,已将近中午,今天的阳光不盛,风带起纯白的纱窗帘,拂至床边,携着盛秋的清凉,拂过抱在一起的两人,却散不去两人间的暖洋,只带来一阵舒适。微淡的阳光踪迹随着白纱的阴影而波动,从快到慢,最后静止成浓浅各半的波浪形状。   这样慵懒而闲适的时光,顾尧此刻只想闭上了双眼静静享受。   闭眼静谧中,有一把声音和着风轻轻飘荡,   “顾尧,你喜欢现在吗?”   顾尧没有回答,只是圈着她的手更收紧一些。   她的手覆上他的,   “我很喜欢。”   甚至祈祷这一刻能一直到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是一章的,就一起出吧!哇哈哈,甜甜的章节不多哈,最多还有2章,且看且珍惜吧~ ☆、第 38 章   吃了不知多少回她做的菜,但回想起来,这算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看她做菜的样子。在这个油烟缭绕的地方,没有唯美的背景,无法注意站姿仪态,她的头发还松散着来不及扎好,应该和美没有一点关系,但是就像在玻利维亚她为他煮第一顿饭时给他的感觉,她身上这种烟火的味道,和美是没有关系,却让他一直记在心中。   向她走近时,她回头看见他。   “这里油烟挺大的,你出去吧。”   他却没停下,走到她身后,轻轻挽起她散落的发,手下的脑袋顿了一下,她没有阻止,他继续捋着她的发,然而试了几遍才勉强将头发扎稳。一看,却要比刚刚还要凌乱。   正当他挣扎着要不要松了橡皮筋再扎一次,蒋凝似也认知到,阻止道:“就这样可以了。”   他不知道,他笨拙而缓慢的动作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他在自己扎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上抚平一下,略有些挫败感。   “我怎么觉得,你懂的比我多。”   她会种花会泡茶会煮一桌美味的饭菜,他却连一个头发也扎不好。   一愣,蒋凝隐约听到他语气中的沮丧,但是,这位在外人眼中懂得多国语言会开飞机甚至能为人做手术的企业家,在她这里却真的有许多笨得让人生气的地方。轻笑。   “因为你笨啊。”   当这个笨字说出口,从心底涌出的笑意让她唇角上扬得更甚。   本想她会安慰自己两句,然而,她却用了这个只有她用过的字形容自己。想想,这是她第二次说他笨了,她是真的觉得他笨吗?   低头看她的脸上明媚的笑,她难得这样随性地逗趣自己,他不怒反笑,环上她的腰。   “那请问聪明的人,今天我们吃什么?”   她唇角的笑意不落,指着流理台上准备好的食材一样一样报菜单。   “酱牛肉,藕片木耳拌淮山,清蒸斑鱼,还有一个青菜。哦,我还炖了一个蘑菇鸡汤。”   蒋凝回头望向身后的人,对他得意一笑,这些菜他应该满意的。   “够了吗?”   然而最后那个‘吗’被他含在嘴里,托着她脸深深的缠吻着。   被吻得气喘吁吁他才将她放开,趴在他怀里缓过气后她在他胸膛上轻锤。   “你这是干什么?”突然这么夺人呼吸。   抓起她的手揉捏,像漫不经心却是震撼不已。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她煮饭从来不问他和顾熠想吃什么,所以即使每一次他们都能吃得很香,但不曾发现。直到刚刚她念的那几道菜,他才醒悟,今天每一道菜,恰恰都是他最喜欢吃的,千万道菜中,她不可能这么凑巧。   蒋凝一愣,他终于发现了,但笑不语。以前总怕他会发现,只是在几道菜中挑着做一道他喜欢的,今天却是偏心地全做了他爱吃的。   顾尧仔细想,他确实从没和别人说过他喜欢吃什么,低头更凑近她一些。   “你怎么知道的?”   “唔~我聪明啊。”   她偶尔显露调皮小孩的一面,他意外地喜欢,在她脸侧轻吻。   “所以?”   “所以,我在你身上做了试验。试验第一阶段筛选出你喜欢的食材,第二阶段根据你喜欢的食材换着几种做法,最后这几样你是吃得最多。”   抬起头得意地看着他,“怎么样,我是不是真的很聪明?”   顾尧却觉得她笨得很,心里有些异样。   这个女人到底对自己用了多少心,如果他当初就那样放了她离开,如果他们没有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些,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知道。   心中的颤意化作一个轻柔的吻,细细道出他无法言喻的情感。   饭后,他们各占沙发的一角做着各自的事情。顾尧合上手上的书休息一会,转头则看见她盯着电脑发愣。   拿起茶几上的花茶递给她,“想什么?”   捧过杯子,她竟将电脑转过来放在他的腿上。他眉一挑,唇角溢出一抹颇有含义的笑。   “又有‘特别’微博要给我看?”   他的意有所指,不可避免地让蒋凝想起昨晚那则微博引起的事,红着脸瞪他。   他轻笑地接收她毫无威慑力的生气,拿起电脑浏览,片刻后将电脑放到几上转头认真看着她。   “你要换工作?”   点点头,“不过本打算再过一段时间。”谁知现在收到这封邮件,刚刚看完邮件她也有些意外。   想离开严氏是最近越来越清晰的想法,以前她总能在公司里遇见严琅。想来大家在一家公司里遇见是很正常的,然而,这一个月她才发现,那样的遇见并不是什么恰巧偶遇,因为从那晚后,她没再见过严琅,即使在以前经常能偶遇的公司里。她想,她出现在他视线里让他不舒服了吧。   “HT,论公司规模和严氏还是有些差距,”他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但近几年的发展劲头够足,也刚刚得到新一轮融资,公司前景不错,不过你现在过去应该会比你在严氏时要辛苦。”   “辛苦,但上升机会也相对大一点,不是吗?”   他点点头,随之沉默了片刻。   “如果你真想换工作,要不要考虑一下GY?”   喝到嘴里的水让蒋凝差点呛到。   “GY?”   他却懒懒地说道,“我想GY各方面条件应该不会比严氏差。”   见她还是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那么意外?”   “不意外吗?”   他让她去GY,是出于什么原因?   “你觉得我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才让你去GY?”   有这样的猜想,应该很正常,她却不好意思点这个头。   她的默认让他轻笑,目光闪耀,他手抚上她的脸庞。   “没想到……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她一愣,随之扬起的笑,透着几分媚,手覆上他的。   “看来顾总对我不是很满意?”   他挑了挑眉,颇有其事地评价起来。   “还行,如果多点像昨晚那样主动就好了。”   她娇嗔地在他手上轻捏,他唇角扬得更高。   握着她的手放下来,   “回国不到一年就收到了顶级猎头公司的邮件,你还有什么好不自信。”   在别人那里或许不会,但一遇到他,她就是本能地不自信。   “你考虑一下,如果你现在辞职,按行业规定半年后可以进GY。”   他的话刚说完,蒋凝拉着他的手让他微微俯下身与她对视着。   “你真的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让我进GY?”   对她这般不自信他甚是不解,顺着俯下的身体,他另一只手撑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将她包围在自己身下。   “要不你现在就试着主动一下,看我会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让你进GY。”   知道他在逗自己,她却心情好地配合他,抬手圈上他的脖子,仰头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她这少有的主动,反而让顾尧愣住了。   “能进GY这么开心?”   她却笑而不答,低头窝在他胸前。   他不知道,他这样随意的决定,对她来说是多大喜悦。曾经看着站在他身旁的纪安然,想到自己怎么努力也到达不了那个位置的无力感深深刺痛着她。其他的或许不可以,但有一天,如果她能因为自己的能力站在他的身旁,即使不能肩并肩,能在他的事业上有她的一份力,她也是那般喜悦。   顾尧低头看胸前的人,她撒娇的模样,她亲过的脸颊,原来他真的挺喜欢她主动亲近他的样子。   “那你决定了?”   计算下来,现在辞职也不早了。   “半年,半年要做什么好呢?”   她喃喃自语地思度,不想他却回答道。   “过段时间,我给你点事做。”   抬头疑惑地望向他,“什么事?”   “迟点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虐虐倒计时啦~~ ☆、第 39 章   一旦做了决定,蒋凝很快就行动了。恰好手中的工作要告一段落,准备将最后一份报告交给主管Marco,拐弯处意外撞上一个身影。   “对不起。”   蒋凝低头道歉,要蹲下拣文件的动作却在看清眼前的人而顿住。   他没有什么不同,除了看她的目光变得疏远而没有温度,没有什么不同。   蒋凝想,这样很好。   严琅只是看了她一眼,弯腰帮她捡起落在地上的文件,却看见那封辞职信时顿了一下。那一刻,蒋凝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忐忑,按流程她的辞职只需要主管同意即可,所以她本没打算告诉严琅她辞职的事。   他抓起辞职信和文件递给她,   “谢谢。”蒋凝不敢看严琅的眼睛。   “严总,没什么我先去找Marco了。”   “蒋凝,你现在算是顾尧的谁?”   他的话让蒋凝逃避的目光一下投向他,她惊讶严琅会问这样的问题。而他的目光是那样陌生,那样复杂。   她是顾尧的谁,这个问题她在心里问了两遍。   “女朋友。”   她的声音带着些不稳。   严琅似乎也听出了,他对她笑,带着嘲讽。   “女朋友?除了你自己,又有谁知道?”   他们的关系有谁知道?   这个问题直到严琅离开,蒋凝也没回答出来。   相处的一个月,他们是那样的亲昵,那样的甜蜜,亲昵到只想待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甜蜜到让她无暇想及顾尧为什么从来没有带她出去。   辞职信她已经交了,接下来只剩交接工作,所以一到下班时间,她便开车回家。   简单的两菜一汤,快做好时,顾尧回来了。   从他们同住起,蒋凝就发现他们有着莫名的默契。一般她差不多做好饭时他便回到家,然后他换衣服过来端菜盛饭,饭后他负责洗碗。他们没有商量过,就这么自动自觉地分工了。对于家务这件事,他意外地做得挺熟手,用他的说法,在国外独自生活,只做最简单的西餐,所以除了煮饭不好吃,其余都能自理。   顾尧给两人盛了饭,坐下开始吃饭。   “我今天辞职了。”   顾尧并不意外,给她夹了一块肉。“嗯。”   “熠儿是不是后天就回来了?”   “后天中午到。”   蒋凝咬了咬筷子,   “要不在熠儿回来前,我们明晚出去约会吧?”   夹了一块鱼肉放他碗里,直到筷子收回,仍安静地没有得到他下一句回应。蒋凝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细微而缓慢,缓缓地抬头望他。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思绪,蒋凝正想看清,他已微笑地望向她。   “好啊,你想去哪里?”   “我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想出去逛逛。”   “我平时很少出去,听你的吧。”   “要不去看电影吧?”   顾尧点点头,看着他拨通秘书的电话,蒋凝阻止道。   “我们去那里排队买吧。”   “前段时间GY刚组织了员工活动,Michelle去订票很快。”   蒋凝还想说什么,那边电话已接通,顾尧给秘书交代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本想能和他像普通情侣那样排队讨论看什么影片挑哪个位置,这些都被他一个电话省去了。但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约会,蒋凝还是开心的,在顾尧洗碗的时候,她特意去房间里换了一条裙子和化了淡妆,平日里蒋凝很少打扮,所以只是这样简单的改变,当顾尧推门进来看到时,仍觉得颇为惊艳,来到镜子前从后将她环住。   “你穿裙子很好看。”   看着镜子里的他,卷起衣袖□□的小臂环住她的腰上,高大挺拔的身型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怀中,他俊朗的脸庞紧贴在她的头侧,眼里不再有锐利和冷漠,柔柔地看着她。   蒋凝觉得心像被温水流淌过,湿湿的暖暖的。   “我穿其他的时候不好看?”   他唇角一扬,低头贴着她的耳侧低哑说道。   “你觉得呢?”   镜子里他脸上的坏笑,他曾经是她仰望迷恋着的人,此刻竟这样亲密地在自己身旁,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滚烫的气息,这样的他,让她如何抽离得开。   他们去到电影院时,蒋凝发现那里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多人,如果不是售票处还零零散散有三两个人,她还以为顾尧包场了。顾尧在入口处接过有人递过来的电影票和一桶爆米花,蒋凝则端着两杯饮料跟着进入放映厅,看见屏幕上画面,原来电影已经开始好一会了。   不知道是他秘书故意的,还是订票太迟没有其他选择,他们竟坐在最边上情侣座的最后一排,两边竖起的屏障,蒋凝看不见其他人,其他人也见不到他们。   然而即使坐在这样隐秘的情侣座里,顾尧也只是靠坐在椅背上,和她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   或许习惯了在外面冷酷的一张脸,刚刚一路他们也是各走各的,和陌生人没两样。想着今晚出来的约会目的,侧头看他还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认真地像在看别人给他汇报工作一样。   蒋凝心一动,从自己怀中的爆米花桶抓起一颗,手一伸,将爆米花直接送到他嘴上。   他一愣,收回投在屏幕上目光望向她。只见她正抿着的唇瞪着自己,手指还抵着他唇上的爆米花。刹那的不解后,顾尧像在她目光中看明白了什么,轻笑,张嘴将爆米花含住,同时在她指尖一咬。   蒋凝被咬得轻哼一声,嘴上也被堵上一颗爆米花。   “原来看电影并不是好好的只看电影,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电影院。”   他在她耳边低语,同时手环上她的腰。   蒋凝立即脸颊发烫,她本意并不是这样,她只想两人有一些交流。但是她尴尬地不知如何解释时,他又拿了一颗爆米花放到她的嘴边,见她没有吃,就一直举着手没有放下,直到她低头将爆米花咬住。   整场电影,便是蒋凝抱着爆米花,顾尧抱着她,然后顾尧喂着两人将爆米花吃完。   电影进入尾声时,蒋凝正投入地等着故事的结局,顾尧却突然轻拍她的肩膀。   “我们走吧。”   “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呢?”   “男主的好朋友C。”   蒋凝瞪着望向他,他却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黑暗中,蒋凝看着他径直离开的背影,直到他走出放映厅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仿佛他是一个人来的。看着放映厅里坐满的人,蒋凝眸光暗了暗,起身安静地离开。   他们又和来时一样,各走各的路,他在她前面大概两米的地方大步走着,没有等她的意思,蒋凝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我们为什么不看完再走?”   “等一下人很多。”   “我们也不急着……”   然而蒋凝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女声突然插/进来。   “顾尧。”   他们同时停下脚步向那个声音望去,蒋凝看了一眼,她并不认识,回头,顾尧则向那人走去。   他们已经在电梯前,身边陆续有人过来等电梯。   那个女人离他们只有几步的距离,两人并没有走远,所以他们说的话,蒋凝都听得见。   “安然呢?”   一个名字,蒋凝突然整个人都僵直起来。   “她不在。”   他的声音冷冷地,没有起伏。   阮琳的目光越过顾尧投向蒋凝。   “你和别的女人看电影,安然知道吗?”   说这句话时,阮琳故意放大音量,正在等电梯的人中有人听到,回过头来看了眼阮琳,然后在她的目光指引下,纷纷望向蒋凝。   阮琳那句话的意思让人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伸手指着蒋凝,而她只是安静地,定定看着一个人。   顾尧本是一个气场很强的人,阮琳的问话显然已让他不悦。   “我做事情什么时候要向你或者纪安然交代了?”   压迫的气势让人一下噤了声。   只是止得住讨论的声音止不住窥探的目光,在那样目光的中心,蒋凝仍然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尧的侧脸。她想他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给她一个目光也是可以的。   可是,‘叮’地一声,将周围一切结束,人们收起八卦的目光,顾尧大步走进电梯,阮琳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离去。   当所有人都进入了电梯,只剩蒋凝,愣在原地。   他按着电梯按钮,在电梯里看着她。   他不开口叫她,也不让电梯离开,他们就看着对方眼睛各不相让,让整个电梯的人陪着他们僵持。   当电梯发出警报的声音,当电梯里的人渐渐开始躁动,蒋凝知道,是她妥协的时候了。   他们之间,妥协的不永远都是她吗?   蒋凝一走进电梯,顾尧便伸手握住她的手。在她愣住时,他撑开她的指缝,五指穿过,与她十指相扣。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握着她,没有一丝缝隙,那么用力,仿佛怕她会挣开一样。   抬头望向他,还是那样冷酷的侧脸,还是不给她回应的目光,只是手中传来越来越明显的力度。   顾尧,你也是在乎我的,对吗?就像我怕你会推开我一样,你也怕我会推开你的,对吗?   他们是什么关系,不是他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吗?   她喜欢他,他喜欢她,不从来都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吗?   其他问题很小,真的很小。   只要顾尧说他们要在一起,这个问题小到她可以忽略。   蒋凝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好几遍后,僵硬的手指一根一根合拢贴近他的手背,他感应到时微颤了一下,然后手掌的力度慢慢放松,拇指在她手背轻轻抚摸着。   接下来的日子蒋凝不再想要任何约会,一下班就回顾尧家,守着他守着顾熠守着这个家,她也觉得这样内心才平静安宁。   而自那晚后,顾尧似乎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他每晚都必定回家陪她和顾熠吃饭,饭后会陪着她和熠儿玩围棋,或者带着她和顾熠去书房一起看书,他有几次在熠儿面前竟不避讳地去牵她的手抱她,惊得她连忙避开。夜里,当顾熠睡了,他也不再让她回家,要她留宿他的房间。缠绵时,他会变得更加热烈,向她索要更多。   这样的日子曾是蒋凝梦寐以求的幸福时光,不需要轰轰烈烈,只要他们三个人能这么在一起,拥抱彼此,对着彼此微笑,她就满足了。   所以这段时间,蒋凝觉得这样幸福,这样甜蜜。   一天晚上,他抱着她平静下来,她贴着他的胸膛。   “顾尧,你觉得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他抚着她后背的手一顿,但只是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你瞎想什么?”   “谁又能保证永远和谁在一起。”   顾尧平躺下来,让她趴在他身上,低头看她。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没有,就是最近有些太幸福了,觉得不踏实吧。”   他将她抱着更贴近一点。   “你不喜欢?”   听着他还有些快的心跳,侧头望着他。   “你知道我求之不得。”   她的回答让他笑了,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你是不是这周正式离职?”   “嗯。”   “想不想出去走走?”   蒋凝灌满惊喜的眼让顾尧的心微微一刺。   “这次你自己去,我下次再陪你。”   蒋凝瞬间暗了眸,垂下眼睑。   “你在美国的时候,不是因为照顾熠儿错过了Die Eagles of Death Metal的音乐会吗?”   “他们要在巴黎举行一场,我刚好拿到票,你要不要去看?”   她的左耳正好贴在他的左胸上,听着他已经恢复如常的有力心跳,一下一下。他的手梳着她的发,也是一下一下。   静谧的夜,耳边和发间的规律节奏,就像催眠曲,蒋凝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闭起,但是她知道,他在等她的答复。   “好。”   然后,她的好,不知怎么的,没让他高兴,托起她的头,他用力吻住她,甚至迫切地再次进入了她。   “回来后,我和你说一件事。”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是前奏,后妈模式下章开启。O(∩_∩)O~ ☆、第 40 章   11月的巴黎,比H市要暖和,只是满地的梧桐落叶显出别样的荒凉凄冷。所以即使已经在酒店里倒了一天的时差,蒋凝仍懒懒地不想外出。点了roomservice,坐在房间的小阳台,哪里也没去。想来,是三个人的日子太温暖而热闹,以前也是独来独往的生活,最近却有些不适应了。   这么想着,就真的觉得越发索然。   看一下手机,除了下飞机时给顾尧报了平安,这两天他们没有互相联系,他们没有约定每天都要给对方电话,只是,心中的索然让人越发的想念。   今晚的音乐会结束了就回家,好吗,顾尧。   对着黑屏的手机,蒋凝这么念着。   音乐会晚上9点才开始,因为订的酒店就在附近,所以一觉醒来看着闹钟已经7点,蒋凝仍不着急。   走向音乐厅的道路上并不拥挤,因为一整天窝在酒店里,没有感知到气温的变化,夜晚气温要更低,风吹起衣角灌入衣内,蒋凝顿时打了一个冷颤。抬头望向天空,纯黑的天幕,万里无云,这样的夜更是冷。看看手表,离音乐会开场还有10分钟,回去拿衣服是来不及了。再抬头望一眼天空,今晚的夜空特别的浓黑,无云无月,甚至星星也看不见,看着让人生出一种莫名害怕。   真的想回家了,蒋凝想,音乐会结束后给顾尧打个电话吧。   然而,几分钟后,当蒋凝坐在音乐厅里,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从音乐会狂噪的开始,到耳边不间断此起彼伏的嘶吼,蒋凝都置身事外地安静看着手机上的内容,手指一直触着屏幕,不让它暗下来,连眨眼都都变得少而缓慢。就这么坐着,直到从那张照片里抽离出来,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   看到短信的刹那,蒋凝脑中奔出各种想法。将短信删了,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把短信转发给顾尧,等着他的解释电话。或者直接电话他,痛骂他一顿。甚至她想马上坐上最快的航班与他当面说清楚。   这几十分钟里,蒋凝被各种思绪纠缠得喘不过气,却在关闭那条短信后,一切都平静下来。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想,她是累了,虽然难以置信,不能相信,然而,心中一直存在的不安,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总觉得这一天是要来的,也知道他送她来法国是有事情要她避开。他说等她回去后有事情和她说,她就相信了。他会让她回去的,在他把事情都处理好后。   只是,是她太过相信他了,还是她实在太卑微了,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在乎她的。   电话接通了,她和顾尧,开始倒计时了。   “顾尧。”   “你等我一下。”   那边喧闹的声音淡下时,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音乐会开始了吗?”   他温柔的声音,让她有些恍惚,到底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假,是纪安然发给她的照片是真的,还是他的温柔是真的。   “开始了,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   “买了吃的东西了吗?听摇滚乐可是要力气的。”   今天的他好像特别开心呢,话也变多了。   她却不想拐弯抹角了。   “顾尧,你在哪里啊?”   然后,那边突然地安静了。   蒋凝想,最后还是纪安然获胜了。   “我本来想给你发个短信道别就好,但是还是忍不住想最后再听听你的声音。”   她低低的声音在那吵杂的环境仍然清晰。   顾尧猛地僵住。   “蒋凝,你听我说……”   “顾尧,这次让我先说好吗?其实之前我就知道,你们并没有解除婚约,只是你不说,我也不问了,我在等你最后的答案。”   “今天纪安然发来了你们结婚的照片,或许是你不忍心和我说吧,让纪安然代你告诉我。”   顾尧居然听到了她轻笑的声音,然而这自嘲般的笑就像是对他无声的谴责。   “其实你结婚的样子我也曾幻想过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刺在了顾尧心里。   “蒋凝,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蒋凝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了,只是想把她想说的话说完。   “你曾说你不知道爱情是怎么样的,让我教你,其实我又何尝知道呢,我不是只有你吗?它所有的样子都是你赋予的。我也曾告诉你,只有尝试了才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有尝试过才不会后悔,所以我们尝试了。但是,我现在却后悔了。原来世间万物,爱情是最不能尝试的,因为我现在真的很难受。”   “其实你也后悔了是不是,所以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你对谁也没说,也对,你只是说试试,试试而已,谁知道结果是什么呢,就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吧。而到现在,如果你再问爱情是什么样子,我只能告诉你,是冰凉,苦涩和刻骨铭心的痛。”   “无论如何,恭喜你啊顾尧。”   她那边突然各种尖叫声起,音乐会可能进入了某个高/潮。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不要再见……”   她的话还没讲完,尖叫声已经将一切覆盖。   一开始顾尧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电话那头的惊叫声和枪击声起,顾尧突然觉得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   “凝……”   顾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止不住地浑身发抖,连呼吸也止不住地颤抖,他用力握紧拳头,使劲摇晃脑袋,却还是控制不住。电话里各种恐怖的声音错乱在一起,编织成一个地狱,顾尧颤抖地想把电话挂了,但是看见屏幕上蒋凝的名字,他又希望这通电话能永远不被挂断。   他吞咽了一下,颤着嗓音试着呼喊蒋凝的名字,一声声地低语,就像在回应电话那头疯狂与痛苦的叫声。他不知道哪一声是蒋凝发出,他害怕哪一声是,他又害怕没有一声是,因为那是她不能再回应他的意思。   顾尧只能本能地继续呼唤着,即使电话那头的声音让他胆颤心惊,他却觉得是一种心安,因为那是他陪着她一起,在那个恐怖的地狱里。   这像一场最恐怖的梦,顾尧置身其中想快点醒过来,却挣扎着不知该往哪走,他想找到那个人的身影,去到她的身边,如果那样,即使是在这片恐惧他也愿意不再醒来。   当电话那头最终变为电话挂断后的空洞忙音,顾尧不顾现场宾客震惊的目光大步离开婚宴现场。   尹立轩冲过去将他拉住,破口大骂道:“你发什么神经……”   然而接下来的话被顾尧回过身后通红的双眼给震住了,顾尧用力甩开他,抬头向上望去,像对他又像楼上那人说道:“你告诉纪安然,不要觉得难堪,因为如果蒋凝出了什么事,更可怕的事情会在后头。”   这是尹立轩从没见过的顾尧,那仿佛来自心底最深层的恶意与憎恨,让他变得恐怖而遥远,咬牙说出的话,像用尽了全力,说到做到。   当尹立轩转身,看见纪安然就站在楼梯上,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美丽而眼神空洞地站在那里。   刚刚顾尧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一阵冷意席卷全身后,她空洞的脸渐渐扬起笑容,越扬越大。   他要求一切关于他们结婚的事情都不能有新闻报道,他要求等蒋凝去了法国才举行婚礼,他要求等他们一和MTE签合约,他们就签字离婚,他要求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那样保护着蒋凝。   可是凭什么,她纪安然凭什么要配合他这么做。   她不为她所做的事后悔,如果蒋凝能悄悄消失,她从此得到顾尧便最好,如果不能,让两人从此分开,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想着,纪安然抑不住笑出了声,伴随着晶莹的眼泪,扯下头纱,走出围观的宾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虐虐模式正式开启~ ☆、第 41 章   “Don。”   “怎么这洞房花烛夜的……”   然而唐子扬的话还没说完,顾尧沉沉的声音将他打断。   “Don,我现在要到巴黎。”   “现在?你知道刚刚巴黎发生了什么事吗?”   “知道。”   就因为他知道,此刻他才会那样疼痛与绝望。   “知道你还说你要现在到巴黎?!”   先不说其他,恐怖分子还没抓到,谁也知道有没有第二轮的恐怖袭击,现在多的是要逃离巴黎的人,他还往这里赶。   “Don,我现在要到巴黎。”   “原因!”   “我要找一个人。”   “你把那个人的资料发给我,我帮你找。”   “Don,我现在要到巴黎。”   “Gordon,不是我不想帮你,现在整个法国都进行最严格的航空管制,没有机场回允许你的飞机降落的。”   “Don,我现在要到巴黎。”   “你再等等,你要找的人,我保证,我用尽所有关系帮你找,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Don,我现在要到巴黎。”   “Gordon,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唐子扬终于被顾尧不断重复的话惹急了。   “Don……”   “在!”   “那是我的妻子……”   “纪安然不在你身边吗?”   “不是……不是纪安然……”   前不久,纪安然来到巴黎找唐子扬设计婚纱,他当即给顾尧打去电话,虽然他知道顾尧和纪安然谈恋爱数年,在得到确认后还是有些意外,而顾尧在电话里也奇怪地说,很快就会结束。   当年宿舍里4个人,哪个不是意气风发的英杰,其中顾尧是他们几人中最沉稳的,做任何事情他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在他新婚当天给他打来电话,本想嘲笑他一番,然而,他一开口竟是这近乎绝望的语气,一直不停重复着一句话。他不知道一个刚结婚的人喊另外一个女人妻子是什么意思,只是他言语中的颤抖和恳求,他知道那个女人对顾尧有多重要。   “我知道了,你等我。”   然而,即使Don用尽了所有方法,顾尧到达巴黎已经是三天后。   遭遇过袭击的巴黎笼罩在一片恐怖中,压抑而颤栗,街上不时见到全副武装持着□□的警员,商店还残留着未来得及修补的破损和弹孔,这些都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是如何的惨烈,直到现在,也看得人胆战心惊。   特别是当晚伤亡最惨重的巴塔克兰音乐厅,场内还被封锁,站在场外,顾尧却已觉得难以呼吸,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火药味和血腥味。   胃中一阵翻滚,顾尧跑到不远处的垃圾箱吐了起来,但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他吐出来的都是水。   顾尧接过Don递过来的纸巾,随意擦了两下,扶着围栏缓缓喘息着。衣着不至于凌乱,但也失了往日的讲究,通红的双眼,眼底的乌青,以及腮边的胡渣,这样的顾尧,Don何曾见过。   “从这里送出去的人,无论是已知身份还是未知身份,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查过了,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虽然说到‘死’这个字时接收到好友警告的目光,但是Don也没有停顿。   “那其他地方的受伤者呢?”   “凡是送到医院的,我都查过了。”   顾尧倚着栏杆,静静凝着巴塔克兰音乐厅,就是这里,为了他的婚礼,他订的机票、门票,一步步将她送到这里,送到死神面前。   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Don,谢谢你,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剩下的?你准备做什么?”   “我要一家一家医院找,直到把整个巴黎的医院都找遍。”   “那我们一人一半。”   “不用,即使你帮我找了,最后我自己还是会再去一遍。”   其实以Don现在在巴黎的身份地位,他得到的信息可以说是准确可靠了,但是顾尧还是要怀疑,因为怀疑了才有希望,不到最后一秒,他也不愿意去相信这些。不对,或许直到最后一秒他也不愿意。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顾尧真的一家一家把巴黎的所有医院都跑遍了。   没有,没有蒋凝的名字,也没有蒋凝的身影,就这样,蒋凝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顾尧更愿意说,是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爸爸,你找到Melanie了吗?”   从他启程来巴黎的那天,顾尧就将一切都告诉了顾熠,除了刚听到时,顾熠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后来的每一天,顾熠都会和他通一次电话。有时,他甚至表现得比顾尧还要像一个大人。   “爸爸今天找了最后一家医院,”   顾尧喉咙突然一哽,吞咽了好几下才继续说道:“我真的找不到Melanie了。”   两父子就这样隔着电话沉默着,直到最后,是顾熠先说话。   “爸爸,你回来吧。”   哽在顾尧喉咙的东西越发酸涩难噎,用力吞咽好一会才说出话。   “不找了吗?”   嗓音还是抑不住地颤抖,他竟然无助地向自己儿子求助。   “我们在家里等妈妈回来吧。”   顾熠稚嫩的一句话,就像骆驼背上最后那根稻草,终于,将压抑顾尧多日的泪水带出,最后溃不成军。   他不想放弃,他一直不断对自己说,不要放弃,在她离开前他让她如此伤心绝望,他这次一定不可以再抛弃她了,他一定要找到她。然而,当真的要放弃,他却觉得自己反而像是那个被抛弃的人,那样绝望难过。他知道,他会像顾熠说的那样,在家里一直等她回来,但是他也知道,他再也等不到她了,因为她不会再主动去到他的身边。   坐上回国的飞机,私人飞机上,顾尧坐在了蒋凝上次所坐的位置。   望着窗外变得越来越小的法国,在这里,他把她丢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短,但下一章是女主出现,这章就男主先吧~~ ☆、第 42 章   在人来人往的阿尔玛桥上,一个女人在桥边站了很久很久,她一直凝视着栏杆上那部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在黑夜里,屏幕的光亮有几分投在女人的脸上,只见她悄无声息地凝视着屏幕,不笑也不哭,就像静止了一般,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变过,冷漠得像极点沉积千年的冰。人们经过时难免好奇地望一下那个屏幕,会发现,图片里和现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现实里的纯黑天幕下,照片里是纯净的蓝天白云以及一对长相极为俊美的男女。看见照片的人都会下意识将目光转移到屏幕前的女子,照片里的女子像是她又不像她。   照片里的女子就像那画面背景一样,明媚靓丽,张扬的喜悦,只是一眼便能让人记忆深刻。而现实中的人,黑衣黑裤,身影隐没在夜色里,仿佛比这黑夜还要黑暗,低着头不予任何人视线接触,仿佛随时都要消失一般。   蒋凝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醒来时,这部笔记本电脑居然还在身边,为什么把她那么重要的东西夺走,独独留下这无关紧要的东西。   它成了她最嫌弃的存在。   紧紧盯着照片里的人,蒋凝心中腾升而起的恨意一点点加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都不想去恨他,即使做不到爱,她也不打算恨他。然而,这数个月来经历的一切,蒋凝真的做不到原谅。如果不是他,她的人生不会是这样,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残缺不完整。   右手将左手缓缓抬起,指尖一点点向屏幕靠近,只是轻轻一碰,笔记本在栏杆上颠了一下,随即翻滚着坠入河里。   看着电脑翻滚地下坠,随着水流飘远,一开始屏幕还坚持亮着,那么远的距离,屏幕上的那张照片蒋凝还能看得分明。最后电脑抵不过河水漫延,照片和着亮光慢慢下沉,最后在河中消失,永远消失。   蒋凝拉了拉黑色外套,即使已经是春末夏初,巴黎最美好的季节,她还是觉得寒气袭人。这股寒气从去年冬天就一直伴随着她,多猛烈的太阳也晒不去,更别说阴森的夜晚。蒋凝想,或许这辈子,这股寒气也会与她如影随形。   电话响起,等了那么多天,终于响起,一串陌生的数字,但应该是她等的那个人。   “蒋凝?”语中带着急切与怀疑。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蒋凝觉得恍如隔世。   “师兄。”   “蒋凝!”声音变得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在哪里?!”   “巴黎。”   “你在巴黎?”据他所知,顾尧在巴黎地毯式地寻找过蒋凝,却一点线索也找不到。然而,半年过去了,原来她一直在巴黎。   没有回答严琅,蒋凝反而问道:“你可以帮帮我吗?”   “你等我,我们见面说。”   “好。”   “我现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我们一会见。”   一会见,这个词听得蒋凝心里一颤。半年了,她和所有人断绝联系半年了,这半年她是巴黎的流浪者,她没有住的地方,没有朋友,她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在巴黎街头飘荡。   这么长久后,有一个人和你约定一会见,然后奔赴你而来,就像快要冷死的人找到了一家愿意收留你的屋子,屋子里的火炉还烧着旺盛的火,温暖得让人想要落泪。   “一会见。”   虽说是一会见,但是严琅到达巴黎最快也得是第二天,蒋凝挂了电话后却往机场走去。这里离机场很远,她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需要点时间。   独自走在街道上,走到夜深,走到凌晨,累了就坐在路边的椅子休息,不累了就接着走。为了省钱,最近这几个月蒋凝都是这么过来的,去哪里都是一步一步地走,一开始会觉得很无助很悲惨,但是慢慢地,她习惯了这种步行的生活。平时即使没有地方去,她也会在路上一直走一直走。   去到机场时,电子屏幕上显示的离飞机降落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蒋凝去到离出口最近的座椅坐下,看着落地玻璃外的飞机一会起飞一会降落,直到累得靠在椅背上睡着。   严琅一走出出口,手机还没拨出去,便见到有个人蜷缩在离出口最近座位上,他不敢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蒋凝,只是清晨的飞机大堂,只有这么一个人。   一步步靠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纯黑的外套很旧,脚上的鞋子有些脏,头发凌乱地遮住了她的脸,这不是他所认识的蒋凝,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一步步直到停在那座位前。   “蒋凝。”   只是这么轻得像叹息的一声,也已将椅上的人唤醒。她愣了一会,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严琅的心被狠狠地碾压而过。   她过得不好,很不好,凹陷的脸庞,干裂起皮的嘴唇,空洞的一双大眼睛,瘦弱得就像一捏就断,伸手将她搂入怀里都不敢用力。   “我来了蒋凝,我来了。”   蒋凝僵了好一会才抬起右手环上他的后背。   这个怀抱这样的温暖,这样的珍贵。   “谢谢你。”谢谢你能来。   蒋凝在浴室里呆了足足一个小时,严琅忍不住第二次过去敲门,这次她没多久便把门打开。然而,她再一次让他惊呆在那里。进浴室前长及腰际的发,如今短至耳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好看吗?”她微微歪头一问。   “好看。”真的好看,现在的她瘦得有些脱型,减了短发反而精神了点。   “过来这边,我叫了吃的,你先吃点东西吧。”   而当蒋凝看见桌上的牛扒时,目光一冷,随即自嘲地扬起唇角,轻笑。   “师兄,你故意的吧?”   其实严琅的确是故意的,从机场来酒店的路上他就发现了,从见到她,她的左手就一直垂在身侧从来没有抬起过。严琅不相信,所以他要去确认。   “你的左手?”   蒋凝右手抚上左手,用力的一握,却一点力度也感觉不到。   “打在我身上的两枪全都由它承受了,所以它光荣牺牲了。”   她故作轻松地笑,严琅却一下震惊得顿住。   “什么意思?”   “残废了。”   蒋凝脸上淡然的微笑对比着严琅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们现在去医院!”   严琅拉着她就要往外走,蒋凝将他拉住。   “我在巴黎的半年,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医院。”   严琅紧紧握着她的手臂,痛苦地凝着她。蒋凝在他手背上轻拍。   “没有用的。”   蒋凝对他轻松的安慰,让严琅觉得更加沉重与心疼,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失去对蒋凝来说意味着什么。说不上骄傲,但是蒋凝一直都自立自强,她为自己拥有的一切感恩着欣赏着,如今她连这份感恩和欣赏都要失去了。   将她拥入怀里。   “你在电话里说要我帮你,你说,无论什么我都帮你。”   “师兄,你可以借我一笔钱吗?我一个月后还你。”   有些诧异,轻轻将她推开。   “你想做什么?”   蒋凝原本平静的双眼慢慢地有什么东西渗出,直到这东西浓得化不开时,她开口道:“我想让顾尧失去一些东西。”   当他看清她眼中的恨意,他就知道会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能让她这样恨的,也只有这一个人了。她当初不顾一切地要和他在一起,最后换来的却是他的背叛,换来这样的结局,谁能不恨,只是,   “我不同意。”   他想让她忘了所有过去重新开始,他不要他们两个再纠缠在一起。   严琅双手握在她的肩头上,“蒋凝,我们回去过新的生活,好吗?”   或许没想到严琅会拒绝,蒋凝愣了一下垂眸沉默着。   “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了巴黎吗?”   自从她辞职离开严氏,他再没听过她的消息,直到后来他才得知她在巴黎失踪了。   “是顾尧将我送过来的,当我到达巴黎的时候,我还甜蜜的自认是他的女朋友,是他所爱的那个人。他亲手订的机票,订的Die Eagles of Death Metal音乐会门票,他一步步把我送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知道吗,当我在巴塔克兰收到他结婚的消息时,即使子弹穿过了我身体,我也感觉不到痛,因为我有一个地方更痛,痛到浑身麻木。”   蒋凝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让她战栗的疼痛和恨意,咬着牙说,   “所以新的生活,如果我无法告别过去,我这辈子也过不了。”   顾尧和纪安然的婚宴严琅没有参加,他那时已经不想再过问蒋凝的事,所以他是事后才知道蒋凝在巴黎失踪,所以蒋凝说的这一切他都不知道。   蒋凝语气中那掩盖不住的悲痛与憎恨,严琅知道,他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好,我借给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蒋凝安静地看着他。   “你和我结婚。”   蒋凝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她不懂,经过那段拒绝,看着这样落魄狼狈的自己,听到她诉说的那些痛恨,他竟然还会在这样的境况下向她求婚。   “师兄,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意气用事,当我在电话里听到你声音的那一刻我就有这个想法。你不知道当初我知道顾尧结婚而你在巴黎失踪的时候,我有多悔恨。既然我做不了那个让你别摘石榴的人,我就做在你摔下来时拉着你的那个人。”   “你说要告别过去,好,我帮你,那你把你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交给我。”   看着他严肃的脸,蒋凝知道他是认真的。   “顾熠是我的儿子。” 没有任何衔接,蒋凝直接说道。   “我知道。”严琅并不意外。   “顾尧是顾熠的亲生爸爸。”   “我知道。”严琅也能猜到。   “我的左手这辈子都好不了。”   “我不介意。”他会一辈子疼惜她。   蒋凝目光一厉,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我不爱你。”   严琅一路坚定的目光终于有了迟疑,但只是一瞬,随即是他更坚毅的注视。   “我爱你。”   这次换蒋凝无力还击,麻木了太久的心,此刻听到这句话,竟会酸酸地痛。   逼退眼中的泪意。   “我不借了。”因为她知道,她如果借了,这辈子也还不了。   严琅的手一点点下滑,俯身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左手,然后双手将她两只手包裹住。他的手很大很暖,一点点将热度传递过来。   “我不是说现在马上结婚,让我陪在你身边。等你将过去结束了,让我第一个出现在你身边。当你想结婚了,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就这样,可以吗?”   “严琅,不要这样。”   “你欠我一次机会。”   “我怕你以后会恨我。”我怕我最后还是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严琅握着她的双手更紧,“相信我。”我会用尽全力让你爱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上! ☆、第 43 章   由于蒋凝要求,严琅没有去领事馆帮她补办护照证件,也没有将她带回国,而是在巴黎给她找了一间公寓。   蒋凝让严琅帮她准备了一些东西,然后一搬进去公寓,她便在那个屋子里足不出户。   每天蒋凝都闭门忙着事情,而严琅没有回国,也在屋子里远程处理着公司的事,除了吃饭的时候会碰面,其他时候严琅几乎和蒋凝说不上话。   就这样一个月后,当严琅收到短信,蒋凝把借他的钱准时汇入了他的账户,还按银行利率还他利息,她终于开口要出去走走。   然而,坐上车,他们却直奔机场,她没有护照证件根本不可能要去坐飞机。   严琅开口想让司机掉头,却被蒋凝阻止。   “一还钱就赶人走,蒋凝,做人可不能这样的!”   “所以我这不是先知会你吗?你以为我在网上买不到票?我是让你自己去挑到底哪一天走。”   这一个月里,蒋凝不知和他说了多少遍让他回国,他不是一个游手好闲无业之人,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多的电话,蒋凝知道他早就该回去了。   见严琅还是恨恨地看着自己,蒋凝伸手握住他的手,换来他用力回握。   “我不是赶你走,你去把你的事情处理好,等忙完了你再过来,或者是周末,或者是隔两天,反正你有的是钱,想什么时候飞过来都行。我就在公寓里,钥匙你也有,你觉得呢?”   “就这样?”   “不然呢?”   “没骗我?”   严琅问这个问题时表情十足一个孩子,蒋凝忍不住就笑了。   “我骗你干嘛?要不这样,我购买股票用的是你的账号,如果你发现我跑了你就把里面的股票全沽清,都归你,怎么样?”   严琅伸出另一只手在她脸上一捏,经过他一个月的努力,她脸上的肉终于慢慢长回来了。   “我要你那些钱干嘛,要不我把我的钱全给你,你和我去领证?”   蒋凝对着严琅皱鼻子轻哼,“想得美!”   严琅点点头,“嗯,你想得美。”   于是接下来严琅便过上了空中飞人的日子,只要有空他都会飞往巴黎,最多呆一个星期,但更多的今天刚到,第二天又走了。虽然每次都急急将工作赶完,然后要坐将近十个小时的飞机,说不累只是骗蒋凝的。   然而他努力的同时他也看见蒋凝的努力,知道他的航班后她会在家做好意粉等他,她会在他来的那几天停下工作陪他,两人牵手游荡在巴黎街头,或者在咖啡厅里依偎着彼此聊天看书。   她在努力抹去爱与不爱的界限,这些都让严琅觉得累都是值得的。   就这样,严琅过了半年不停往返H市和巴黎的日子,当他再一次飞达巴黎,这次蒋凝将他带进她一直关起来的卧室。   并不小的卧室,床只占了最边角的地方,地上铺满了打印的资料,墙边一张大桌子上立着4个电脑显示屏。蒋凝将严琅带到电脑屏幕前坐下。   严琅目光扫过屏幕,黑色底面上一条条红的绿的弯弯曲曲线。   最后定睛在屏幕上今天的交易金额,严琅震惊了。一直知道她是有能力的,但原来他还是小看蒋凝了。   其实不依靠任何人,她现在也可以过得很好。她如今手上的现金流甚至比整个严氏还要多,如果她拿着这笔钱,她这辈子想要怎样的生活都可以。   “严琅,我可以回国了。”   她按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   然而严琅知道,她要的并不是这些,这些只是她的工具。   “你想做什么?”   “我要收购GY。” 蒋凝话语中有着明显的兴奋。   严琅沉默了一会,思绪万千。   “你应该知道,这些钱还不足以得到GY的控股权。”   “嗯,所以我们要准备回国了。”   “你有什么计划?”   严琅抬头见蒋凝唇角的冷笑,这样的笑竟让他想起一个人,顾尧。   一年前,法国遭遇“史无前例的恐怖袭击”,197人在此次恐袭中遇难,而能容纳1□□的巴塔克兰音乐厅成为当晚恐袭伤亡最惨重的地点,正在欣赏Die Eagles of Death Metal乐队表演的人,遭遇了一场□□裸地屠杀。   当顾尧看着报纸上,关于这场灾难的周年悼念活动的报道,才想起,已经一年了。   蒋凝在这场灾难里消失已经一年了,197名遇难者身份全部得到确认,没有她的名字。当初得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是怎样的欣喜。   她只是不见了,只要她还活着,无论如何都是好的。   顾尧甚至隐约能感觉到,她是自己藏起来了。因为在电话里她最后说了,以后都不要再见了。她一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所以他也在用尽一切他所能做到的方法在寻找他,那次在绝望中回到国内,他就安排了人一直在巴黎寻找蒋凝。   而这一年里,只要一有空闲他便会飞往巴黎,或是带上顾熠,更多是他自己。以前走在路上都是目不斜视地直奔目的地,这一年里,顾尧养成了慢行和观察周围的事物的习惯。   他会独自一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就这么走着走着,也几乎踏遍了巴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每一个街角都存着他的幻想,幻想着那人突然出现的惊喜与美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不再着急,变得耐心,他甚至期待着这个不期而遇的时刻。   然而,原来已经一年了,她在自己身边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然而已经分别一年了。   而顾尧不知道,事情总不会按你所预想的那样发展,他和蒋凝的再一次相见并不在他幻想的巴黎街角,也没有他所期待的惊喜和美好。   “小凝,你的行李就这么一点?”严琅掂了掂手上的行李袋,里面就像什么都没有一般轻荡荡。   “你觉得我要拿什么回去?”   严琅看看自己身侧的行李箱,心想她怎么活得比男人还潇洒。   放下行李袋,严琅环上蒋凝肩一起到椅子上坐下,刚坐下便看见电视里播放着新闻,是关于巴黎恐怖袭击的周年纪念活动报道。   很凑巧,在她离开整整一年的今天,她选择回国。严琅转头看向身侧的人,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曾想过这次遭遇会给她留下阴影,然而相处这半年,她虽不主动提起,却也不害怕忌讳,如今她看着电视上的内容也是一脸的平静,就像一个旁观的观众。   然而严琅不知道,当电视上播放着当年的视频画面,蒋凝心中是怎样的翻滚。当年四处飞射的子弹,响彻音乐厅的尖叫声,带着极度的恐惧与绝望,还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更何况是如今具体与清晰真实地呈现在眼前,那些想忘记的已淡忘的再次被鲜活。   蒋凝缓缓闭上眼睛,掩去眼中的恐惧与恨意。   世间都歌颂爱的伟大,然而不想,让人真正强大的,却往往是恨。   回想这一年所经历的一切,连蒋凝都觉得那不是她,她从没那样坚强,从没那样勇敢,从没那样聪明。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每当她要放弃时,都会有一样东西支撑着她,让她坚持下去,这样东西便是恨。   如今她有勇气再次踏上回国的路程,也同样是这叫恨的东西推动着。   等待了一年,顾尧做好了要一直等下去的准备。   所以当等来了蒋凝的消息,顾尧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握着手机凝目了许久许久,甚至觉得是恶作剧般难以置信。   短信上写着:蒋凝小姐于数天前办理了护照,并于当天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几天前,几天前她便回来了,回到了与他同一片的土地上?   顾尧修长的手指快速敲动几下:飞机目的是哪里?   短信很快回了过来:H市。   H市,顾尧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有些颤抖,也就是说,她真的回来了,这个他们共同的城市。   短信:她现在在哪里?   一直遥不可及的一个人,却突然出现在你所在的城市,顾尧有种她就近在咫尺的感觉,想此刻就去找到她。   那边却回信道:由于我们得到信息时晚了几天,错过查找蒋小姐行踪的最佳时期,所以可能要再等一等。   短信:为什么会晚?   回信:有人故意隐瞒,我查到,有人陪同蒋小姐一起回国,那人是严氏的严琅。   短信:严琅?隐瞒的人也是严琅?   回信:是的,是他帮蒋小姐办理的护照,以及一起购买的回国机票。   短信:我知道了,你继续查。   放下手机,顾尧拿起桌上那张他本来要扔到垃圾桶的邀请卡,他和严琅从来不是互相邀请参加私人宴会的关系,今天他却莫名地收到了这张邀请卡。   蒋凝和严琅?会是她吗?无论如何,看来明天他都必须去见见严琅。   然而,明天突然变得太久,心里翻滚地甚至坐不住,在办公桌前来回走了几回。如果不知道他还可以一直等下去,如今他却觉得等不下去了。一把抓起手机找出严琅的电话,手却停在拨号键上怎么按不下去。使尽全力与自己较量,最后颤抖的手差点连手机都握不稳。   顾尧咬紧牙深深呼吸着,握住手机的手指一点点泛白,最后整只手臂都在颤抖,像再多使一分力,手机就要爆裂。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缺席了两天,今天一起补上吧。 ☆、第 44 章   第二天的晚会,场地设在严琅的私人别墅,顾尧比约定时间要早到很多,想避开人群问清楚就走,去到时却发现别墅里已经灯火通明,门口处停着一辆又一辆的豪车。   顾尧没有参加宴会的准备,一件灰色羊绒西装,套头毛衣内搭白色衬衫,并不是正式着装。只是他的衣着一向讲究,这么随意一穿,也是俊朗挺拔,贵气不凡。   而由于顾尧一直不热衷于这些社交宴会,这次更是他这一年多来第一次出现在私人宴会上,所以他的出现立马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关注。   顾尧礼貌地与和他问好的人点头微笑,却没有为任何一个人停下脚步,径直走向站在楼梯旁的严琅。   严琅的穿着显然要比顾尧正式得多,剪裁贴合的纯黑西装配白衬衫,衣袋上是绸缎手帕的一角,他举杯与围着他的人谈笑风生,整个人更显得意气风发。   严琅看见顾尧,与周围的人打声招呼向他走去。   “顾总,欢迎欢迎,还想着可能等不到你,没想到你这么早到了。”   “严总那么难得邀请我一回,想来也是有事情要让我知道。”   顾尧话中的意思严琅并不意外。   “是的,有个人想介绍给顾总。”   “我要单独见她!”顾尧已经不想和他拐弯抹角。   “这恐怕不行。”   “为什……”   “琅。”   一个字,将顾尧所有话语与动作都定住,这个声音夜夜出现在梦中,环绕在耳边,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然而,这就是所谓的近之情怯吗,一直在寻找的人,此刻他竟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向她望去。   “顾总,好久不见。”   她走到严琅身边,挽上那人的手臂。   是她,真的是她。   顾尧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的移动,她除了头发变短了,人瘦了,其他的一点也没变。她笑起来唇角点点梨涡,她和亲近的人说话时会侧着头微微向那人靠近。   是她,真的是她。   顾尧那样直接与灼热的目光,让现场的人包括蒋凝渐渐变得尴尬。   但他不去理会,他只想确认,她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幻的梦。   “顾总,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去哪里了?”   他问出了这一年里,他一直在问自己问别人的这个问题,她到底去了哪里。   “顾总,我一年前去了巴黎。”   她微笑着,心里却是满满讽刺的疑问。不是你送我去的吗?   “一直在巴黎?”   他在巴黎找了那么久,她一直在巴黎?   向她走近,本能地想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一个只有两人的地方,他有太多东西要问她了。将要触碰她的左手,却感觉她身形一抖,迅速躲到严琅身后,一只手也随之挡在他和她之间。   “顾总,即使太久没见旧朋友了,这样恐怕也不合适。”   说着手一横,将蒋凝环入怀。   “更何况我和小凝半年前已经订婚了。”   “订婚?”顾尧震惊而质疑地望向严琅,却见他淡定地望向自己。   目光转向蒋凝,“半年前?”   她则抬头望向严琅,微微皱眉,脸上的表情半娇半羞。   “你怎么说出来了?”   “反正迟早要公布的,就提前告知一下朋友。”   “你真是的……”   顾尧难以置信得心中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从心底不相信刚刚听到的话。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他们真的就这般亲密,她完全忽略自己,她的视线里都是另外一个男人,忘记了他就在旁边。   “蒋凝?”   她的目光慢慢回到他身上,然而,淡淡的笑,像对宴会上其他人那样。   “是的,只是我们刚回国,正式的订婚仪式要迟一点。”   听后,严琅把她往怀里更搂紧,侧头在她发上亲吻,她在他怀里娇笑。   没有抗拒,没有僵硬。他自然地吻,她甜蜜地笑,一切都那么自然,就像这个动作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   “希望顾总到时候能来喝一杯。”   此时,心底的疼痛终于被唤醒,一股越来越浓烈的剧痛向他侵袭,他以为他终于将她找回,然而却是永远的失去,以另一种方式。短短的时间里,顾尧难以置信地痛,又痛得难以置信。   “5分钟可以吗?我真的很多事情想问你,就5分钟。”   顾尧望着蒋凝,这样恳求的语气,让四周一顿讶异。   这是顾尧吗?   但顾尧已经完全忽略周围的一切,他只看着她,只看到她。   她与他对视了一会,像在思量着什么,最后抬头询问地看向严琅,直到他点头允许,她才说道。   “顾总,我们去一下休息室吧。”   蒋凝抬步走在前头,每走一步脸上的笑便落下一分。   从顾尧走进大厅,蒋凝就看见了,她没有随严琅到一楼迎接客人,躲在二楼里直到他的出现。有怒有恨有怨有悔,她才发现,这一年怀着这样的心情,她一直记着这个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不可抑制地鼻子发酸,然后在眼泪涌出前紧紧将眼睛闭上。   5分钟,他要用5分钟说什么?蒋凝本想直接回绝,但是,她突然觉得,一场戏的开始应该有个序幕,这也是她让严琅邀请顾尧来的原因。   走进休息室,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右手随之被猛地一拉,身体一旋,她被紧紧拥入一个怀抱里。   这样的气息,这样的力度,这样的拥抱,这么近那么远,在蒋凝的脑海里。   他的脸埋在她的颈间,声音闷闷地传来。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他手臂的力度越来越大,直到感觉到痛她挣扎着将他推开,他红着眼盯着她不放。   “顾总,你还想谈吗?”   从再见面,她的冷漠便如此明显,他想起她失踪前他们的那通电话。   “这一年我一直在找你,你说你在巴黎,我找了巴黎所有的医院,我派人在巴黎找了你一年,但整整一年,没有你一点点消息。这一年你发生了什么?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你为什么半年前就和严琅在一起?”   这貌似是她第一次听他说那么多话,然而,她却一个字也不想听,他的解释,他的问题,她并不意外,只是不想听,也不想回答。   蒋凝又推了推顾尧。   “你说说你想怎样吧?”   执着地要找到她,然后呢,找到后他想做什么?   “我们回家。”   一切一切他都不管了,他只想带她回家。   “回家?”蒋凝笑着奇怪地看着顾尧。“我们哪来的家?”   顾尧张了张嘴,却回答不来。   “顾尧,一年前的那通电话你忘了吗?”   他看着她,干涩的嘴更是说不出话。   “你忘了,我却忘不了,我们在一年前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忘,他怎么可能忘,他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回忆一遍那段日子,即使这会让他整宿睡不着,但他从没停止回忆。他是怎么失去她的,他这辈子也不会忘。   只是再见面,再见到他找了一年的人,让他忽略了一切。他想补偿她,给她她想要的他能给的一切。   “凝儿,你回来,我会补偿你所有。”   补偿?蒋凝下意识地去动动左手,那里传来的无力感让她心底的悲伤和愤怒再次涌现,咬牙闭眼。   “你的补偿我不需要。”   但你欠我的东西我会一样样要回来。   当顾尧回到家,还有些恍惚地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是真的。直到看见客厅里的顾熠,张嘴就想和他说蒋凝回来的消息,似乎这样就更确定蒋凝真的回来了。但转而,脑海中闪现蒋凝刚刚看着他的目光,卡在喉咙的话没说出来。   “爸爸。”   “嗯。”   顾尧在顾熠身旁的沙发上坐下,俯身看他正在写着的作业,手抚上他头上细软的发。直到顾熠把作业写完,顾尧仍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顾熠侧头望向身旁的人,只见顾尧的目光还落在他的作业本上,只是思绪已经不知飘向何方。   手一下一下频率不变地轻抚着他的发,顾熠知道,这是爸爸在想妈妈了,爸爸曾说过,他的发和妈妈一样。   “爸爸,你又要去巴黎了吗?”   好一会顾尧才听清顾熠的话。   “不去了。”不需要再去了。   顾熠惊讶地望着顾尧。   “为什么?爸爸你不去找妈妈了?”   顾尧将顾熠抱到自己腿上,低头望着他。   不要,是她不要我们了,熠儿。   “熠儿,如果你妈妈不想回来怎么办?如果她离开我们会更开心,你还想她回来吗?”   本来还怪父亲轻易放弃的顾熠被这个问题哽住了,他不知道,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会不想回来,为什么她离开他们会更开心,妈妈不喜欢他吗?   “为什么不想回来?”   顾尧看着很少哭的顾熠因为这个问题蓄满泪水的眼眶,心疼地抱着他。   是啊,顾熠不懂,他不该懂,在他的记忆里,蒋凝只是因为事故不见了,找不着了,找到了她就会回来了,他不明白蒋凝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他了。   只有顾尧知道,他对蒋凝做过了什么,那些他难以对顾熠启齿的事情。   “我会努力的,熠儿。”   放弃他也做不到,在他的计划里本来就没有放弃她这一项,所以,他不会放弃她的,无论要他做什么。    ☆、第 45 章   雪越下越密,蒋凝捧着一杯滚烫的热可可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夜幕下的飘飘洒洒。   随着雪花目光下落。楼下,固定位置,那辆车如常出现。   一个月里,每晚它都在,无论是晴夜下雨还是像今晚这般大雪纷飞,会一直停留,然后到第二天早晨像没出现过一样消失。   顾尧没想着要隐藏,那辆车是他最常开的,刚发现那几晚,蒋凝以为他会做什么,然而一个月了,他每晚都只是这样静静地停在那里,没有主动找过她。   甚至一晚,当她经过车子,他正倚在车门抽烟,见到她,他没有任何不自在或尴尬,定定看着她,直到她直直走过他身边,他一句话也没说。   端起杯子喝一口,啊,滚烫的可可也已经凉了,看来暖气也抵不住今晚的大雪。   再看一眼,那车顶已经铺上白色一层。转身将灯熄灭,在温暖的被窝里如常好眠到天明。   第二天,严琅到楼下接她,路面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但从两旁的花丛和路基可以看出,昨晚的雪到底有多大。   “白色的世界就是干净舒服啊。”严琅好心情地对蒋凝阳光一笑。   蒋凝却只觉得雪后的气温更低得刺骨,只是从楼梯到车门这段距离,已经让她不适。“嗯,应了那句话。”   “什么?”   “眼不见为净。”   “……哈哈哈。”   被逗笑的严琅轻捏她的脸,却在触到她冰凉的脸颊时皱起眉。调高车内暖气,同时捧起她的手在自己的手中揉呵。   “都说了这种天气让你别出去,你又不听,你有多怕冷自己不知道?”   “一个月就去那么一次,居然碰上这么大雪。不过今天这个会必须开,收购的第一阶段要结束了。”   听着又是收购GY的事情,严琅心中无奈的轻叹。回来的这一个月,她一天都没有停下来过,从早到晚,她做的想的都是这么一件事,有时候他会想让她停一停,但有时候他又想她能尽快结束。   看他还在想着什么,怕他真的把她赶回家,蒋凝回握着他的手。   “我一整天都在室内,不会冷的。”   “好了,知道了。”   严琅启动车子,蒋凝望向窗外刚好看到一个车位上,堆积的雪围出一个车的轮廓,干净的一小块路面在白雪堆里显得尤为突兀而显眼。   收回目光,蒋凝伸手握住严琅的手。   严琅将车直直开到荣隆大厦的门口,让她几步路就能进入室内。   回国后,她没在严氏上班,在外人眼里,她甚至是什么也不做,整天游手好闲地宅在家里。而只有严琅知道,她正主导着荣隆大厦里一家名为荣刻的主营收购并购项目的公司进行收购GY的每一步。和严氏、GY比,这家荣刻可以说是名不经传,但是也正因为这样,蒋凝才聘请了他们负责这一次收购GY的事情。   从顾尧在他们见面的第二天晚上就出现在她家楼下,蒋凝就知道,他必定会找人调查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在回国前她找好了这家公司,一回来就和他们在网上商讨收购事宜。   她没办法做到和GY两虎相争,就只能做一条不起眼的蛇,想着悄悄地能将老虎吞掉。   严琅曾提出,以严氏的名义进行这次收购,但是他们都知道,无论成功与否,这次收购GY并不会在外界获得好的名声,因为他们会不择手段。所以,蒋凝完全避开了严氏,她不想严琅蹚这趟浑水。   日常里他们都是视频会议,只是今天终于有几份股权书需要她去签收。   “蒋小姐,这是我们目前收购到的GY股份,占GY股份总额9.7%。”   扫了一眼手上的文件,蒋凝满意地笑了,这个份额和预期的差不多。   “GY那边有任何反应吗?”   “没有,我们按照你说的,分成多个账户购买,成功规避监管方面披露信息的义务。”   “好。”   说着她将自己手中的文件夹放到几人面前,   “这里面一些是关于GY的新闻,你们近段时间将它们发布到网上。”   几人打开文件浏览了一遍,惊讶地望向蒋凝。   “蒋小姐,这些消息您是从哪里得到的,如果为了拉低股价故意制造虚假新闻,GY那边绝对会查出来反过来控告我们……”   “GY没有控告我们的理由。”   蒋凝那不容置疑的态度,让众人更是不可思议。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我会陆续给你们一些内容,如何利用这些,我想你们比我更懂,我不过问你们用什么手段,我要的就是一个结果,GY的控股权,”   尹立轩象征性敲了两下门便进了顾尧的办公室,奇怪地,里面居然空无一人,正想问秘书,人则从一旁的休息室里出来了。   看着顾尧沾着水的刘海,尹立轩在心里默数,这是第几天了。   “你这种每天都回公司才换洗衣服的行为,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流连花丛,夜夜不归家。”   对于尹立轩的话,顾尧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   “第34天。”   这话则换到顾尧抬眸。   “这是你第34天在公司里换洗。”   “你这么留意我会让我害怕。”   “呵,想不留意你都挺难,这也是你第34天和我一样踩着迟到的点来到公司,在停车场一套衣服,来到办公室后一套衣服,这样变装都成规律了。来,说说看吧,你这34天到底在做什么?真的有新欢了,君王从此不早朝?”   顾尧无言地看着尹立轩,如果不是他说起,他真的不知道,他已经如此一个多月。每天,等顾熠睡下后,他便驾车去到蒋凝楼下,然后天亮了就回家送顾熠去幼儿园,接着回办公室换洗。这的确是他这些日子的生活规律。   其实顾尧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整夜整夜守在蒋凝楼下,或许梦做多了,怕了,或许是,即使在家,他也无法入眠,还不如这样守着让他心安。   尹立轩轻敲顾尧面前的桌子。   “现在还走神了,看来真的有情况。”   “等一下我还要开会,如果你有文件让我签就拿来。”   尹立轩将文件递给他,等他签完后本还想八卦两句,却见他疲倦地揉按眉心,心中一叹,转身离开。   刚刚逗他的话,顾尧连回答都懒得,这是因为顾尧知道没有回答的必要。   因为尹立轩,是唯一知道顾尧和蒋凝是什么关系的人,因为如果没有尹立轩,他们两可能根本不会遇见彼此。   “有请本次长和奖学金获得者蒋凝上台,她以所修课程全A的成绩获得了全校第一名,同时她刚刚在美国同声传译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她获得此次奖学金乃实至名归。”   在响彻礼堂的掌声中有个女孩走向舞台,普通的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连头发也是简单的马尾,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点不像现今年轻女孩那般华丽多样。   本想是难得的一位质朴女学生,只是随着她越走近舞台,夹杂在掌声中的一些男生的口哨声和异样的欢呼声就愈加的热烈,尹立轩不由地抬抬眉。   走上舞台,她展露在灯光下,尹立轩有些意料之中地笑了笑。雪肤朱唇,她步步走近,一袭幽黑垂直的头发随之摇荡如水纹,没有任何修饰,她的美貌自天成。她礼貌地向自己弯下身,抬眼间,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没有他预想的波光流转,娇柔百媚,唇边的笑意礼貌而清淡,自是一番清雅气质。   这样灵动却清雅似乎更让人魂牵梦绕,难怪引起台下那一阵躁动。   接过他手中的奖学金,礼貌性地握手,只轻握了一下她便收。尹立轩想,唯一的不足便是她的手并不如柔荑那般无骨柔嫩,甚至还有些粗糙。   “长和集团历来重视人才培养,在我校设立长和奖学金已有多年,企业无疑也是一个吸纳人才和培育人才的地方,长和集团作为一家全球知名的跨国企业,在他们眼中,究竟何谓人才。今天我们非常荣幸邀请到了长和集团尹立轩总经理,在百忙之中莅临我校出席这场颁奖会,现在也有请他给大家说两句吧。”   每年都要有这么一场演讲,来来去去讲话主题还差不多,尹立轩在心里吐槽了一番后,还是温文有礼地微笑走向讲台,开始朗读那秘书为他准备好的演讲内容。   一回到公司,尹立轩直奔72楼某人办公室,也不等Michelle通报,敲了门直接就进去,在办公桌前一坐。   “顾尧,我不干了!”   那人就像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地扫阅着电脑屏幕,等了一下,尹立轩习以为常地走到偌大办公室的一角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后在冰箱里搜寻着想吃的东西。   到他开吃冰箱里的水果,办公桌前的那人终于来了反应。   “给我也倒杯咖啡,谢谢。”   “除非你答应不再让我去大学演讲了。”   “我从来就没有让你去,是你输给了谌楠。”   “我不管!那个演讲我已经讲过5遍了!5遍!5遍!5遍!重要的事情才说3遍,我都说了5遍了!明年我坚决不去。”   “这个得看你,你不输就可以不去!”   “每演讲一次我都得怀疑自己一遍,我是不是三观有问题。我一边在台上滔滔不绝地激励年轻人做人要上进,做事要积极,遇事要冷静,想事要创新。暗地里我又一边喋喋不休地吐槽自己,上进心是用来被击碎的,积极性是用来被磨灭的,冷静是用来压迫自己的,创新则是用来被老板否定的。”   “你就是这么管理你手下的人?击碎,磨灭,压迫和否定?”   “难道不应该?”   顾尧抬了抬眉,不置可否。   “今天他们说学校和企业一样是一个培育人才的地方,我觉得对,也觉得不对。学校是一个教人如何成功的地方,而企业则是一个教人如何失败的地方。”   “你看你都成了教育专家了,明年的演讲看来还是非你莫属了。”   尹立轩还想反驳什么,顾尧已经按下了桌上的座机。   “Michelle,帮我找一名西班牙语翻译,我下周要去一趟玻利维亚”   “你需要西班牙语翻译?”   尹立轩听到西班牙语翻译立即想到一个人身上。   “怎么?你有介绍?”顾尧翻看着文件,头也没抬。   “就是刚刚,他们今年获奖的就是个西班牙语系的,她还得了美国同声传译一等奖,你想要我可以联系一下学校。”   “你觉得可以就把电话给Michelle,她来处理。”   点点头,尹立轩突然一脸深意地笑看那张俊脸。唉,真是男人都想和他同性恋。   “诶,人家可是个大美女。”   “然后呢?”顾尧边说着边在文件上签名,又拿起桌上第二份文件。   “也是,什么美女你没见过,哦,不是,还可能不只是见呢。”   “你这女朋友换到我都已经懒得记的人,别反过来把我说成个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是对一个男人魅力的体现,有什么不好。”   “你男人的魅力什么时候沦落到让一堆女人来体现。”   “你说你整天围着一堆项目转,有意思吗?”   “你说你整天围着一堆女人转,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深莫测的东西,她们从不按常理出牌,简直惊喜连连。”   “那个B大的不会是你下一个惊喜吧?是我就不找她了。”   “也不是,她虽然长得漂亮,但人冷冷淡淡挺无趣的感觉,给不了我惊喜。”   顾尧不再接他的话,将手上的文件递过去。   “这是盈软的并购方案,你来处理。”   翻看了一下文件,问道,“你要去玻利维亚多久?”   “最多一周吧。”   “行,那我去忙了。”走到门口时,尹立轩突然回过身来。“这次就你和翻译过去?”   顾尧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尹立轩觉得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眼神总是这么冷。   “没什么,就是让你别欺负人家一个女孩子。”   顾尧皱了皱眉,直接无视他继续看文件。   这事过了便过了,尹立轩很快也就忘了蒋凝这一号人物。   直到有一次他去找顾尧时,见到一个女人从他办公室里出来。一开始他只是扫了一眼,没有留意,只是当看到那女人泛红的眼眶,他惊讶地抬头看了一下门,确定这是顾尧的办公室,再去看那女人时她就消失在电梯里。   尹立轩一边走进顾尧办公室一边问道,   “顾尧,刚刚是不是有一个女人从你办公室里出去?”   尹立轩震惊得都不相信刚刚看到的,顾尧把女人弄哭了?   见顾尧愣愣地看着门口默不吭声,尹立轩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了。   “什么情况,你居然会把女人弄哭?”   顾尧的家庭教育让他成为一个早熟而礼让的人,即使是小的时候他就没有欺负女孩子的行为,长大了更是克制而冷漠,只会冰人,不会欺负人。   顾尧微微皱起了眉,“她哭了?”刚刚离开前她还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   “她哭不哭你不知道?”   “那是谁啊?我认不认识?”   尹立轩和顾尧从小认识,顾尧身边的女人他自问认识□□成。所以在脑中快速搜索一遍,依顾尧那样的性格,实在找不到一个和他有那么深纠葛的女人。   再仔细回想一遍刚刚那个女人,   “那个衣着打扮……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喃喃自语地,抬眸却见顾尧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那人我认识?”   “那么年轻的女孩子……”   白衬衫牛仔裤……   “啊!那个B大的蒋……蒋什么来着?”   “蒋凝。”   “真的是她?!你!?你们发了什么?!”   “她怀孕了。”   一句话,震得尹立轩一口气没提上来,哽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顾尧眼中的认真,尹立轩确定他不是开玩笑。虽然顾尧不是风流的人,但是既然他亲口告诉自己蒋凝怀孕了,那就是他真的做过了什么。   尹立轩默默在他办公室里走了两圈缕清了思路后,坐到他桌子前。   “你确定是你的?”   随之接收到顾尧警告的目光。   “出个差就怀孕,你怎么确定她是不是……”   “她不是。”那晚的纯白被单上的鲜红浮现在顾尧脑海。   顾尧的语气里没有怒意,却有不容再说的意思。   “那你准备怎么办?”   “你觉得呢?”   “还能怎么办,打掉啊。”   是啊,打掉是大家共知的最好的方法。   只是……   “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哈?所以呢?”   顾尧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向面瘫的脸罕有的露出犹豫不决之色。   然后,尹立轩再次见到蒋凝,已经是顾熠出生的那会儿。   那天他刚好和顾尧一起飞达美国,一下飞机顾尧的电话便响起,尹立轩正准备去取行李,然而旁边的顾尧收起电话却突然往出口奔跑去。   “喂!顾尧,你跑什么啊?”   尹立轩哪见过这么着急的顾尧,行李什么的也不管了,跟着他一起跑起来。上车后,听到他说要去医院,尹立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顾尧将蒋凝安排到美国的事他是知道的。   去到的时候,蒋凝刚好被推出产房。顾尧径直跑到她床边,喘着气俯身看着她。当护士将小宝宝抱出来给他们看时,蒋凝不知道怎么了,抱起孩子的一瞬突然哭了起来,顾尧默默给她摸了一会眼泪,随后慢慢地,俯身将蒋凝和孩子拥入怀中。   那样轻柔的姿态。   那一刻,尹立轩知道有些东西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顾尧和纪安然结婚的事情,他事先就知道,甚至在顾尧犹豫不决时是他说服了顾尧。为了双方公司的利益,他自信这是双赢的事情。   至于蒋凝,他认为这事即使被她知道,顾尧也有办法把人哄回来。   因为在他看来,在顾尧和蒋凝的关系里,顾尧永远是那位主导者。   只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蒋凝失踪的那一年,顾尧除了头一个月去了法国什么事情也不管不顾,回来后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正常地上班,正常地下班,正常地每天回家照顾顾熠,正常地出差谈判项目,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不过,后来他渐渐发现,顾尧每个月都会抽时间去一趟法国,每一次回来都比以前更加冷酷而不懂言笑。慢慢地,除了工作和顾熠,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而最让尹立轩痛心的,他发现顾尧在看心理医生。   所以,蒋凝之于顾尧是什么,尹立轩想,他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哈哈,这章多发点,明天偷懒啦~ ☆、第 46 章   蒋凝看着手上的股权书,想起顾尧曾和她说过,如果他建立公司不会让股权集中.因为在长和时,他就因父亲的一言堂而与之意见不合。所以从创立GY时,他选择了股权分散的管理结构,而正是这样的GY,让她只要再拿到10%的股份,就能让它易主了。   想到易主那刻顾尧的表情,蒋凝有一种心跳加速的兴奋。   顾尧,你辛辛苦苦一手建立的企业,他什么都不爱只爱的事业,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知道的那一刻,你到底会是什么感觉,是否也会尝到她曾体会过的绝望?重逢时他忙着和她解释,他和纪安然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他以为她恨的是第三者的介入。   但其实那并不重要。   因为她不恨纪安然,她恨的,是他顾尧。   他以女朋友的名义让她做他见不得光的情人,她不吵不闹地乖乖待在他身旁。   他故意安排她独自去法国,她没有问理由就答应前往。   他没有她爱得那么多,她还是毫不保留地爱着。   然而,她所有的委曲求全,却换不来他一点点在乎与怜爱。   在做选择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   她已经爱得那么卑微,他还是不在乎地在她身上踩过。   现在,他又以为一句话,她就会回到他的身边。他永远只爱自己,爱自己想要的一切,那样理所当然地自私。   回过神,蒋凝看着落地玻璃上映着的自己,不知何时脸上滑下了泪,原来想到过去仍会心里委屈。   电话响起,严琅。   “今晚要做什么,还记得吗?”   蒋凝安静地抹去脸上的泪。   “记得,我现在正准备回家。”   “算你还分一点时间来记得我的事。”   “你专门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这都不记得,我觉得你真该休了我。”   “休你?可以啊。”   “嗯?”   “人家得是老婆才可以休,现在去民政局应该还来得及,趁我生日的。你要我给个机会休你吗?”   “我还是先回家换衣服了,你等一下记得过来接我。”   严琅在电话那头笑,还是拐骗不了她。   “打扮漂亮点,虽然丑妇终须见家翁,你还是可以妆扮一下。”   “知道了。”   是的,今晚蒋凝要去见严琅的家人。由于一个月前的那个宴会上他当众说她是他的未婚妻,这事传啊传,终于传到了严琅父母的耳中,所以趁他生日,他父母开口让严琅带她回去一起吃饭。   从小就没有与长辈相处经验的蒋凝,从知道要去他家起就开始紧张。早早地,她就去给他家人买了礼物,依据长辈的喜好早早准备好今天的衣服,早早想好今天要怎么举止得体,所以她不可能忘了今天。   但是当去到严琅家时,蒋凝还是觉得有些始料不及。绕过广阔的庭院,车停在一座高大的别墅前,别墅门口两边一列列世界名车。进到别墅里,那样金碧辉煌。蒋凝捏着手中的礼物,突然没有踏进去的勇气。   见蒋凝停下脚步,严琅侧头询问。   “怎么了?”   “不是家庭聚餐吗?”   大厅里的衣香鬓影,这绝对不是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   “我忘了和你说,我家族人比较多,我有三位叔叔,两位姑姑,加上他们的子女,所以每次家庭聚餐家里都会很多人。”   话是这么和蒋凝说,但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严琅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不悦。   “不怕,我会在你身边。”   严琅话刚说完,一把女声在大厅中央响起。   “哎呦,我们今晚的主角回来了。”   一句话把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到他们身上。   严琅牵着蒋凝的手一步步穿过众人的目光,来到客厅正中央沙发上坐着的女人面前。紫色底纹白花旗袍,颈上一串大小均匀圆润珍珠项链。她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自上而下的威严感。   “妈,这是蒋凝。小凝,这是我妈妈。”   “阿姨好。”   严妈妈像一直没有注意到他们一样,直到严琅开口她才转过头来,对蒋凝点点头。   “阿姨,这是我给您和叔叔准备的礼物,不是贵重的东西,但希望您们喜欢。”   严琅在蒋凝递上礼物时,连忙伸手帮忙。而严琅这一动作,被严妈妈默默看在眼里。   “谢谢。”   严妈妈礼貌收下礼物,但没看一眼,便就将礼物交给一旁的阿姨放好。   严琅拉着蒋凝在一旁坐下,一会,一位阿姨送上茶,蒋凝礼貌道谢,却在单手接过茶时接收到阿姨异样的目光。蒋凝轻轻放下茶杯垫,假装没看见端起杯子喝起来。而接下来的时间,除了端来茶的阿姨对她说了一句‘请喝茶’,就没有人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蒋凝静静地坐着,腰板挺直,屁股只坐椅子的三分之一,双腿并拢贴合,双手定定放在双腿上。她努力让自己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不为自己,她也不想让严琅难堪。   快要开始吃饭时,几个男人从楼上下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位首先将目光落在严琅和她身上,身旁的严琅随即喊道:“爸。”   “嗯。”   目光一移,他看向蒋凝。   “叔叔好。”   凝了两秒,那男人点点头。   饭厅里一张大大的长桌,同样的菜肴分成每人一小份摆放好在桌上。讲究礼仪的大家族,用餐时间里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安静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甚至连餐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当大家陆续放下碗筷,面前的餐具都被收走,取而代之地,是每人面前放上一杯同量的红酒。大家陆续端起来细细品着,鲜红的液体在灯光下集体摇晃,让蒋凝有些晕眩的感觉。   蒋凝想,马上就要吃完这顿饭回家了。却不知道,正式的考问现在才要开始。   “蒋小姐,不喝一点酒吗?”   说话的是严琅的二婶,也是他们刚进屋时,喊了那句‘主角回来了’的人。   “二婶婶,小凝不喝酒。”   蒋凝正准备端起酒杯,严琅抢先帮她拒绝了。   “这酒是我们自己家酒庄酿的,味道不错,度数也不高,可以品尝一下。”   严琅还想说什么,蒋凝先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酒香浓郁,入口却不浓烈,很舒适的口感。”   盯着酒杯蒋凝有感而发,酒确实是好酒,只是喝酒的氛围不对。   “看来蒋小姐对红酒有研究?”   二婶对着她笑,蒋凝却看不透她笑中的含义。   “没有,就浅薄的感受,况且这么好的酒很容易让人品尝出不同来。”   “不知道蒋小姐是哪里人?”   这次说话的,是严琅的妈妈。   “我是G市人。”   她们的距离有些远,蒋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传达过去。   “你怎么想留在H市?”   “我在这里读书,就想着在这里发展。”   “那你的父母呢?”   因为隔得远,连表情都看不清楚,所以蒋凝回答得很快。   “我是孤儿。”   而这个回答,让原本安静的环境变得更安静。严琅在桌下紧紧握住她的左手。   然而,问话并没有停下来。   “蒋小姐现在在哪里任职?”   “我现在没有工作。”   她现在做着的事,算不上工作,也没什么好说的。   “妈,小凝上个月才刚从法国回来。”   “哦,在法国工作吗?”   “嗯,小凝是我研究生时的师妹,毕业后在法国一家金融公司上班,是我让她回来这边发展,我想和她结婚。”   连严琅也听不下去,说了谎,为了塑造一个配得上他的她。   “那我冒昧问最后一个问题。”   “蒋小姐,你的左手怎么了?”   然后桌上的人,像一点也不惊讶地,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眼中那样轻视,那样居高临下。   她怎么就忘了呢,她曾经在顾尧面前有多卑微,在严琅家人面前也就同样的微不足道。一直只是看着严琅,让她都忘了,严琅的背后是严家,离她很远的严家。是严琅太好,好到让她忘了这一切,忘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忘了他们之间的不配。   以前总是记在脑里,时刻惦记在心里的事,今晚终于血淋漓地演了一遍。   从严家出来,严琅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都没有说话。   严琅因为愧疚,蒋凝也因为愧疚。   她多想她能再好一点,这样严琅也不至于经历今晚的难堪。他只是喜欢上她而已,怎么就要承受整个家族的目光和母亲的愤怒。   而此刻,她想回应他握着她左手的力度,也是无能为力,她是愧疚的。   安静地车子停下,蒋凝想,给彼此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消化吧。   “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推门下车,刚关上车门,一声更响亮的关门声在驾驶位传来。严琅大步向她走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将她抵在车门上,狠狠吻了下来。   在一起半年多,这是严琅第一次这么吻她,第一次越过牙关,用力吸吮她的舌,啃噬她的唇瓣,不容拒绝地将她紧紧按在他的怀里。   蒋凝愣了片刻,任由他这么做着,抬手环上他的后背,在上面轻柔地安抚。   他原本僵直的背随着她轻抚,渐渐放松,严琅也渐渐平静下来,唇慢慢移开,低头埋在她颈项间。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们同时开口。   蒋凝这一句对不起,让严琅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突地又翻涌而起,推开她睁圆着眼瞪着她。   “你什么意思?”   蒋凝知道他误会了,倾身向前抱住他。   “今天是你的生日,让你这么不开心,对不起。”   她的话让他再次放松下来,双手将她抱住,轻吻她的发。   “这是你和我过的第一个生日,我很开心,但是我要向你讨一份生日礼物。”   “我不是……”去严家前,她就送了他礼物,一对袖扣。   “我还要一份。”   “好,你想要什么。”   “你答应我,你不可以离开我。”至少现在不行。   “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那你答不答应?”   “好,今天是你生日,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那你白天怎么不答应和我去登记结婚。”   “你白天那既不是求婚也不是生日愿望,我可以不答应啊。”   “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狡猾了。”   蒋凝笑着不说话。   抱得足够久,蒋凝轻拍他肩。   “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你什么也不要想,所有事交给我。”   “好。”   在严琅要放开她时,她抓着他衬衫衣角,在他唇上一吻。   “一直没有和你说,生日快乐。”   严琅露出今晚第一个笑,抚上她的脸,在她额上回以一吻。   “有你就快乐。”    ☆、第 47 章   回到家,蒋凝如常的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看资料。严琅发来一条短信,再次叮嘱她什么也不要想,早点休息。   蒋凝随即回复他晚安,放下手机。   其实,严琅不需要叮嘱,从严家出来后,她就不再想那个屋里的事情,无论是那时的,还是以后的。   一时忘了的事情,只是在今晚被再次提醒。   有一些故事的结局,早就定好了。   端起热可可,习惯性地来到落地窗前往窗外眺望。   当目光落在某处时,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呆了好一会,走进厨房将杯中的可可倒尽,回卧室盖被闭眼。   然而,刚刚看到的画面扎在脑海里,让蒋凝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本应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的位置,今晚只剩一片空地。   顾尧终于放弃了吗?他的坚守就是这区区的月余吗?   呵,多么可笑。   门铃突兀地响起,在深夜里吓蒋凝一跳,她首先想到的竟是楼下的车已经不在。将被子拉过头不去应门,门铃却固执地再次响起。当第三次门铃无间隔地响起,蒋凝裹着衣服来到门前,在猫眼看了一眼,随即将门拉开。   隔着一层铁门,那人真实存在,只是,他的车不在楼下。   “开门。”   “有事吗?”   “开门。”   “如果你有事就这么说吧,我听得见。”   “开门。”   “顾尧,如果你再不说,我就关门了。”   “开门。”   蒋凝将门用力一扇,发出响亮地一声。但紧接着,门外也响起“咚”的一声。并不是撞击铁门的声音,也不是脚步声。在门边听了一会,那一声“咚”后,门外就异常地安静,顾尧是走了还是没走?   蒋凝将门静静拉开,门外一个修长的身影竟躺在地上,一惊,连忙将铁门拉开,轻拍顾尧的脸,却在触到他皮肤上的高温时吓了一跳。   “顾尧,你醒醒,你发高烧了。”   然而,他侧卧在冰凉的地上,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蒋凝被眼前这个失去知觉的顾尧吓到了,眼眶一下就热了。   将他扶起,想把他背回屋里,但是蒋凝此时恨极他的高大,她完全背不动他。不再耽搁,让他倚在墙边,跑回屋里打急救电话,快速换好衣服抱着棉被出来,将他裹住,同时将用毛巾包着的冰袋敷在他的额上。   救护人员很快就到了,蒋凝随着救护车将顾尧送到医院,看着他被推进急诊室,躺在床上被各种检查和打针,心抑不住酸酸涩涩。   医生出来,说是高热和疲劳过度导致的晕厥,等烧退了人就会醒了。蒋凝给顾尧要了一间单人病房,看着他把点滴打完,找出他的电话,给通讯录里她唯一认识的尹立轩拨去电话。   “你可以打电话了?!”   蒋凝有些奇怪尹立轩这句问句,但她没有多问。   “我是蒋凝。”   “蒋凝?!”   尹立轩这次更加惊讶,拿开电话看看,上面的确显示的是顾尧的来电。   “顾尧住院了,你方不方便过来一下。”   “住院?你把他打了?”   蒋凝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顾尧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尹立轩这样性格的朋友。   “他发高烧晕倒了,现在在中心医院514病房。”   “好,我现在过去。”   没等多久,顾尧病房的门被推开,尹立轩站在门外。   他走到床边看了顾尧一眼,转头问蒋凝。   “医生怎么说?”   “烧已经退下去了,等他睡一觉自然会醒过来。”   他点点头,又看了顾尧一眼。   “你跟我出来,我有话和你说。”然后率先走出病房。   蒋凝拿起自己的包,也看了眼熟睡中的顾尧,出去把门合上。   尹立轩叉着腰就在门外等着她。   “你能说说你现在是什么感受吗?”   “我要有什么感受?”   “我他妈就不信你不知道他天天晚上在你家楼下守着。”   “所以?”   “所以?!糙!所以他前天晚上下着那么大的雪在你家楼下守了一夜现在傻/逼的发高烧了!所以他天天晚上不睡觉在你家楼下坐着,白天继续照顾顾熠和工作现在晕过去了!”   “所以蒋凝,我想问你够没够?!不就骗了你一次吗?你在巴黎遭遇恐怖袭击又不是顾尧安排的,你现在不是也好好的站在这里吗?你至于这样折磨他吗?”   “他就是发个烧躺在医院,你就觉得他很委屈很可怜了?”   那她躺在医院那一个月,废了的那只左手,又有谁了为她委屈,替她可怜。   “我他妈是觉得你不该这么作!”   “我不原谅他就是我作了?你们这些公子哥是不是觉得无论你们做了什么,女人被你们哄一哄就该感恩戴德,抱着你们哭。但是我想告诉你,你们这些人,有多少女人稀罕就有多少女人避而远之。我不怪你今晚说的话,我只是希望你有朝一日遇到一个比我更作得女人,而且非她不可。”   说完,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蒋凝掉头就走。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得到疼惜,有些人的眼泪永远只有自己替自己擦。   药的安定作用,顾尧将近清晨的时候才醒过来。睁开眼恍惚地看了一会,才知道自己在医院。   扫了一眼房间,直到看见沙发上的身影。   他记得他清醒的最后画面是蒋凝家门口,只是实在太黑,他看不清那个人是不是她,会是她吗?   有些无力地在床上起来,鞋子也没穿,无声地向着那个身影走去,慢慢走近,然后在两米处停了下来。   不是她,他在她家门口晕倒,他以为是她送他来医院的。然而,即使他现在这个样子,她也不会看他一眼,连陌生人都不如。   “你干什么?!”   尹立轩睁开眼便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蒋凝呢?”   “她走了啊!”   “走了?”   顾尧沙哑的嗓音突然升一调,走了,那就是她曾经来过?   “她叫我来,然后就走了。”   “是她送我来医院的?”   “你在她家晕倒,不是她送你来难道是你自己送自己来吗?”   “她有没有说什么?”   尹立轩想起蒋凝刚刚对他说的话,   “哼,她说有多少女人稀罕你就有多少女人对你避而远之。”   听了这句话,顾尧骤地蹙起眉。   “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叫她别那么作,折磨你。”   “你……”   顾尧刚提起一口气,高烧后乏力,上气接不上下气地一下咳嗽起来。   “咳咳咳……”   尹立轩躺着没有理他,为了一个女人弄成这个样子,想着就来气。   一会儿后,顾尧平息下来,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床上。   两个人都睡不着,房间里安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立轩,你有过那么多女朋友,有没有一个让你感到亏欠?”   “我对每一个女朋友都很大方,大家最后都是好聚好散。”   “那你再等等吧。”   “等什么?”   “等你遇到一个让你心疼的人,一个你亏欠了却给了多少物质你也觉得不够不对的人。”   “顾尧,在这个世界,你还觉得有东西是用钱解决不了的吗?”   临近天亮的黑暗,四周一片静谧,顾尧似轻叹的话格外清晰。   “不是用钱解决不了她,而是解决不了我们自己。”   等医生查完房,顾尧便被尹立轩扔回家休息。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真的累了,顾尧昏昏沉沉一直睡到下午。直到被电话铃声吵醒,迷糊间,本能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把女声。   “喂,请问是……”   然而,耳边这电波转化后的声音让顾尧瞬间想起某些画面,突然心一阵剧烈疼痛,呼吸变得困难而急促,颤着手连忙将电话挂断,痛苦地按压着心脏的位置,大口大口吸入空气。   痛得蜷缩在床上,汗很快就浸湿了衣衫,一遍一遍呢喃着一个名字,直到疼痛缓过去。   过了良久,顾尧虚脱地摸过手机,刚刚通话记录里是顾熠老师的名字,顾尧给尹立轩发去短信,让他接顾熠下课。   “尹叔叔,怎么是你过来接我?”   “你爸爸生病了,你回家要乖,知道吗?”   “我一直都很乖。”   尹立轩想想,的确是,顾熠这个孩子真的比他爸他妈让人省心多了。   “尹叔叔,我爸爸他怎么生病了?”   “你爸爸他在你……”   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顾尧叮嘱过他,不能将蒋凝回来的事告诉顾熠的。   “你爸爸他最近工作很忙,整天加班,又要照顾你,所以就累倒了。”   顾熠看着尹立轩脸上明显松口气的神情,决定还是回家问爸爸,在尹叔叔这里是听不到真话的。   尹立轩将顾熠送到家时,顾尧正好从楼上下来,他的脸色让尹立轩讶异。   “顾尧,你没事吧,你怎么比早上的时候更憔悴,你要不要再回医院多住一晚。”   “没事。”   “算了,反正我的话对你从来没有效力,顾熠送到,我先走了。”   “嗯,你走吧。”   “……”这人和他还真是连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有。   牵过顾熠,顾尧把他带回房间。拿出他要换的家居服,看着他自己把衣服穿好,然后把他抱到椅子上,自己坐在床上和他平视。   “熠儿,我送你去爷爷奶奶那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顾熠惊讶地望着顾尧,虽然他们两个看似很独立的两父子,但顾熠长这么大,顾尧是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的,顾熠是从来没有离开过顾尧生活的。   “为什么?”   “爸爸生病了,需要一段时间把自己治好,这段时间我可能照顾不了你,我会让李奶奶和你一起去爷爷奶奶那住,可以吗?”   这一次的疼痛比以往都要强烈,那种濒死的感觉让顾尧开始意识到,自己这个病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的。   “你会治好吗?”   “即使治不好,我也可以一直照顾你长大的,不用怕。”   第一次离开爸爸的不安全感和委屈,以及顾尧生病让顾熠产生要失去他的恐惧,一眨眼,顾熠稚嫩脸庞上落下一颗颗滚珠般的眼泪。   “我会长大得比较快,然后照顾你的。”   顾熠澄澈眼眸中清晰露出不安和真诚,顾尧心疼又感动地将他抱在自己腿上,轻拍他的背。   “其实也是爷爷奶奶想你了,马上要到圣诞节了,你陪爷爷奶奶过圣诞节,过年前我就会去接你,好不好?”   小脑袋迟疑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好。”   第二天顾尧便如常上班,因为要送顾熠去瑞士,他更要提前把工作做好。   晨会上,每位经理将工作汇报一遍,到公关经理时,她展示出几则新闻。   “顾总,昨天在网上出现了这几则关于我们GY的□□,虽然没有直说是GY,但是指向性很强,我已经让人压下去了,您看需要追查源头吗?”   顾尧滑动屏幕上的内容,垄断、打压对手、产品质量投诉信息,还有一些论坛上关于GY的不好言论,并不是什么大新闻。   “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目前GY的股价正常,昨天和上下游合作公司联系过,他们都对我们表示信任,至于消费者,目前销售额和退货率都保持在正常水平。”   “那就不用追查了,不过最近要更加注意。”   “我们会时刻留意的。”   “辛苦了。”   转头望向所有人。   “我下周会休假一周,到时所有事务交由尹立轩副总裁全权负责。如果没什么事,就散会吧。”    ☆、第 48 章   大家都出去了,剩下顾尧和尹立轩在会议室里。   “你居然真的这么忍心把小小熠送去你爸妈那啊?”   “怎么了?”   “你就不怕送羊入虎口啊?”   他小时候可没少见顾尧的爸妈是怎么严厉对他的。   “顾熠不是羊,我父母如果是虎,顾熠就是有着同样血统的虎崽子。”   记得第一次带顾熠回顾家,预先被告知的顾天和黎曼表现得很淡定,但是当真看见和顾尧摹刻一般的顾熠,他们还是冷冷地瞪了顾尧一眼。   睡着了的顾熠被阿姨带回房间,留下顾尧应付两老。   “你说他是你的养子?”顾天冷淡的语气里夹着一丝不悦。   “这应该是你听别人说的,我记得我告诉你的是,顾熠是我的儿子。”   “那是因为你是这么告诉别人的。”   “只要爸妈你们知道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就行了。”   “顾尧,我怎么记得我从小不是这么教育你的,你居然弄了个私生子出来?”   “我没有私生子,顾熠姓顾,他刚开始学说话就喊我爸爸,他记在我户口下,我也从来不掩饰我和顾熠的关系,我之所以对外说他是我的养子,只是不想别人过度的关注他的身份。”   “那你带他回来,是想让我们认他为顾家的子孙?”   “我只是想,我有儿子了,应该让你们见一下。”   “如果我们不承认他呢?”   “那我以后都不会带他回顾家,现在顾熠还小,想来长大了也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   顾天看着顾尧,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生气,在外人眼里顾尧是谦虚礼让的,但是作为父母的他们知道,自懂事以来他就事事有自己的主见。顾尧任长和副总裁的时候,就多次因为经营理念的不同而和他各不相让,那时他正在考虑长和继承问题,一时之气便宣布将长和股权全部交给他大哥顾舜。   那段时间各媒体对顾尧的报道铺天盖地,看着各种为顾尧抱不平的言论,他也动摇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欠考虑。   事后气消了,他找过顾尧。   “你对我将长和交给你哥哥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   “不觉得不公平?不服气?”   这话让一直鲜有表情的顾尧笑了,像看笑话一样笑看着他。   这一个笑,才顿时让顾天了悟。   生为顾家的子孙,又是年纪相近的两兄弟,顾尧和顾舜从小就在被比较中长大,大家都在看,到底谁才会是顾家下一任接棒人。因此,他和黎曼曾经担心两兄弟会因为这而互相敌视。   然而,渐渐长大,两兄弟虽然不亲近,却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即使他们知道他要为长和定下一任接班人,两兄弟也表现得很淡然。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两兄弟的淡然是一种自信的无所谓,自信即使没有长和没有顾家他们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无所谓。   所以现在的顾尧也无所谓他们承不承认顾熠,因为顾熠在他的照顾下也能成长得很好。   “爸,妈,如果你们真的不喜欢顾熠,我明天就会带他走。”   “过几天就过年了,有什么过完年再说。”   一直没说话的黎曼将事情决定。   那时顾熠才一岁多,说的最清晰的话就是‘爸爸’,所以见了谁他都喊‘爸爸’,对着顾天这么喊,对着黎曼这么喊。顾舜甚至在顾熠这么喊他时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将顾熠抱起来。   期间,顾天和黎曼没再和顾尧说起承不承认顾熠的事情。等年过完了,他要带着顾熠离开顾家,黎曼送他们上车时说:“以后要教他喊爷爷奶奶和大伯,别谁都是爸爸。”   顾尧明天就要和顾熠一起去瑞士,今晚等顾熠睡着后,他又来到了蒋凝家楼下。生病几天没来,当抬头望向那扇窗户,居然有种无故缺席的心虚。   其实这次送顾熠去瑞士,除了他的病,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蒋凝,他需要一些时间去单独面对她。   灯光从那窗户透出,感觉格外暖。   再等等吧,等他从瑞士回来。   在瑞士陪了顾熠两天,顾尧便回到H市。而刚走出机场出口,他被一群突如其来的记者围住。   “顾先生,请问GY旗下的LI涉嫌非法苦役劳工,囚禁他们在玻利维亚开采锂矿,这是真的吗?”   “请问顾先生是事先就知道吗?还是GY有人瞒着你这么做?”   “有网民说,你这是赚沾着血的钱,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先生,有消息说,顾熠是你的亲生儿子,请问是真的吗?他的母亲是谁?是你的前妻纪安然吗?”   当听到前妻这一称呼时,顾尧一直大步向前的脚步才停下来,但只是一顿,随即更快地离开。   一坐上车,顾尧就给公关经理发短信。   “怎么回事?”   那边很快就回过来。   “顾总,有人在恶意散布GY的丑闻,我们一直在处理,但是他们在几个网站同时发布,传播速度太快,我们控制不住。”   因为在瑞士时顾熠的情绪还是很低落而不想和他分开,为了想好好陪他安抚他的情绪,自去瑞士他就没看手机。如今翻回之前的短信,这事在两天前就发生了。   “我现在回公司,你们准备给我详细汇报。”   发完短信,将手机往副驾驶位一甩,踩着油门就往公司去。   一回到办公室,尹立轩就推门进来。   “大哥,你不接电话我就认了,你怎么连短信也不回啊?都要翻天了。”   “现在什么情况?”   “前天丑闻一曝出来,我们的股票就跌停了。到底是怎么回事?LI当初是你一手创立的,那些苦役劳工是什么鬼?”   “LI的前身的确是一个非法矿场。”   “什么?!那些报道是真的?!”   “但那只是LI成立前的事,现在完全合法经营。”   “现在谁还管你什么前后啊,反正能沾边,大家都揪着不放。你早就知道那个矿厂不干净,你在哪里创立LI不行,为什么要跑那去,这给自己沾一身腥不是迟早的事吗?”   “这事应该没有人知道……”   顾尧回想起当年的事,知道这事的人,都是当年参与这场黑暗生意的人,包括他的表弟孟子言。   当初他们非法拐骗偏远山区劳动力去到乌尤尼,囚禁在那里充当他们的廉价劳工。这事在他从玻利维亚回国后不久就被私下处理了,劳工被悄悄送返,矿场也是那时被关闭,事情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   他想不出有谁会想把这事翻出来,因为事情如果被曝光,当年参与这事的人,没有一个有好处。   尹立轩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只是说到乌尤尼,那不是当初蒋凝和顾尧一起去的那里吗?   “以前的事不说了,现在你说怎么办?”   “先查出散播这些消息的人是谁,这样我们才知道他们的目的,叫大家去会议室,我们先开个会。”   顾尧看了所有对于GY的那些报道,之前被压下来的关于打压对手,产品质量问题的新闻在这几天也一并被翻出,这显然是计划好的。   “有查到信息发布来源吗?”   “查了,但都是一些网吧IP”   各方压力来袭,股价持续下跌,顾尧快速给出方案。   “出两则公告,一则LI是合法经营,配上相关文件图片,另外发动LI那边的员工拍摄一些小短片或照片,清除大家对于他们的猜想。”   “第二则关于顾熠,公布他是我亲生子的消息,否认纪安然是他的母亲,至于其他问题,无可奉告。”   “要不要配一些你和顾熠在一起的照片,这样大家知道你是好父亲,可以挽回你的形象,对公司也有利。”   尹立轩想到顾熠那张漂亮又可爱的脸,应该还能大大提高网民的好感度。   但是顾尧一口回绝。   “不用,顾熠的照片,一张都不能放。”   此刻,他很庆幸他把顾熠送去瑞士这个决定。   “大家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散会。”   等大家都退出去,尹立轩问起顾尧。   “这明显是恶意攻击,你有没有头绪是谁做的?”   顾尧想起在机场听到记者问他的问题,前妻纪安然。   记者怎么称呼纪安然是他的前妻,当初他和纪安然的婚礼,他努力掩盖没有让任何媒体知道和报道,而婚礼还没开始他就离开,所以记者即使知道,那也称不上前妻。   但是,他和纪安然确实登记结婚了。   那是纪安然答应他所有条件后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她愿意配合他低调举办婚礼,等GY和纪氏与LTM签署合作协议后离婚,但是他们必须要真的登记结婚。纪安然当时的话是,她要是他顾尧名正言顺的前妻。   在他送蒋凝去巴黎的那天下午,他和纪安然去了民政局,然后等他从巴黎回来后,他们就办理了离婚手续。这件事是他和纪安然的协议,双方家人都不知道。   所以当尹立轩问起,他第一个想起的是纪安然。   会是纪安然为了当年的事情报复他吗?   当年她对蒋凝做的事情,后来因为蒋凝的失踪他无心再理会,如果这次真的是她,他不介意把当年的帐一起清算。   “很快就知道了。”    ☆、第 49 章   各种报告各种会议各种安排,顾尧再抬头望向窗外,天幕已经从亮白变为浓黑,高楼里一格格灯光让顾尧想起一个人。   抬手看一下手表,拿起车钥匙出去了。   很快,来到她家楼下,嗯,那间屋里也亮着灯光。   几乎车刚一停下就要离开,GY还有一个会议等着他。只是想告诉她一声,他回来了。   第二天顾尧收到邮件,然而和他猜测的不一样,邮件里有纪安然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澳大利亚,而纪安然挽着一个男人笑得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甜蜜。   也就是说,不会是她。   那还会有谁针对着GY?抑或说,是针对他?   很快,第二封邮件发来,而这一封的内容才真的让顾尧始料未及。   原来GY的处境在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如此岌岌可危。他也终于知道,GY莫名受到一系列攻击的原因是有人想争夺GY的股权。   13.8%的GY股票份额,这人已经成为了GY仅次于他和尹立轩的第三大股东了。然而,他竟一点也不知道,连对方是谁他都一无所知。邮件上写着,是一家叫荣刻的公司通过多个账户购买的股票,但是看了关于荣刻的详细介绍,它根本没有收购GY的实力与意义,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曾经也有过大集团想和GY合并或者要收购,但从来没有人像这样,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毁了GY也要将它侵蚀吞掉,这样像小偷又似强盗的行为彻底将顾尧惹怒了。   回复邮件:今天之内,我要知道是谁。   近段时间,蒋凝一直足不出户,但是她一点也不空闲,自消息发布她就紧盯着GY的股价,几天时间,她又顺利收购到GY的股份。只是,自GY开始反应,她能买到的散股也到了极限。   到了这一阶段,她想继续获得GY的股份就必须游说小股东将股票转让。这是整个收购过程中最后,也是最难最关键的时候。他们约见小股东,就意味着她和顾尧要开始明着斗争。她前期暗地里做那么多动作,就是因为她的实力完全无法和顾尧抗衡,所以如果顾尧一旦知道,她就更难有所动作。   手指轻划过桌上的文件,其实她离得到GY已经很近,就一点点,哪怕是最小一个股东将股份转让给她,她的目标也达到了。   随后几天,蒋凝通过荣刻约谈了几名小股东,并不意外,都被拒绝了。虽然现在GY被不利消息影响,但是发展前景在那里,没有人愿意现在放手,这很正常。   “现在GY那边什么情况。”   蒋凝通过视频与荣刻的进行远程会议,这也是她最近一直不出门的原因,她几乎就没离开过电脑。   “可能GY 近几年的高速发展太引人瞩目,让有些人也红了眼。虽然我们没再发布信息,GY那边已经发布了澄清公告,却不断有新的内容在网络上曝出。”   荣刻每天都会有人向蒋凝汇报GY的情况。   “有哪些新的内容?”   “主要都是关于GY总裁顾尧的,有他儿子顾熠的,也有他前妻纪安然的。”   “其中最引起网民热议的,是顾尧和纪安然结婚又离婚的消息。”   也是,毕竟GY的能挖到的丑闻有限,而顾尧作为顾家二子,还有他那的俊朗外表,足够引起大众的好奇和窥探心理。   其实,当看见顾尧和纪安然的结婚证照片,她也愣了好一会。   曾经,她也以为一切只是顾尧为了GY做的一场戏。   不想,原来顾尧和纪安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真真实实受法律保护的夫妻。   那张结婚证照片上,两人都穿了白色衬衫,顾尧一如既往地酷着脸,纪安然则甜美地笑着,头微微靠向他,俊男美女,其实他们真的很般配。   只是结婚证上的日期,让蒋凝从心底最深处腾升起最浓重的冷意和恨意,让她恨不得狠狠扇顾尧一巴掌。   在同一天,在他早上还抱着她吻着她的那一天,她前脚刚上飞机,他转身就成了别人的丈夫。   那时的她却还那样傻傻的想念他,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呵,蒋凝,你真的是活该啊。   “不知道顾尧是不是提前知道,在消息曝出前,他就把顾熠送到了瑞士,而纪安然现在也不在国内。”   听到顾熠不在国内,蒋凝一直隐隐不安的心悄悄落地。她知道,她做这些,在针对顾尧的同时无疑也是在伤害顾熠。只是,她没得选择。   “如果顾尧提前知道,我们就没机会做那么多事情了。”   “蒋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现在GY的股价还在下跌,你们继续联系股东,收购价格可以商榷,要知道,只要有一位股东同意与我们见面,我们就成功了。”   “好的,我们明白。”   关掉视频,蒋凝累得趴在桌子上。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怕就怕一个股东也不肯见他们。   手机震动着桌子,蒋凝翻过屏幕看着来电显示上严琅的名字。回国后,她和严琅相处的时间还不如在巴黎时多,最近她更是哪儿也不去,除了严琅偶尔拿着外卖上来一起吃饭,他们几乎没怎么见面。   “你下班了?”蒋凝继续趴在桌子上接听电话。   “嗯,你很累吗?”严琅听见电话那边她低沉的声音。   “还行。”   “事情进展得不顺利?”   “嗯……就像跑步那样吧,最后的十米特别难熬。”   “那要不要出来和我散散步,或许我有好的建议给你。”   蒋凝此刻没有出去的心情,张口想拒绝,但是想到严琅总是体贴的不打扰。   “好吧,你现在过来接我吗?”   “嗯,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好,一会见。”   吃完饭后,严琅带着蒋凝散步,因为天气冷,只是在蒋凝家附近的小公园里随便走走。   两人安静地走着,蒋凝有些心不在焉。   “还是没有股东和你们见面吗?”   “嗯,目前还没有。”   她还找到突破口。   “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蒋凝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严琅。   “愿闻其详。”   严琅握着她的手放到口袋里。   “让我帮你。”   蒋凝毫不犹豫就拒绝,“不要。”她坚持不要严琅参与到这件事。   “你先听我说,我不是要用严氏的名义帮你,是我爸爸的一个朋友恰好是GY的股东,我可以帮你约他见面。”   “这……”   “蒋凝,有时候想做成一件事情,不能顾虑太多,懂吗?”   蒋凝想了片刻,她现在的确很需要这个突破口。   “好,那你帮我约你爸爸这位朋友,不过我要和他单独见面。”   严琅知道她要单独见面的原因是什么,也不反对。   “好,我尽快帮你约他。”   “有一件事你记住,别私下找他要他帮我,知道吗?”   “知道了,女王陛下。”   一声戏谑的女王陛下,蒋凝笑了,躲进他温暖的大衣里。   “抱歉,我语气不好。”   他帮助她,她却用强硬的语气命令他。   “你说我是不是个受,我貌似挺喜欢听你这么命令我的。”   “噗……”蒋凝在严琅怀里笑得抖着肩,“你总在刷新我对你的认识啊。”   “证明你对我的认识越来越深入啊!”   第二天严琅就给蒋凝回信,约的就是当晚。荣刻之前约了多少遍都被对方以有安排为由推了,现在却应下严琅当天的邀约。   蒋凝提前半个小时去到约好的茶馆包厢里,原想会等很久,但对方也没有为难蒋凝的意思,很准时就到了。   蒋凝连忙站起来,“陈叔叔您好。”   严琅和她介绍过,陈磊是严琅爸爸的朋友,严琅也一直喊他陈叔叔。   蒋凝给陈磊倒了杯茶。   “陈叔叔,很感谢您肯过来。”   蒋凝在低头倒茶间,没有看见陈磊看着她时那含着深意的目光。   “我看着小严长大,你是小严的朋友,也不用和我客气。”   “那我就不和陈叔叔客气了,我想严琅也和您说了我今晚约您的目的。”   “即使小严没说,最近荣刻一直试图约我,我也知道是什么事。只是没想到,这事情背后是你这么年轻的小女孩。”   “真是长江后浪催前浪啊。”   “陈叔叔您说笑了,我只是运气好,捡了个漏。”   “哈…… GY这个漏应该是黑洞了。”   蒋凝摸不清陈磊的心思,也不想这样闲话下去。   “那我能问问陈叔叔,您的意向如何?”   陈磊拇指轻划着杯沿沉思着。   “我能先问一下,你那么想要GY控股权的原因是什么吗?”   “这会是您考虑是否转让股份的因素之一吗?”   “可能吧,不过我也是一名实在的商人,最后都是看利益。”   蒋凝想了一下,最后选择说实话。   “我想凌驾顾尧成为GY第一大股东。”   “所以,你收购GY是因为顾尧?”   陈磊用蒋凝看不懂的复杂目光看着她。   “是的。”   陈磊敛下目光。   “你给出什么条件?”   “我愿意用最高位时的价格购买您手中的10%的股份。”   陈磊沉默了片刻,端起蒋凝刚刚给他倒的茶喝了一口。   “你让荣刻明天拿转让书过来吧。”   蒋凝有些不敢相信,陈磊就这么答应了,没有其他任何其他疑问或条件。   “陈叔叔,是不是严琅拜托您了?”   陈磊轻笑了一声,“这倒没有。”   见蒋凝还有疑虑,   “怎么?现在我肯转让了你又觉得奇怪了,那我就不转了?”   蒋凝一怔,见对方还是笑着,松口气。   “陈叔叔,无论如何,谢谢您。”   等坐上车后,陈磊拨出电话,那边按照惯例地响了三声接起。   “老严,我答应明天把股份转给那丫头了。”   “谢谢。”   “说说原因吧。”   严文政和他是多年的朋友,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来,莫名其妙地说想购买他手上的GY股份,这已经让他足够惊讶的,而更让他难以置信地是,严文政付钱让他把股份卖给蒋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她是严琅的女朋友,能帮就帮帮。”   “仅此而已?”   “不然?”   “你这未来公公不用这么好吧。不说我不提醒你,她拼了命地要GY是因为顾家顾尧。”   “哦?”   “所以,你确定还要帮她吗?”   “其余的事等严琅自己来处理。”   严文政挂了电话,目光重回到书上,良久,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位大大给我评论了,只是jj一直抽风回复不了。在这里和NO.1路人甲说:好感动/(ㄒoㄒ)/~~好想和你做朋友(づ??????)づ我知道我还成不了大大,我会加油的! ☆、第 50 章   从收到陈磊签署的转让同意书,蒋凝便将所有股份转到自己名下。   向□□证券监督管理机构、证券交易所作出书面报告,通过荣刻通知GY她以持股23.8%正式成为了GY的第一大股东,并予以公告。   一系列动作,在公告发出的刹那,就像平地惊雷,瞬间将蒋凝炸在公众面前。之前对GY和顾尧各种□□消息的关注被转移,关于蒋凝的身份、背景以及收购GY的目的顿时众说纷纭。   GY作为业内的龙头企业,无论是品牌、信誉度、业界口碑以及管理规范都在业界首屈一指,蒋凝如今强行收购的行为,既得到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也如她所料的获得不好的名声,媒体评论比较一致地称,是一家优质公司的门口出现了“野蛮的陌生人”,强行登堂入室。   而GY这边所受到的影响可想而知,一直在下跌的GY股价在公告当天首日涨停。然而,从消息曝出,GY却意外地平静,对媒体询问的官方口径一直是“对股权变更事宜不予置评。”   “顾尧,已经有好几个股东来找过我,如果你再不做点什么,我和你都会被请出董事会。”   尹立轩坐在顾尧办公室的沙发上喝着咖啡,轻轻瞥了一眼正盯着电脑顾尧。   等他视线在电脑屏幕上移开,他按下桌上的电话。   “Michelle,你联系荣刻那边,说我们明天要开一个记者会,问一下蒋小姐是否来参加。”   听到蒋小姐这一称呼时,尹立轩的唇角抑不住往上扬,但唇内的牙却紧紧咬着。   “蒋小姐,呵,想不到这位蒋小姐还挺有能耐的,顾尧,我都不知该说你眼光好,还是眼光不好。”   顾尧把电脑屏幕熄灭,端起桌上的咖啡转过椅背面向身后的玻璃墙。   良久后才说道:“我觉得我的眼光一向不错。”   荣刻这边,蒋凝正和荣刻老板许伊清忙着完成各种后续程序,秘书敲门进来。   “许总,蒋小姐,GY那边刚刚来电话,说他们明天要召开记者会,问你是否出席。”   蒋凝皱眉问道:“记者会?”   “嗯,说是就股权变更进行说明。”   这是要公开对质的意思吗?蒋凝唇角轻扬。   “我建议你不用去,GY那边恐怕会现场让你难堪。”许伊清说。   蒋凝却觉得一堆股权书远不及顾尧此刻的表情精彩。   “我会去,问他们几点。”   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抬头,严琅正倚在门边,微笑地看着她。   “怎么过来了?”   严琅指了指手表,蒋凝低头一看,原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事情都结束了,你怎么还抓着人家给你加班。”   蒋凝笑着转头,的确,这段时间荣刻负责她收购案的人没少加班,他们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每个人都很敬业也很专业。   蒋凝站起来,真诚地说道。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真的很谢谢你们,今晚我请大家吃饭。”   大家都高兴地应下,蒋凝在市里最高级的酒店好好答谢了大家。   因为明早蒋凝还要出席GY的记者会,没有安排后续活动。   结束时,蒋凝和严琅走在最后。   “恭喜你。”   “你也高兴?”今晚他显然兴致也很高。   “你帮严氏消除了一大竞争对手,我怎么会不高兴。”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   “是什么原因你知道吧?”   这绕口令似的的,不过蒋凝的确知道原因。   “你明天真的要去GY的记者会?”   刚刚在荣刻他就听到了。   “嗯,去看看。”顾尧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我怕顾尧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你。”   “反正GY的股权在我手里了,我也没什么好怕他的。”   “要不我明天陪你去?”   “不要。”   意料之中被她一口拒绝,严琅无奈地叹口气,牵着她离开。   将蒋凝送到她家楼下,严琅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明天真的不要我陪你去吗?”   “不要,这件事你要置身事外,懂吗?”   严琅也不坚持。   “好吧,这件事我置身事外,但有一件事你可不能置身事外。”   “什么事?”   “你是不是该考虑嫁给我的事了?”   之前他们说好,成功收购GY后,她就开始新生活。   蒋凝凝了他一会。   “你要和我结婚的事,你有和你家人说吗?”   那次去他家的不愉快,严琅知道她顾及什么。   “这个我会和他们说,当然得你先答应我求婚。”   “你这算求婚吗?”   “你答应吗?”   蒋凝笑着摇摇头。   严琅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能搞定她,捏她鼻子。   “那你想要怎样的求婚仪式?”   “这个当然要你自己想。”   “好,你等着。”   “你说得像来寻仇一样。”   “是啊,我就是来讨债的。”   两人相视而笑,严琅在她额上轻吻,看着她推门离开。   等蒋凝家的灯亮起,严琅坐在车里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   没等多久,那辆车如期而至。   顾尧守在蒋凝家楼下的事,他其实早就知道,只是顾尧一直没做什么,蒋凝也没提起,他就假装不知道。   而今晚,他有些话要和顾尧说。   当看见严琅径直向他走来,顾尧也开门走出车外。   “我有话和你说。”   顾尧插着裤袋,淡淡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让蒋凝出席明天的记者会?”   “这不是很正常?”   顾尧认为,蒋凝作为这件事的最主要人物,现在又是GY的第一大股东,理应出席。   严琅看不懂顾尧,他脸上没有恼怒怨恨,话语间也并不是毫不在乎。   “顾尧,请你不要再伤害蒋凝。”   顾尧不知怎么回答严琅这个问题了,因为按现在的情况,他失去了GY,他才是众人眼里被伤害的那个。   而顾尧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却看得严琅莫名的恼火,要说手段,蒋凝绝对比不过顾尧,如果他想要报复回去,蒋凝怕是无还击之力。   虽然蒋凝叮嘱过他不要告诉任何人,但是,顾尧应该要知道他到底伤得蒋凝有多重。   “难道你没有发现,蒋凝回来后有什么不一样吗?”   顾尧想了想,不知道严琅想说的是什么。   “性格上的确有些不同。”   “那身体上呢?”   顾尧突然微眯起眼,危险地看着严琅。他很熟悉她的身体?   严琅却说:“你有留意过她的左手吗?”   顾尧回忆着她回来后那仅有的几次见面,她总是穿着长衣,双手是被遮挡住的。   给严琅投去询问的目光。   严琅回忆起在巴黎时见到的蒋凝的模样,他多想让顾尧看看那时的她。   “那次恐怖袭击,她并不是安然无恙。”   顾尧紧抿着唇,直视着严琅示意他说下去。   “她的左手被子弹击中。”   一瞬间,严琅觉得四周的空气变得凝结,顾尧紧紧地盯着他,目光变得幽深而危险,仿佛一匹狼随时向他扑过来。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有些嘶哑。   “她的左手……动不了了。”   顾尧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顿时瞪大,扑扇了两下眼睛,像无法理解他刚刚所说的话,眼神空洞地盯着他,久久,没有一丝动作,没有一句话语。   “所以顾尧,一个GY换她一只手,很划算了。”   说完这句话,严琅就离开,在他开车经过,顾尧仍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纹丝不动。   记者会在早上9点,天还没亮就有媒体来到GY门口等待。   GY收购案是近年来财经界最为轰动与出人意表的事件,而且大家都得到消息,刚刚成功争夺GY股权的蒋凝也会出席记者会,现场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状况,大家都想争得最佳拍摄位置进行报道。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GY门口处的媒体记者都进入高度集中状态,相机摄像机对准每一辆经过的车辆,时刻准备拍下第一手资料。   临近9点的时候,顾尧的车在门口停下,他还没下车,闪光灯就如瞬间点燃的鞭炮,“噼噼啪啪”连串地响起。顾尧步出车外,一刻不停的刺眼闪光灯让他一夜未合的干涩双眼刺刺的痛。所以记者镜头下的顾尧,微红的眼,疲倦的面容,避开镜头微微低下的头,完全是失去GY后落魄的样子。   顾尧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径直向大门走去。   记者会安排在GY的大会议厅内举行,顾尧去到隔壁的休息室时,也能听到会场内的人声涌动。   “里面什么情况?”   迎着顾尧进休息室的公关经理立即汇报。   “主流媒体全部都到了,通知的记者也全部到齐,其他的媒体一律不允许进来。”   顾尧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还有5分钟就到9点。   “蒋凝什么时候到?”   “我刚刚联系了荣刻那边,他们说在路上。”   “那我们进会场吧。”   顾尧一进入会议厅,又激起一片闪光灯,经过刚刚的那一次,他已经适应,大步走到最前排座位。   刚一坐下,身后再次响起一阵响亮的快门声。   回头,蒋凝出现在会议厅大门的正中间。   低调的黑白套装,细跟高跟鞋,干净利落的马尾,淡淡扫视了一遍会议厅。   顾尧觉得很熟悉,现场的记者媒体却无不惊讶。因为之前甚至连一张蒋凝的照片也找不到,现在出现的竟是这样年轻,这样美貌的女人。   她真的是蒋凝吗?   只见她目不斜视地一步步穿过众人的瞩目,朝前走去。那样冷,那样傲,将一切目光熟视无睹。瞬间,大家的疑惑消除,因为蒋凝那混身掩盖不住的强大气场。   大家甚至觉得这样的蒋凝有些熟悉,那样冰凉的气场,那样的压迫感,再看看坐在前排的顾尧,是的,蒋凝竟然有些像顾尧。   直到走到顾尧跟前,蒋凝才停下脚步。   “顾总,幸会。”   蒋凝大方地向顾尧伸出手。   顾尧看了眼她的右手,目光随即停留在她的左手上。   自然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曲起,和正常人并无两样。   真的动不了了吗?昨晚的话不是严琅为了让他放过蒋凝而说的谎?   顾尧站起来,同样向蒋凝伸出手,却在靠近蒋凝的右手时直接越过,握住了她的左手腕,这样毫无预兆的动作让蒋凝猛地一颤,举着的右手用力一推,顾尧向后退了一步。   顾尧愣愣地保持着被她推开的姿势。   他摸到的那只手臂那样瘦弱,还有她惊恐的目光,还有推他的右手。   啊,严琅没有说谎,他怎么就不是说谎。    ☆、第 51 章   蒋凝推顾尧的那一下引起了骚动,双方人员都围了过来,形成对峙的场景,现场又是闪光灯一片。   顾尧却只看着蒋凝,看着她用右手握着被他触碰到的左手腕,看着她用警惕的目光看着自己,看着她目光中的那些恨。   曾经她眼中的恨,他解读为他对她的背叛所导致的,只是那恨的浓烈让他有些意外,如今却全都了解。   这样的了解更加坚定了他原本的想法,那就让这一切先结束吧。   “我刚刚站起来的时候有些不舒服,拉了蒋小姐一下惊吓到她了,很抱歉,是我失礼了。”   顾尧的主动认错让双方都松一口气。   “我们开始吧。”   顾尧刚刚的动作让蒋凝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听着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再抬眸,却发现他正用一种痛苦和疼惜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是一眼,随即转身走上舞台。   主持人一段标准的开场白后,正式到记者提问时间。   蒋凝以前在电视上看过几场现场直播的记者会,那时总会因发言人在短时间里作出滴水不漏的回答而佩服。然而,今早许伊清便提前教了她各种问题的回答方式,并和她预演了一遍。曾经的佩服变成了原来如此,原来每件事都背后都有一套。所以如今当记者向她提问时,蒋凝有种背书答考卷的感觉。   而当顾尧被问及类似的问题时,蒋凝也会默默地想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但顾尧似乎和她所知道的套路不一样。她从不正面回答问题,而顾尧的回答每次都简洁严谨而明确,该表明态度时绝不绕弯模糊。   记者会进行了将近一半,让所有人意外地,顾尧的回答中没有半点指责蒋凝的意思。所有人都在期待的一场记者会,却一点□□味也没有,这样的报道显然并不能引起话题。   所以记者们的问题开始变得尖锐。   “蒋小姐,网上对你收购GY的资金提出质疑,关于资金来源你能简单说明一下吗?”   当初她用严琅的资金全都投在股票上,那时的她十足是一个赌徒,不顾一切的赌徒,幸运的是,换来了超乎想象的收益。只是这样的说法不但不能止住众人之口,反而会更引起他们的好奇心。   “如果GY或相关部门需要审查,本人很愿意配合。”   “这是不方便说的意思吗?”记者带着挑衅的轻笑。   蒋凝回以微微一笑,直视着提问记者的眼睛,一字一句回答道,   “这是此次收购GY绝对合法合规的意思。”   这是整场记者会蒋凝的态度,面带微笑,态度并不强硬,却也不让人反驳。   换一位记者,“你能说说收购GY的目的是什么吗?”   “GY各方面在业界都是首屈一指,我想我并不是第一个想要收购GY的人,顾总对吗?”   顾尧侧头凝着她,没有回答。   记者继续发问。   “那对于GY最近爆出的各种□□,你怎么看?”   “我相信GY的危机公关完全能应付最近的突发事件。”   “你觉得是有人故意在网上抹黑GY导致股价下跌吗?”   其实,GY近段时间接连不断的爆出□□,不久就传来蒋凝成功将GY收购的消息,很自然地大家都有了联想。只是没有实质证据,也不好明说。   “这种猜测性的问题我不作回答。”   “业界对你这次收购GY的手段有许多不同的看法,你觉得你的做法恰当吗?”   “如果你问我,我认为这就是市场,你卖我买,国家认可我就是合法的恰当的。”   “您就不怕遭到GY董事会的集体抵制吗?”   记者会进行到这里,蒋凝已经觉得乏味而疲倦。   “那在此,我提出成为GY最大股东后的第一个提案。”   望向顾尧,“罢免总裁顾尧。”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记者立即将镜头对准顾尧,想拍下他反击时激动的表情,但好一会他都维持着侧头看向蒋凝姿势,像一切都与他无关地沉默着。现场安静地空气都变得凝滞,有记者心急等不了,拿起话筒提问。   “顾总,你没有什么回应的吗?”   顾尧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那些紧盯着他的记者们,还有那些曾和他一起拼搏奋斗的同事下属们,原本做好的决定此刻有些难以说出口。   “对于蒋凝小姐的提案……”   顾尧停顿了一下。   “我同意,并在此引咎辞职。”   一时间,台下再次哗声四起,人们露出各种不同的表情,有人惊讶,有人慌张,有人嘲笑,有人得意。   记者们开始争相向顾尧提问,却没有一个人能将一句话讲完则被打断。   顾尧冷冷看着变得混乱不可控制的现场,站起来走到蒋凝身旁,“走吧。”   蒋凝还沉浸在顾尧意外的辞职中,她以为他会愤然拒绝,或者有一个激烈的对抗,然而他却突然就辞职了。此刻的蒋凝就像一位斗志昂扬的参赛者,对手就在面前,却在比赛开始的瞬间对手宣布退出比赛。   回过神看见台下开始向他们涌过来的记者们,站起来在保安的护送下和顾尧一起离开会场。   “先去在休息室里等一会,外面现在很多记者。”   顾尧想把蒋凝引到一旁的休息室,蒋凝却往反方向走。   “不必了。”   看着蒋凝就往电梯去,顾尧一把将她拉住。   蒋凝冷看着顾尧拉着她的手。   “你还嫌你最近的新闻不够多吗?”   蒋凝用力挣扎,顾尧怕弄疼她随即松开。   “你现在出不去。”   那她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要不你让荣刻的人把你们的车开在前面把记者引开,你坐我的车离开。”   “不用!”   “你是觉得今天不够累,想被记者堵上个把小时?”   蒋凝想了想。   “你这是想帮我?”   “嗯。”   “我也有一个方法。”   “什么?”   “你现在就走到GY大门前,把所以记者都引开,我开车走。”   蒋凝嘲笑地看着他,他会为了她自找麻烦吗?   “怎么样,还想帮我吗?”   顾尧像真的在考虑这方法的可行性,却突然又像想到什么,挑了挑眉。   “我怕我被记者问烦了会说出个秘密。”   “你还有什么怕被人知道的?”   又是私生子又是前妻,现在又失去GY,他现在是再多几个污点怕也不会有多轰动了。   他的唇角竟显露若有似无的笑意。“如果我和记者说,顾熠的亲生母亲是你呢?”   蒋凝顿时瞪圆了眼。   “怎么?还要我去引开记者吗?”   “顾尧你……”   “走吧。”   然后不由分说,顾尧拉着蒋凝搭上专用电梯离开。   蒋凝和顾尧在车上等着荣刻的人把记者引开,期间顾尧的秘书送来一个文件袋,秘书还是当年给她面试的符颖,看了蒋凝一眼,随即离开。   那一眼让蒋凝笑了。   “顾尧,你到底有几个情人?”符颖为什么会用那样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她。   顾尧正准备启动车子,蒋凝的话让他拨着档位的手停下。   看着她,“你之后一个也没有。”   “呵。”蒋凝表示不信的嘲讽笑了。   但蒋凝误会了,符颖之所以是那样的目光,是因为不止顾尧,公司里也有人曾为GY拼搏付出过,也有人想看着GY壮大发展,而不是被不怀好意地夺去。   顾尧没理会。“你去哪里?”   “荣刻。”   随后,他们便没再说话。   顾尧直接把车开到荣隆大厦地下停车场,泊好车后,拿着刚刚那个文件袋往电梯口去。   蒋凝甚至落在他身后。   “顾尧,你要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顾尧理所当然地说。   蒋凝却不适应,以前的他们没有这样腻歪的对话。   轻咳一声。“你去荣刻干什么?”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去到荣刻时,办公室里的人也很惊讶,毕竟刚刚才收购了顾尧的公司,大家都在警惕顾尧是不是来寻仇的。   “蒋小姐,”此时许伊清从办公室里出来,“顾总,您好。”   许伊清是蒋凝佩服的女人,大不了她几岁,考虑事情却周到全面,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现在面对着顾尧也是不卑不亢。   许伊清和顾尧礼貌性地握了一下手,“到我办公室坐吧。”   这时荣刻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小凝。”   回头,严琅正向她走来。   “你怎么过来了?”   严琅自然地牵起蒋凝的手,低头看着她。   “我刚刚看了新闻,打你电话又不接,就过来看看。”   蒋凝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数个严琅的未接来电。   “刚刚记者会调静音忘了调回来了。”   严琅抬头望向顾尧,发现他正定定看着他们,目光对接时,顾尧礼貌性地对他点点头,然后转身进了许伊清办公室。   等秘书放下茶出去,蒋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顾尧,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顾尧拿起那个文件袋,站起来走到蒋凝面前。手一伸,文件袋递在蒋凝面前。   刚刚在车上蒋凝就有预感,这个文件袋顾尧是要给她的,她甚至隐隐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这是我的股权转让书,你只要在上面签名交给许总,以后GY就没有人会再反对抵制你。”   严琅惊讶地看着他手中的文件袋,抬头看他,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蒋凝轻笑,果然,被她猜中,冷冷的问。   “条件是?”   “你跟我回家。”   蒋凝唇角的笑瞬地扬得更高,甚至忍不住笑出声。   “回家?顾尧你是不是无法接受GY易主,受刺激过度?”   回家,事到如今他还和她说回家。家,在哪里,那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顾尧却突然俯到她耳侧,在她还没来得及退开时在她耳语低语。   “就这么结束,其实你还不满意吧?要不我告诉你一个方法,真想要折磨一个人,是要到那个人身边去。”   说完随即退开,蒋凝也站了起来与他对视着。   “不是有一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着顾尧将手中的文件更递近蒋凝一些。   顾尧说对了,直到现在,他一手建造,一直奋斗,甚至为之而丢弃了她的事业,她夺去了,她无所不用其极地费尽心思,终于夺去了。但是她没有如意想的那般快乐满足,她觉得还不够,失去GY后他脸上竟是这样的淡然,甚至将GY拱手相让时他是这样毫不在乎。不够,她想看到的不是这些,她要看到他悔恨,看到他绝望。   如果失去GY并不能让他绝望,会是什么呢?就像他说的,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吗?   当蒋凝回过神来,她看见了自己手中拿着顾尧刚刚递在她面前的文件。   顾尧脸上的满意,让蒋凝心中又是一恨,就像他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就像她再次掉入他的陷进。   将文件袋口一撕,蒋凝直接翻开最后一页在顾尧名字旁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许伊清。   “尽快帮我将GY卖掉。”   蒋凝说着时是望着顾尧的,挑衅而得意,满意地看见他目光一沉。   那样沉沉的目光望着她一言不发。   许伊清要接过文件袋时,严琅将蒋凝拉到一旁。   “蒋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手腕上的力度有些大,蒋凝隐隐有些疼。   “没事的,我就是去玩一个游戏,游戏结束我就回来和你结婚。”说完踮脚在严琅脸侧一吻。   而她一句话,说得两个男人都顿在那里,一个瞪大眼睛,一个目光阴沉。   结婚吗?   顾尧和严琅心中却产生一种相似的苦意。   她真的会和他结婚吗?   顾尧问,   严琅问。    ☆、第 52 章   寂静的车厢,没有音乐,甚至连车外的声音也被隔绝。   痛快过后,这时蒋凝才开始恍惚地想,她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当初她怀着仇恨回来,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放下。   她计划里,今天,他失去GY的今天,就应该是她放下的日子。   然而,她却坐在这里,加深着和他的羁绊,后悔的思绪渐渐漫上心头。   “你为什么辞职?”   她的不痛快从顾尧自动提出辞职开始,虽然让顾尧失去GY本就是她的目的,但不包括他这样淡然地自行下台。   “个人生活对公司造成不良影响,工作过失导致GY被收购。”   顾尧回答得那么认真,那样大公无私。   “失去GY是什么感觉?”   真想听听,他失去重要的东西时到底是什么感觉,也会难过吗?也会心痛吗?也会悔恨吗?还是他本来就是无心的?真的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顾尧一直默不出声,蒋凝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再次开口。   “你不知道吧,GY是在熠儿出生后不久创立的。”   “大家都以为GY是我名字的缩写,其实不是,他是顾熠的名字缩写。在我心中,GY就像我第二个儿子,他从无到有,然后一步步壮大,就像熠儿从出生到一点点成长一样,都是我看着牵着他走过来的。失去他,虽然不及失去熠儿那样不可想象,但是,他对我并不是无足轻重。”所以在记者会上,他还是迟疑了一下。   这个回答让蒋凝颇感意外。在她看来,或是男人对事业天生的执着,让顾尧对GY如此重视,就像建立一个自己的王国,他想在一个足够强大的王国里拥有至上的权力。又或者是他的好胜,在长和出来后,他想用GY来证明自己的。   所以蒋凝理解的GY,代表着他的能力,他的胜利,还有他的面子。   但他却说,GY是他的儿子。   “那你这么轻易就辞职,这么轻易就把剩下的股权都给我?”   顾尧轻笑。   “我连熠儿都能给你,更何况GY。”   顾尧的话让蒋凝沉默,直到看着窗外渐渐变得熟悉的街景。   “现在去哪里?”   “先去你家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蒋凝像是不懂他在说什么。“要去哪里?”   顾尧转头凝着她,提醒道。   “回家。”   蒋凝恍然大悟,点头笑道,“哦,对,说好了,要入虎穴的。”   她笑,他则是默默看着,她讽刺的话,他都受着,   “有想过怎么取虎子吗?需要我给你提示吗?”   甚至配合着。   “你会给我提示?”   蒋凝不信地对他笑,他教她怎么伤害他?   “你不试试看?”   顾尧却弯了唇角,引导她。   “顾尧,我要提示。”   这不是问,是命令。   车子在她家楼下停下,他侧过身面向她,   “让我为你着迷。”   他笑得像开玩笑,但眼中透露的某种东西让蒋凝心一跳。   但只是一跳,蒋凝嫣红的唇随即绽出一个妩媚的弧度,细长的睫毛迷蒙下敛,莹白的手攀上他纯黑的西装外套,   “以前我好像也这么做过啊……”   一边说着,手沿着他外套边沿向上滑动,手指若有似无地触碰他里侧的白衬衫,还有衬衫下肌肤的温热。   顾尧一颤,蒋凝笑得更艳媚,“不是没有效果吗?”   她娇媚勾引的举止,让他一愣,即使以前两人情最浓时,她回应他时也是青涩与害羞的。   这样的诱惑姿态是谁教了她?严琅吗?   目光一冷一厉,猛地贴近她。   蒋凝一怔,强迫自己不退后,继续笑着望着他。在以为他要吻上她时,他在她唇边停下。   “我们都变了不是吗?”   在说话时,他的唇有意无意地轻碰了她的唇瓣,凉凉的干燥的碰触,蒋凝还是没忍住闪躲了。   的确,他们都变了,以前的顾尧也不会这样的挑逗。   而且在蒋凝看来,她和他的第一场交锋,以她的闪躲结束,她败了。   刚刚的后悔已经不知去哪儿了,此刻的蒋凝再次被顾尧激起。不像收购GY,每一步都按照她计划来,跟他走这一步是她从没有想过的。要怎么才能让他真的品尝到痛苦悔恨的滋味,他到底在乎什么,GY,顾家,纪安然,还是顾熠。   想到最后那一点,蒋凝本能地退缩了。伤害顾熠,只是一次,她已经接受不了,没有下次。   当顾尧去到蒋凝家门前,多少个夜晚在楼下看着这个家灯亮灯灭,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来。蒋凝没有招呼他的意思,开了家门就径直进了卧室。   顾尧站在门厅没有进去,房子并不大,一眼就可以看完,里面除了基本生活家具没有一点装饰品,或者说没有一点蒋凝的痕迹。以前的她,喜欢用漂亮的玻璃花瓶养着各种淡雅的花,家里的小角落会放着她在某次旅行买回来的一些陶艺品、手工品,这里全都没有。   不一会,蒋凝便拉着行李箱出来,顾尧接过。   “我们回家吧。”这里只是她暂住的地方。   蒋凝无所谓顾尧要带她去哪里,所以没有问。直到车再次停下来,蒋凝没想到,他所说的家竟然是这里。   “你要我住这里?”   “我说了我们要回家。”   “你的家那么多,我们换一个地方吧。”   看着这栋7层楼,没有电梯,外墙有着各种水迹的老旧房子,这是她一年前租的那间,是两人曾共同生活过的那间。   “真是难为你了,还煞费苦心地租回这里。”   看着他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似地,从后尾箱径自把她的行李拿出来,还有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的行李箱。   “顾尧,不是吧,你真的这么抠,把娇藏在这么个地方?”   想起那个屋子里的他和她,蒋凝抗拒回到那里。   “还不如去我现在住的地方,”说着一只手攀上他的肩,意有所指地说道,“我那里只有一个房间哦。”   顾尧对她的挑逗视而不见,抬头淡淡地看着她,   “你怕了吗?”   一句话,蒋凝僵着瞪了他好一会,一把夺过行李箱快步向楼梯走去。   顾尧在她身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经不起他的激将。她想的没错,他带她回来这里是有目的,他想让她想起他们之间的曾经,也是甜蜜的幸福的。而刚刚如果她坚持掉头要走,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了。   这里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连顾尧开门的钥匙仍留着她当初贴着的印记。顾尧推开门走在前头,蒋凝迟疑了一下才往里走。和她想的不一样,不是布满灰尘,屋子干净得就像一直有人住着一样,而摆设竟也和以前一模一样。桌子上放着两个透明的玻璃杯,蒋凝有些不信,又隐隐期待,伸手轻轻一碰,莹蓝光芒绽放。   万千思绪起,冷冷地向顾尧望去。   “你让人还原这里?”   顾尧也看着那个发着蓝光的杯子,想起那时她在家里发现这对杯子时惊喜的样子。   “不是,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她不知道,当他搬进来住没多久,他已经将这里买下,他想留下这个有着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甚至想以后偶尔抛下顾熠,只有两人来到这里。   只是这些,现在都无法和蒋凝说了。   顾尧拉着行李箱走进小一点的那个房间。   站在客厅,蒋凝盯着另一个紧闭着的房门,阴影里黑黑的一扇,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盖,里面隐藏着很多东西,她害怕将它打开,但又好奇着里面到底还有什么。   缓缓推开,视线首先触及是那一张并不大的床,同样的水蓝色被单,整齐铺好。窗边厚重的窗帘还是他亲手挂上的那幅,床边梳妆柜上,是她以前常用的蓝蓝绿绿的瓶子,看着都是一样的,走近轻轻抚摸,拿起瓶子细看,又都是新的,新的被单,新的日期。   “你饿吗?我下个面你吃?”   蒋凝愣愣地从手中瓶子抬头,看着站在门边的顾尧,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你会吗?”   他弯唇一笑,随后蒋凝听到厨房里传来声响。   蒋凝有些累了,躺在床上,脸摩擦着柔软的被子,上面干净得什么味道也没有。   幸好,什么味道都没有。   当顾尧煮好面来到房间,发现蒋凝已经睡着。轻声走到她身旁,她散落的发遮挡住她的侧脸,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别到耳后,深怕将她吵醒。   她平稳地呼吸着,安静地睡着,只有这样的她,才有以前的模样。   视线下滑,她向右侧躺,左手正好自然垂落在床侧。   自从知道她左手受伤后,顾尧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向她的左手,他想看看她的伤在哪里,想知道伤得怎么样,但每次相见,她都穿着长袖。   她以强势的姿态回来,再次相见她换上华丽的衣服,化着美艳的妆容,是比以前更加光彩夺目。只是,无论在什么场合,气温是高是低,她永远着一袭长衣,遮挡着她的左手的长衣。   曾那样不卑不亢的她,那一块布代表着什么,他想他懂。所以现在每一次看到,都如一把刀刺在他眼里,刺在他心里,刺得鲜血淋漓。   再看她一眼,她紧闭着眼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轻轻地,他一点一点地将她左手衣袖向上挽起。   然而,只是挽到小臂处,他就震住了,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那消瘦得就像是皮包着骨的手臂,和右手的均称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病态的肌肉萎缩。   怎么会这样,他想象着即使是少了一块肉,凹陷出一道丑陋的疤痕,也不该是这样的。   冰冷的,瘦削得只摸到坚硬而脆弱的骨头,抬头望向她精致美丽的脸庞,这是一只和她完全不相配的手,丑陋的,甚至有着腐朽的味道。   真的不相配,就像不是她的一部分,不该是她的一部分。   这只曾经环在他腰上,轻抚他的手。   这一刻,他完全体会到她心中的恨,因为他也恨,很恨很恨,这样的手本不在她身上,这样的手不应该在她的身上。   他厌恶,他憎恨,他想让这只手消失。   所以这样的厌恶,这样的憎恨,也是她对他现在的感情吗?   心一阵阵地痛,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然而,一个声音阴森地仿佛从地狱传来。   “你看够了吗?”   顾尧一惊,抬眼对上她同样阴森的目光,那是他从没在她眼中看到过的目光。   重逢后,即使很恨很恨,恨得眼中燃着怒火,藏着冰霜,但她的目光也从没有这般让人寒到心里的阴冷。   “我问你看够了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样的肌肉萎缩,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长期得不到锻炼形成,她是故意的。   她右手将自己撑坐起来,脸上是黯然又轻蔑的笑。   “既然都废了,长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区别。”   伸手想将她扶起,却收到她警告与厌恶的目光。   握拳将手收回,“你是彻底不想要这只手了吗?”   “不想要?呵,”她的笑容变得凄迷,“我想要就能要吗?”   “严琅就这么由着你?”   半年前在巴黎她就和严琅在一起,严琅不可能没见过她这只手。   “关他什么事!”她厉声一斥。   顾尧心里一阵苦涩,她容不得别人说严琅一句。   “好,不关他的事,那就由我管着!明天我们就去看医生!”   她嘲讽地笑着看向他,“你觉得你管得着?”   “蒋凝!”两人眼中都燃着各不相让的怒火。   他怒她的自暴自弃,不爱惜自己。   她怒他的猫哭老鼠,假慈悲的怜爱。   当初是谁一手把她推到那个地狱,如今他怎么还能这么高高在上地指责她。   最后,还是顾尧先冷静下来。   “你要怎样才肯去看医生?”   “你跪下来求我。”   一秒也没想,蒋凝脱口而出。   挑衅的目光正要向他投去。   突然,“咚”地一声,他跪在她面前。   蒋凝震惊地睁圆着眼瞪向他,本想这样让他失尊严的事情,他会恼怒地转身就离开。   然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这般没有犹豫地跪下。   在震惊中,他执起她的左手。   她恨着曾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他也恨着。但是他知道,无论他怎么恨,她怎么恨,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改变不了。   他会悔恨自己当初做的那些选择,悔恨得心里发痛,但是无补于事。   而在她面前,他是坚强的,怎么打击都屹立不倒的,因为他清楚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是把她照顾好,做一切对她好的事情。   “蒋凝,和我去医院好不好?我求你。”   他跪在她面前,抬头仰视着她,深沉的眼眸中竟露出乞求。心一刺,狠狠地用右手将手从他轻握中扯出。   “出去!”   他愣了愣,还是一声不吭地跪在那里望着她。   蒋凝突然觉得喘息,深吸口气,指着门口,冲他大声吼道:“出去!”   当顾尧将门合上的一刻,蒋凝一直强忍在眼眶不许落下的泪争相蹦出。把脸深埋在被子里,这样的哭声,不想让他听见,也不想让自己听见。   刚刚睁眼一瞬,他震痛的样子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怔,目光随即落在他看着的地方,那只被他卷起衣袖的左手。本来被一层朦胧水汽包围着的心,‘轰’地一下,燃起熊熊烈火,水汽荡然无存。   一种被窥视,心中最隐秘最想掩盖的地方被肆意窥视的战栗席卷全身,不可遏制的怒火瞬间将她燃烧。   那一刻,她恨极他,想和他一起毁灭地恨极他。   那是她最最最不想让他看见的地方,那是她身体里最脆弱的一个地方,就像蛇的七寸,这个地方就是她的七寸命脉,一看她就会瞬间被人击碎。   她可以对他无所不用其极地狠,但只要他那样的看着她的左手,她就像幻化成人的妖怪,一下变回原形。   但她更恨,她竟然见不得他那般乞求的样子,跪在她面前默不吭声地望着她,那样低微,她竟觉得心微微刺痛,她不要,她不要这样的自己。   顾尧一直站在门外,听着她闷闷传来的哭声,她连哭也是这样忍着。   心中的疼惜压得他无法直立,沿着门一点点滑坐在地方,伴着房间里的哭声,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写文的速度赶不上发文的速度了,不久的将来可能要断断续续地更啦…… ☆、53   哭了一晚,第二天蒋凝是被饿醒的。拿起床边的闹钟,已经8点。静听门外,没有一丝声响,想来这个时间,顾尧已经去上班了。   起床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红肿的眼睛,蓬乱的发,唉,真丑。   巴拉着头发往厨房去,却在经过客厅时惊讶的发现,原以为已经去上班的人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醒了,厨房里有早餐,热一下就可以吃。”   蒋凝立马收起慵懒的姿态,“你怎么还在这里?”   顾尧反过来问她,“我不在这里要在哪里?”   “你不用上班吗?”   顾尧无言地凝了她一会,“我要去哪里上班?”   蒋凝张嘴,到嘴边的话被收住。对,昨天起,他和GY没有任何关系了。   蒋凝转而笑容灿烂。   “怎么?后悔吗?”这样无所事事地一无所有地坐着。   顾尧却用平静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   “睡醒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有什么后悔的。”   只是被他这样一扫蒋凝也不自控地脸一热,转身进厨房,拿出冰牛奶在眼睛上脸上轮流敷着。   目光扫至流理台上的保温壶,打开,里面是滚烫的小米粥,微波炉里有一份煎饼,正合她的口味。   合上保温壶,拿起吸管在手中冰牛奶的瓶盖上一插,边喝着边走出厨房。   顾尧看见她手中的冰牛奶,皱起了眉。   “怎么一起床就喝冰的。”说着要站起来,“厨房里有粥和饼,没看见吗?”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蒋凝一拐,‘嘭’地将房门关上。   再走出来,蒋凝已经穿戴整齐,化着妆,一副要出去的样子。   “你要去哪里?”顾尧放下书,站了起来。   “顾总,哦,不对,前顾总,你不用上班,我要啊。”   他疑虑了一下,掠过她左手。   “我载你。”说着他就要回房间换衣服。   “顾尧,我去我未婚夫那,你载我不太合适吧?”   顾尧虽然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心里还是发酸。   但他忽略。“你回来吃晚饭吗?”   “不回,今晚也不回了。”对他眨眨眼,她笑容深意。   转身间,他将她拉住。   “蒋凝,我们约定,无论多晚,每天晚上你都要回来。”   “凭什么?”   “游戏不想玩了?”握着她的大手越发收紧。   看着顾尧脸上的严肃,蒋凝柳眉一挑。   “玩,这么好玩,怎么不玩呢?”   “好,无论多晚,”语音拉长,她满脸的暧昧,“我都回来。”   顾尧还是选择忽略,“还有,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什么事?”   “治疗你的手。”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你要我再跪一次吗?”   顾尧直直看着她,仿佛只要她一点头他立马又跪下。   想起昨晚的情景,蒋凝心里一涩。   “也是,不能让你白跪了,你看我什么时候配合你走一趟?”   “国内有一位知名的骨科医生来我市开会,我约了明天,你明天请假。”   “ok。”   **   夜里,蒋凝将近凌晨才回到家,进门时顾尧正坐在沙发上望着她。   “回来了。”   蒋凝慢慢换着拖鞋,没有理他。   “明天约了医生9点,你早点休息。”   蒋凝还是没理他,径直回了房间。   蒋凝躺在床上,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他玩什么取虎子的游戏,她现在连一个可以安稳呆着的地方也没有。今天一整天,她没有像所说的去找严琅,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和顾尧独处在一间屋子里,所以一直在外面闲逛,想着这个点数他休息了才回来,不想他等着她。如果她再晚点回来,他还会等吗?   第二天,蒋凝倒没为难顾尧,八点准时起床吃早餐。   桌上滚烫的粥和炒面让蒋凝很意外,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在厨房里拿着勺子,她绝不相信这是顾尧做的,因为他以前从不进厨房的。   这是他们同住后第一次一起吃饭,顾尧才发现,蒋凝原本就小的食量,现在更是过去的一半,仅仅吃完一小碗粥,就怎么也不肯再吃了。   吃完后,顾尧自动地将餐具都收到厨房里,当蒋凝准备回房间时,看见顾尧将吃剩的粥和面都倒到垃圾桶里。   “你们有钱人就是浪费。”   顾尧倾倒着的动作定住,抬头对上蒋凝鄙夷的目光,一时手中的东西不知该如何处理,而蒋凝不再理他回到房间。   顾尧再次低头看着垃圾桶里的食物,有些无奈,他找过,这个小区没有收集厨余的垃圾桶。但一想,即使有厨余垃圾桶,在她眼里,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吧。   顾尧带蒋凝来到市里出名的私立医院,这医院出名就出名在它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实行会员制,不在会员名单里连大门也进不了。连严琅,有一次带她来探望客户,也需要报上名字登记后才可以进去。   然而顾尧的车在驶入停车场时,没有人上前询问登记,门闸自动打开,一名工作人员在一旁喊顾先生好。   蒋凝明白过来,冷笑。   “原来这医院是你的。”   “不全是,我只有一部分股份。”   “你们有钱人就是喜欢搞特殊。”   这是她今早用的第二个‘你们有钱人’这个句式,顾尧沉默着,直到把车停好他才回答。   “或许有些人会这么看,但我不认同。社会上有不同阶层就会有不同需求,有些人只想用最少的钱把病看好,有些人则想要自己的隐私得到保护。”   “医院是保护生命最后的地方,难道在生命面前也做不到平等吗?”   “这家医院能治好的病,公立医院也能治好,没有哪位病人会因为不能来这家医院而死去。”   “你觉得公平吗?”   “你们逼着富有的人和贫穷的人过一样的生活,你又觉得公平吗?”   蒋凝停下脚步看着他,重逢以来顾尧就一直让着她,这还是第一次反驳她的话。   “顾尧,你今天是和我杠上了?”   顾尧想起厨房里她鄙夷的目光和刚刚语气里的轻蔑,像细针不停扎着他。   “我越让着你你就越扭,一点点事情你就觉得我十恶不赦。”   “你没错吗?”   “我全错了吗?”   蒋凝想反驳顾尧却找不到说法,气得掉头就想走,顾尧及时将她抓住,拉入电梯。   “你这个阶层的医生我看不惯,我要去公立医院。”   “你再胡闹,我就把医院的股份转到你名下,让你一辈子都和这些你看不惯的东西联在一起。”   “好啊,那我就让这家医院对所有人开放。”   “不好意思,我那点股份还轮不到你想怎样就怎样。”   顾尧紧紧牵着蒋凝,一直走到离电梯最远的一扇门,轻敲一下,“吕医生。”   前一秒还在挣扎的蒋凝,当里面传来一声‘进来’便停下来。突然安静下来的人让顾尧投来目光,“不闹了?”   蒋凝恨恨地瞪他,但仍是安静了。顾尧却觉得像拂过他的心,她只在自己面前闹,她不知道,这样很好。   推门进去,蒋凝好奇地扫视了一遍房间,没有任何医疗器材,沙发茶几盆栽,像一个客厅。一个中年男人见了他们从沙发上站起来,顾尧放开她向前握住那人的手。   “吕医生,辛苦您了。”   中年人笑得和蔼。   “你让我不用坐在那里开一整天的会,我还得感谢你了。”   两人相视而笑,吕博文的目光随后落在顾尧身后处。   顾尧立即侧身把蒋凝引上前。   “吕医生,这位是蒋凝。”又对蒋凝说,“这位是吕博文医生。”   “您好。”   “你好。”   蒋凝和吕医生握过手后,低下头有些不自在地右手遮挡着左手,这一动作让顾尧看在眼里,突然意识到他急着要她来看医生,却忘了给她心理准备的时间,袒露伤口哪是那么容易,一阵浓烈的心痛涌出,心疼地要将她拥入怀里。   吕医生看着一脸抗拒的蒋凝,垂眸一想,却对顾尧说:“小顾,你先出去。”   顾尧和蒋凝都感到意外,顾尧原想着全程陪着她,但当对上吕医生的目光,见他对自己点点头,即使有些不安,安抚地轻拍一下蒋凝的背便出去了。   蒋凝刚刚和顾尧抬杠的气势全没有了,想伸手将他拉住,却只能定定看着他将门合上。   “蒋小姐,介意我喊你小蒋吗?”   蒋凝将黏在门上的视线收回,对吕医生点点头。   “小蒋,我们到沙发那坐吧。”   吕医生引着她往沙发走,蒋凝却像生根了般站着没动。   吕医生虽然笑得和蔼,但是蒋凝知道,他让顾尧出去是有用意的。今天她答应顾尧来,是因为他那晚丢弃一切地跪在自己面前,她并不想来,更不想和别人聊什么。   “吕医生,其实我们没什么好聊的,顾尧不清楚我的情况,但我自己清楚,顾尧请您过来是让您白走一趟了。”   吕医生站在沙发前看着蒋凝,拒人千里,不容多说的蒋凝。   “让你过来治病,只是小顾强迫你,你并不愿意?”   “是的。”   吕医生沉思了一会。   “那你走吧。”   从昨晚就开始酝酿的,满肚子的拒绝理由,一时间都堵住在蒋凝口中,只能讶异地看着吕博文。她想,无论是出于顾尧对他的拜托,还是一位医生治病救人的高尚职责,他都会极力挽留她去接受治疗,不想他却一句话就让她走了。   吕博文看着蒋凝惊讶的样子,轻笑。   “很惊讶吗?患者自己都不想将自己治好,旁人又如何强加于她。”   他的话让蒋凝敛下眸,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却不想反驳,只是有些不服地问,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来?”   吕博文坐上沙发,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我来是因为小顾,因为我知道小顾打了多少通电话,才帮我把会议推掉把我带来这里,因为我知道在他电话里他如何请求我让我竭尽全力帮助你,而这些你都不知道。”   “只是,小顾也不知道,我从不医治不自愿治疗的患者。”   “你出去吧。”   没想过,今天会是这样被赶出去的,蒋凝还呆愣地看着吕博文,心里委屈得眼眶发热。‘患者自己都不想将自己治好。’这句话说的不会是她,他不知道她曾经努力了多久,努力了多少次,又努力到什么程度。只是那样鼓足全力地努力,最后只换来医生对她一次又一次的摇头。   这样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才会让她变得如此的绝望。   吕博文看着她良久,当泪水从她脸庞滑落,蒋凝开口问道,   “你能把我治好吗?”   “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   蒋凝眼中没有失望,有着意料之中的平静。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接受治疗?”   吕博文眼中闪过笑意,那种像看不懂事的小朋友的包容的笑。   “小蒋,当你的手好转,哪怕只有一点点,最开心的会是谁?会是我吗?会是你,会是小顾,但不会是我。”   严琅哄着她去治疗,顾尧跪着求她去治疗,渐渐地,她就把位置摆错了。低头看晃荡在一侧的左手,当形同虚设这个词形容到人身体的一部分,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她深深体会到。别人怎么为她好,这种滋味仍然只有她自己知道。   吕博文看着蒋凝低下头,轻捧着左手的模样。   “小蒋,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顾尧在门边等了半个小时,当门才再次打开,他立即紧张地站起来。   在约吕博文的时候,顾尧和他说了蒋凝对治疗的抗拒,毕竟蒋凝是他逼着来的。所以他一直在门边紧张等着,深怕蒋凝摔门出来和他说不治疗了。   吕博文走在前面,蒋凝被挡住看不清楚表情。顾尧将目光投向吕博文,只见他含笑地点头向他示意一下,让他一直提着的心顿时放松下来。   “你先和小蒋把检查做了,我需要详细了解她的情况,然后她在巴黎时的病历,小蒋说明天会带过来,你记得提醒她。”   吕博文一说完,顾尧就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好,我一定记得,现在就陪她去,谢谢吕医生,谢谢您。”   顾尧话语的急促,断然没有日常的沉稳,放开吕博文,高兴地走到蒋凝跟前一把将她抱住,在她后背轻拍着,   “乖。”   那语气就像表扬听话的顾熠一样,轻柔宠溺,蒋凝不好意思地拉开他的手,往电梯走。   顾尧再次向吕博文道谢,跑向前追上蒋凝。   **   第二天吕博文看了所有检查结果和蒋凝在巴黎时的病历给出了治疗方案。   “小蒋的手需要做一次手术,然后就是一段长时间的康复训练。”   “手术?”   “小蒋的手臂已经肌肉萎缩,需要进行介入手术。不要紧张,手术不会有大风险。”   顾尧安静地点点头。   “困难的是后面的康复训练,又痛又累又漫长的训练会消磨患者的意志力,那时候你要更加注意小蒋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早上,顾尧当天给蒋凝办理了住院。回家收拾东西的途中,顾尧去了一趟菜市场,蒋凝则坐在车里,约莫半个小时,看见他拎着几袋东西回来,她没问顾尧却自动自觉解释道。   “李妈陪着熠儿去瑞士了,我先把这两天你要吃的东西准备好。”   蒋凝听他说着,没有回应。从开始接受治疗,蒋凝就变得安静,她在安静地等待一个结果。   回到家,蒋凝进房间收拾东西前,顾尧便在厨房里忙活着,等蒋凝收拾好了,厨房里还是热火朝天。   顾尧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蒋凝,说,   “我已经和吕医生说好迟点再过去医院,我们先在家把午饭吃了。”   说完又转过去继续翻炒着锅里的菜。   蒋凝把行李箱推到一边,倚在墙边安静地看着顾尧。   厨房里火炉全开,他额头上已经沾了汗,纯白衬衫卷起衣袖切菜。而无论是切菜的手法还是翻炒的姿势,他都相当纯熟。   顾尧不经意间回头,发现蒋凝还站在那里。   “怎么了?”   “什么时候学会了做菜?”   顾尧想了想。   “你走后没多久。”   “为什么想学?”   他切菜的背影停顿了一会,然后继续。   “想做出你煮的味道。”   那段时间想她想得厉害,却发现她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少,屋里她的味道,她的身影,他怕那些东西会永远消失。   蒋凝没什么想问的了,转身去了客厅。   吃完饭,顾尧拿出一个保温盒将吃剩的饭菜都放进去,然后回房间快速地换了身衣服,手中提着一个行李袋走出来。   他将行李袋往蒋凝的行李箱上一放,一手拉着两人的行李,一手拎着食盒和一些处理过的食材,对坐在沙发上的蒋凝说,“走吧。”   到了医院,他们直接去到最顶层的病房,里面就是一间套房,客厅、卧室、卫生间,连厨房也有。顾尧将两人的行李放到卧室里,然后将食盒和食材放进厨房的冰箱。   不一会,吕医生带着护士过来给蒋凝抽血,做一些术前例行检查。因为手术并不大,术前准备不多,所以吕医生他们很快就出去了。   蒋凝走进卧室,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并排着,小床的一侧有一面落地玻璃窗,而大床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机。因为没想到检查那么快就能结束,蒋凝什么消遣的东西也没带,在房间里四处张望了一下,除了那一台电视什么也没有了。顾尧走进房间就看见蒋凝正坐在床上发呆,他从的行李袋里拿出一个kindle和一个ipad,一并递给她。   “我下载了一些电子书和电影,你看想看什么?”   蒋凝接过,打开kindle,里面全是她书柜上实体书的电子版,还有一些同作者的最新著作。划开ipad,播放器里按时间顺序排列着一系列的电影,有爱情的,有科幻的,有悬疑的,甚至连动画片也有。除了电影,ipad里还新下载了一些游戏。   蒋凝从来不知道,原来顾尧可以这么体贴。   原来从前的他不是不会,只是不想。   看完一部电影,天已经黑了下来。房间的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刚放下ipad,顾尧就敲响了房间的门。   “可以吃饭了。”   客厅里有一小张饭桌,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和两碗白米饭。坐下后,顾尧给她盛汤。   “吕医生说明天的手术你没什么需要戒口,也不用空腹,所以可以放心吃。”   “手术安排在明天早上9点,大概半个小时就能结束了。”   蒋凝一直低着头吃饭,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   顾尧见她只吃着碗里的白饭,给她碗里夹菜。   “今晚要把这些都吃完,要不你等一下又要说我倒了浪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变成了,顾尧在说,蒋凝在一边安静地听。对于手的关注,让蒋凝的恨退到其次,如果她的手能好起来,或许她就不恨了。   第二天早上,蒋凝被推去手术室,顾尧一直跟着,握着床沿护栏的指关节发白。在手术室门前他说,等一下,然后俯下身定定看着她,手轻抚她的脸庞。   “我在这里等你。”   蒋凝知道这个手术很小,她甚至只需要局麻,只是顾尧的话还是让她喉咙一哽,静静凝望着他,直到手术室门合上。   躺在手术室里,看着医护人员忙着各自的准备工作,准备刀具,准备药品,然后头顶的手术灯突然亮起,刺得蒋凝闭上眼睛眼中还一道白光。然而,不知道是昨晚认床没睡好还是头顶的灯光太刺眼了,手术进行没一会,蒋凝竟在手术台上睡着了。直到推出手术室,顾尧看见昏睡着的蒋凝时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吕医生。   “不是说只是局麻吗?”   吕医生却笑了。   “小蒋是自己睡过去了,不是因为麻醉药。”   “……”   顾尧第一次对蒋凝感到无语。   然后在被推回房间的路上,蒋凝醒了,眨着眼睛看着在一旁推着床的顾尧。   “去哪里?”   顾尧低头看见正茫然看着自己的蒋凝,有些想笑。   “回房间。”   宠溺地轻抚她的发。   “你的心是有多大,在手术台上也能睡得着。”   蒋凝想了想。   “头顶的灯很刺眼,一直闭眼,闭着闭着就睡着了。”   “嗯,睡着也好,睡醒就没事了。”   回到房间,难免要各种挂点滴。   顾尧给蒋凝拉了一下被子让她继续睡,她却坐了起来。   “不睡了吗?”   “睡够了。”   顾尧拿过床头柜上的iPad给她。   “那你先看一下电影,你想喝粥还是吃饭?”   “随便吧。”   顾尧出去后,蒋凝随便点开了一部电影,名字叫《28岁未成年》。电影开始,是一事无成的28岁女主角在朋友的婚礼上对相恋10年的男朋友逼婚,然而男朋友拒绝了。然后女主角吃了一颗神奇的巧克力,心智重回了17岁。   电影的简介上说,这是一个励志的找回初心的故事。   然而,看着这个故事,蒋凝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因为她的青春从来没有像17岁的女主那样的张扬与肆无忌惮的开心。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只是她也从来没有像别人那么快活。   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和厨具碰撞的声音。   回想起来,那年她21岁,大四即将毕业。一年时间她写了8篇学术论文,参加了3场大型比赛,完成7门课程的作业和毕业论文,还有出国留学的申请材料,以及各种兼职。每天她低头的时间比抬头的时间长,看到的书籍比看到的人多。   而也是在那一年,她遇见顾尧。   那是那一年,乃至她21年平淡生活里唯一的一次波浪。即使一切只是意外,但他还是带她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让她寂静的心起了激荡。   今年,她26岁了,从21岁到26岁,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了5年了。这5年,他是给了她最多的男人,无论是恨,还是爱。   想到这里,蒋凝好像突然不恨了。   放下ipad,她向声响走去。   小小的厨房因为容纳了高大的他显得特别拥挤,他没有发现她,正忙碌在每一个火炉上。   蒋凝静静地远远地看着,看着那正驼着背小心搅拌着汤锅的背影,看着那微微有些汗湿的衬衫。   蒋凝想,她可以不恨了。   就像尹立轩说的,在巴黎所遭遇的一切只是意外,顾尧并不想的。   “顾尧。”   顾尧转过身,看见她,放下手上的汤勺向她走来。   “怎么出来了?”   他在她面前站定,她抬头看着他。   “等我的手治疗结束了,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她看见他突然绷紧的脸部轮廓,还有他僵在半空的手。   “为什么?”连声音也是硬硬的。   “我不恨你了。”   “那怎么不再见了?”   “也不爱你了。”   是的,与得到GY那会相比,现在的她更放得下了,所以她可以走了,他也可以解脱了。   顾尧压抑着什么的目光却黯淡下来,慢慢地深吸一口气,他低头牵起她的右手。   蒋凝没有挣扎,她想听他把话说完。   “你去巴黎前,我说等你回来告诉你一件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   他的拇指在她的无名指上轻轻的划过。   “我想,等你回来了我就向你求婚。”   蒋凝像没有听懂他的话一样,愣愣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才问道:“求婚?”   “嗯,从严氏辞职,你不是说有半年空闲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好,我计划着那段时间你来筹办我们婚礼。”   蒋凝震惊地看着他,辞职那会他是说过那半年有事情给她做,是在那时他就有想过和她结婚吗?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去巴黎前的那段日子,他们之间是甜蜜的,幸福的。只是,和他结婚是一件太遥远的事情,遥远到她从来不敢想,也不敢奢望他会想。   结婚吗?和他还有熠儿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吗?   在她想这么幻想下去时,顾尧和纪安然那本鲜红的结婚证强行插入她的脑海。   蒋凝突地一个激灵,冷笑起来。   “你是觉得即使我知道你和纪安然的事我仍然会答应你的求婚,对吗?”   顾尧迟疑了一下,“对。”   “你觉得我会无条件的包容你,对吗?”   “对。”这次回答地很快。   “你觉得我没有心的,是吗?”   “不是。”   “不是?”   “是我自以为了解你。你知道我不爱纪安然,从来都不爱,我和她的婚姻只是为了利益,所以我知道你会生气,但……但你不会离开我。”   蒋凝忍不住轻笑出声,“呵……我不会离开你。”   或许顾尧是对的,如果没有那场恐怖袭击,如果她的手没有因此残废,如果她平安回到他的身边,她会生气难过,却会在他和她求婚时选择原谅他。她对他从来不苛求,只要一点点爱她就很满足,更何况他向她许诺婚姻。   只是此刻听他说起,她却觉得她爱得足够卑微,等待,害怕,只要他一句话她就毫无理由地原谅。   “我以为我能做好的,等你回来一切都结束了,但我还是错了。在巴黎时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知道我错了。当你回来后牵着严琅的手出现在我面前,我更确定我错了。我害怕失去你,我看不得你在别的男人身边,这应该也是你对我感觉。”   他握着她的双臂,俯身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错了我会改的,我也正在改,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唯独不再见,我做不到,我也不允许。”   蒋凝本来想让彼此放下,却不想他总能瞬间将她熄灭的火燃起。   做不到,不允许,他总是这样高高在上,这样站在他的角度决定一切。他想她去巴黎就去巴黎,他想她原谅她就原谅,他想她和他在一起他们就在一起,如果哪天他又突然不想了呢,那她是不是该乖乖地滚。   拨开他的手,用冰凉回应他灼热的目光。   “你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回到房间,蒋凝把iPad和kindle都扔到他床边的柜子里,将电视打开。中午当顾尧煮好饭让她出去吃饭时,她没有理他,然后,在护士进来给她量体温时,她订了医院的饭菜。   顾尧一直默默站在一旁,不阻止也不说话。   蒋凝在房间里吃护士送来的营养餐,而顾尧一个人在客厅吃他煮的菜。只是即使高级的私立医院,营养餐还是让人难以下咽,等护士进来把她的饭盒收走时,餐盒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   蒋凝在房间里看了一集无需大脑思考的电视剧,看得昏昏欲睡时,顾尧走进房间。   手中拿着一杯白开水和一个药盒。   “先把药吃了再睡。”   “放桌上。”   他没放下,反而更走近些。   “水温刚刚好。”   蒋凝不理他,放下枕头准备睡下。   “快点好,你才能想走就走。”   蒋凝一顿,仰望着他。   “想走就走?”   顾尧凝着她,不置可否。   也对,一切要等她治好手再说。拿过药,和着水仰头吞下。   吃完药蒋凝背对着顾尧躺下,顾尧给她拉了一下被子,绕过她床边,在紧挨着她的小床上睡下。蒋凝侧躺时正好面向小床,而顾尧躺下后侧躺着面向她。顾尧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疲倦困顿的样子,平时这个时候他并不午睡。   她好像比重逢时又瘦了,纤薄的身体轮廓。苍白的脸庞,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却暗淡无光。想起以前,清晨她在他怀中醒来,从迷糊到把他看清,眼睛一点点灌满光芒,那样璀璨,那样动人,让那一段日子,他总是比她早醒,只为了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好想再看到那双眼睛。   “你可以和我生气,但是不要因为赌气而耽误治疗。”   她目光越过他看着窗外。   “后面还有一段长时间的康复训练,你要有足够的体力,要好好吃饭,如果那些菜你不喜欢,我可以重做。”   蒋凝看不见他,也听不见。   “刚刚你问我的问题,我知道如实回答你又会生气,只是我和自己说过,我不会再对你说谎了。”   顾尧后面好像还说了什么,蒋凝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在他断断续续不知道说着什么的时候。   观察了两天,蒋凝无发炎现象,顾尧便和蒋凝回了家。   “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药我已经放在药盒里,你记得吃药。”像想到什么,他又拿起药盒,“免得你忘了,我帮你调闹铃,闹铃响了你记得准时把药吃了。”   蒋凝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一如既往地对他视而不见。   顾尧换好衣服出来,临出门再嘱咐一遍。   “饭菜我做好了,你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吃完饭记得按时吃药,我很快就回来了。”   蒋凝还是连一个目光也没给他,顾尧又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把门合上。   回家将近两个星期,她和他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她也不和他坐在一起,每每他煮好饭,她都要等他吃完她才出来自己吃,后来他知道了,把饭煮好了就直接回房间,等她吃完了再出来把她吃剩的都吃光。自从她说他浪费,他就没再把食物倒进垃圾桶。   顾尧知道这样的生活近乎病态,两人被困在一间屋子里做困兽之斗,但他还是不会放手的。如果今天不是约好了心理医生,他根本不想离她半步,虽然他知道手没治好之前,她不会不告而别,但他还是不安。   当再回到家,天已经全黑,看着漆黑一片的客厅,顾尧想今晚蒋凝比往常要早睡,是不舒服吗?放轻脚步无声地推开她房间门,从门缝中望进去,他顿住了,里面没有人。   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他迅速转身去厕所、厨房、阳台,每一个地方都是空无一人。顾尧有些迷茫有些错觉,他是不是走错屋子了。蒋凝怎么突然消失了,她的手还没好,她要做的事情还没完成。   顾尧在客厅的走道呆站了好一会,直到寂静的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声响。他突然想起,那个很少使用的房间浴室。快步走过去,也不再顾及那么多,门没锁上,他直接把门推开。   没有开灯,只有莹白的月光从窗户投进浴室的一角,放出一些光亮,浴室里的淋浴头还滴着水,水汽还没来得及消散,朦胧的黑暗中勾勒出她朦胧的身影,看不清楚,但是是她□□的轮廓。   他们谁也没有避开,顾尧拿过架子上的浴巾,踩过浅浅波光,轻慢地用浴巾将她包裹住,拿起浴巾的一角擦拭她脸上和颈上的水。   “怎么不开灯?”   “出去。”   蒋凝抓着浴巾推开他擦拭的手,顾尧落下手还是半扶着她。   “也不怕摔倒。”   蒋凝闻言轻笑。   “又不是没摔过,那次摔得连命都差点没了,现在还怕什么,你说是不是。”   顾尧假装听不懂她话中的讽刺。   “是不是想摔倒好让我帮你揉?”   说着蒋凝反而往他更靠近些,语带暧昧。“你想揉哪里?”   顾尧也不躲,配合地贴近她,带着渴望的战栗。手抚上她□□的肩,故意地揉了一下,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你哪里我没揉过?”   感觉手中的肩膀僵住了,顾尧准备放开她,她却微微侧头,在他低下的耳侧轻声问。   “你想要我吗?”   气氛实在太暧昧,她身上的芬芳实在太诱人,顾尧忍不住在她细长嫩白的颈项上一吻。   “我想了你整整一年,你说我想不想?”   顾尧看不到,蒋凝脸上突然勾起冷冷的笑。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那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就不想知道吗?”   “我知道你不想说。”   她的唇几近贴上他的耳,说出的话带着冰冷的气息,钻进他的全身。   “如果我说,那一年,我是通过出卖自己的身体而活下来的,你还会想要我吗?”   一句话让四周变得寂静,死一般寂静,搂在她肩上的那只手猛地一用力,直把蒋凝的骨头握得生痛。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那是蒋凝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的浓重黑暗到恐怖的气息。   猛然地,本来贴紧的两人被顾尧拉开,月光刚好从蒋凝的身后投来,投在顾尧的脸上,让她看见他此刻的表情,清清楚楚。   她终于成功了,这么多天来,无论她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像一个黑洞将一切都吸收,然后没有任何回应,继续做各种他自认对她好的事情,这让她不满。   他的背叛,他对她的轻视,他对他们之间感情的轻视,她都无法释怀,她需要进一步的攻击,她要看到他流露出她曾有过的痛苦表情。   今天她终于看到了。   他睁大着双眼看着自己,用力得就像要将眼皮掀开,用力得就像要用目光将她刺穿,然而他眼里除了难以置信和痛苦,竟渐渐地流露中了脆弱。   久久地,蒋凝以为她看错了,然后他睁得极大的双眼突然落下了泪水。   “你满意了吗?”在泪水落下的瞬间顾尧将头低了下去。   这下轮到蒋凝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办,预想中,他或许会有震惊,会痛苦,但不是现在这样的,顾尧不该是这么脆弱的。   然而,下一步顾尧却突然猛地将她抱住,他吻住了她,不同于怀抱的力度,他的吻很轻柔,带着珍视,带着颤抖,连带着蒋凝也随之颤抖起来。   他在她唇上舔吻了一会便停了下来,但一只手仍将她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抬起至她额头,从她的额头一直轻抚到她的下巴,目光也一寸寸地随着移着。而蒋凝扫了一眼他脸上淡淡的泪痕,心莫名地难受,垂眸不再看他,目光无意识地停在他的喉结上。   喉结一动,他的声音还带着沙哑。   “刚刚你的话我信以为真,我痛苦,并不是因为你想的那些,而是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些事,你这辈子就真的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了,然而即使知道是假的,我心中的那阵苦意却怎么也收不住。”   “凝儿,如果你这么做能将你心中的苦都发泄完,不要停下来,无论你怎样做我都接受,只要你还留在我身边。”   “而我现在回答你刚刚问我那个问题,我想要你,无论你变得怎么样,只要你是蒋凝,我都想要你,而且我这辈子只要你。”   就像给这个承诺盖上一个肯定的章,他微微低头在蒋凝额头上一吻,然后将她松开。   转身他来到浴室门将灯打开,声音里的轻柔沙哑不见,刚刚的示弱也烟消云散,他又变回那个霸道的顾尧。   “以后洗澡记得把灯打开了,如果你下次再被我发现不开灯,我就将门拆了,你以后开门洗澡。”说完将门一关就出去了。   关上门,顾尧的强势顿时消失不见,疲惫地靠在门上闭上眼睛。今天在接受治疗时,他被催眠着再次经历了她在巴黎给他打电话的那一刻,那样的梦靥让他情绪一度失控,所以当回到家找不到她时,他以为他还没从那个梦靥里出来,当她说着那样的话时,他情绪不受控制地哭泣。那是一下又一下紧接而来得猛烈敲打,让他疲惫得无法承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欠你们的结局,来,现在奉上 ☆、54   那天后,蒋凝对顾尧仍是没有回应,只是面对他时多了些矛盾,不时会想没有必要再那么折磨他了,却在要放下时又感到不甘心。就这样纠结了几天,蒋凝要开始康复训练。   然而,看似简单的康复训练,在开始前吕医生却先给两人打了预防针。   “康复训练很辛苦也很痛,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蒋凝之前在巴黎的时候也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但不知道是那时候的手已经全无感知还是医生已经放弃对她的治疗,印象中的康复训练并没有吕医生说的严重。   当正式开始训练的时候,吕医生先让顾尧将蒋凝抱住。   两人都愣住了,异口同声地问道,   “会很痛吗?”   顾尧是紧张,蒋凝是不理解。   “一开始的时候可能会接受不了,多做几次等小蒋适应了或许会好点。”   说着顾尧心痛地就要将她抱住,蒋凝却抬手阻止道,   “没事,我能忍受。”   顾尧走到她床边,“你别倔,不要伤到自己。”   “不用,被子弹打中我都能忍受,更何况这个,开始吧。”   她一句话让顾尧愧疚地无法反驳,只能站在她的床边紧紧地看着她。   然而,当第一下来袭,前臂被用力压向上臂,那种肌肉被拉扯得仿佛要撕裂般的疼痛,突然而剧烈,蒋凝受到惊吓般哭喊起来。顾尧一下也愣住了,被眼前这个哭喊的蒋凝吓住了。   “小顾,把小蒋抱住啊!”   顾尧这才清醒过来,一把将挣扎着的蒋凝抱在怀里。   耳边蒋凝的哭喊是那么的响亮,响彻整个房间。刚刚他愣住了,那是因为他何曾见过这样哭喊的蒋凝,即使在生育顾熠的时候,她也只是看着他默默的流泪,是怎样的痛让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停……下来……停下来……啊……”   “顾尧……求……求你……先……让她停下来。”   她是那样恨他,现在却哭着求他,听得顾尧撕心裂肺,瞬间热红了眼眶。   抬头望向吕医生,他却对他摇摇头。   “不能停下来,停了小蒋就没有勇气做第二次了,忍过这一阵子,她会适应过来的。”   顾尧心痛得将蒋凝抱得更紧,吻她满是汗的额侧。   蒋凝显然也听见了,停止哭喊,抬起头,无声地看着顾尧。   顾尧低头看她,她强忍着哭泣,却止不住泪滴一颗一颗地滑出眼眶,滚烫地砸在他的手上。她看着他,目光里满是乞求,她是真的痛极了,痛得这般服软。顾尧在一刹那手就要松开手了,想,她的手动不了就动不了吧,反正他会照顾她一辈子的,如果她不想治疗,他就当她的左手,甚至双手也是好的。   然而看着这张脸,顾尧喉结一滚,低头吻去她的泪水,将原本松开一点的手收紧。   这是蒋凝啊,曾经那么自信完美的他的蒋凝啊,如果这只手好不了,他会心痛,爱她的人会心痛,却没有人会比她自己更痛苦,没有人比她更不能忍受这只残缺的手。   “再忍一忍,我们一起挺过去好吗?”   蒋凝忍住哭泣的力气突然泄去,取而代之,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顾尧,你总是这么狠心!你对我总是这么狠心!你总是要我痛!你为什么总是要我痛!”   对啊,如果不是因为他,她的人生或许会更平坦,会少很多很多的痛楚,是他,是他总是让她痛。   如果可以,他多想替代她,但他只能紧紧抱着她,一点点吻她的发,直到整个治疗过程结束。   结束时两人都感觉到脱力,顾尧抱着蒋凝时触到她湿透的后背,送走吕医生和康复师后拿过毛巾给她擦汗。   “不要碰我。”蒋凝疲惫地躺在床上,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顾尧顿了一下,仍是轻轻将她抱起,一点点帮她擦干身上的汗。   她已经没力去挣扎,瘫软在他怀里,只是声音在怀中闷闷传来。   “你真的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意见。”   “等你好了都听你的。”   “呵……”   “累不累,你是想休息一下还是现在回家?”   “回去吧。”   顾尧摸一下她的额不再有汗后,用自己的大衣将她包裹着抱出去。   蒋凝脱力地靠在他怀里,他抱得很紧,又小心地没有弄疼她,每走一步都很平稳不让她颠簸,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鼻尖满是他的气息,他没有用香水的习惯,只是他的衣服送洗后总有一种熏香的味道,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他的味道,以前她很喜欢闻这味道,现在她却觉得这味道有些陌生又有些怀念,然后在这样的气息里她不知不觉睡去。   当顾尧将蒋凝放在副驾驶上才发觉她睡着了,脸上有湿湿的痕迹,不知道是醒着时流下的泪还是睡着后的不自觉。她的脸还是苍白的,连原本带着淡淡粉色的唇如今也抹去了颜色,顾尧心疼地抱着她在副驾驶上坐了一会,等那抹痛意淡了一些才放下她,为她调整座椅系上安全带。   蒋凝醒来已经是下午,昏昏沉沉想要起来,却感觉腰间被什么压着,低头一看,愣住了,转过身,果然看见顾尧的脸。一向浅睡的他没有察觉她醒来,甚至睡得呼吸有点沉。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到的家,什么时候他为她换了衣服,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睡在她的床上,迷糊地一直看他越发分明的脸部棱角,腮边的胡茬,还有眼底的乌青,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没有将他推开。   什么事情都想不明白,蒋凝昏沉地眼睛再次闭上。   在半睡半醒间,她感觉到身旁的人起来,帮她将被子掖好,拉出她的左手轻轻按摩着,好一会后,他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关门出去。   夜里,等她再次睡下,这次她闭着眼完全没有睡意。不久,门再次被推开,他重复着下午的所有动作,坐在床边帮她掖好被子,拉出她的左手,这次先是一阵温热贴在她左手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等整只手都温热起来,他才从手指开始一点点地按摩整只手臂。   蒋凝缓缓睁开眼睛,他没有开灯,黑暗中,他只有一个轮廓,他却在黑暗中准确地拉住她的手轻轻揉按着。   他忽然抬头向她看来,黑暗中,两人视线感应般相触,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一秒,然后低下头继续着。   “还以为你睡着了。”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吕医生说这么给你按摩能促进你左手的血液循环,缓解你手上的痛楚,对你的手也有好处。”   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也低下了几分,缥缈地像从远方传来。   “明天我们还要继续去吕医生那。”   一直静止的蒋凝本能地动了一下。   顾尧安抚地握着她的手,揉按地力度更加轻柔。   “如果手好了,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一直没有理会他的话,此刻却也不自觉地想,如果手好了,她到底最想做什么。   “如果好了,我想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总是这样恨着,连她自己也觉得疲惫了,如果真的好了,她想忘了一切从头开始。   顾尧看着她望向黑暗的双眼,浅淡的语气,寂静的房间让他听清她话语里丝丝的期待,她是真的这么想着,离开这里,离开他,从新开始。   心里涩涩地痛,低低地说,“那就坚持去做康复训练,好吗?”   蒋凝侧头在黑暗中看向他,“如果我好了,你会放过我吗?”   放过两字如两枚针刺在他心里,抿了抿唇才开口。   “我说了,等你好了都听你的。”   “好。”   第二天的治疗,蒋凝一切都很配合,配合地跟着顾尧去医院,配合地做了检查,配合地来到了治疗室。她坚持不要顾尧抱着,所以顾尧只是站在她身旁紧紧看着她。   但当康复师的手触碰到蒋凝时,大家都看见蒋凝明显地颤抖了一下,顾尧视线不离蒋凝的脸,发现她眼中透着抑不住的恐惧,却还是坐上治疗椅,强咬着牙将脸侧向一边。   顾尧突然到她身旁坐下,握起她的右手看着她微微笑着。   “你忍着一直不问,我也想吊着偏不告诉你。你知道熠儿现在在哪里吗?”   蒋凝听他说着不合时宜的话题,有些错愕,没心情配合他直接回答。   “他在瑞士。”   “啊,原来你知道啊。”   “那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他了。”   蒋凝一开始没听懂,想了一下,惊得正要坐起来,左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声痛哼,她跌坐回椅子上。   顾尧收起脸上的笑,俯下身将她抱住,看着她痛得扭曲的脸,紧紧咬着牙一声哭喊也没有,额上却渗出了汗。看得他的心都扭了起来,感同身受般的痛。   她是痛极了,右手抵在唇边,堵住将要溢出的哭喊。顾尧心疼地一遍遍抹去她额上的汗,捋开粘在额上的发,视线不移地流连在她脸上。   突然,一丝红色在她唇角缓缓滑落。   顾尧一惊,连忙拉开她抵在唇边的右手,发现她的唇和手上都染上了血,他分不清她是咬破了唇还是手,只见她仍咬着唇不放,便立马低头用唇抵着她的唇,舌尖撬开她的齿,在释放她的唇的同时,将自己的唇送上。   唇瓣随即传来尖锐的疼痛,铁锈的味道蔓延,顾尧却笑了。   能分担她的痛,也是极好的。   但她很快就放开他,头一偏,他肩膀传来痛感。   顾尧眉头皱起,将她抱得更紧。   当治疗结束时,两人的唇上都沾着鲜红的血,蒋凝的手臂和顾尧的肩膀上分别印着血痕,样子颇有些吓人。   夜里,顾尧将热好的暖水袋用毛巾包着,轻轻推开蒋凝的房门。   吕医生说,每天给她的手热敷和按摩会有所帮助,但想到她对他的抗拒,他也只在她睡着时给她轻轻按着。有时候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怕她尴尬推却,他也没和她说什么。   当顾尧在床边坐下,发现蒋凝的呼吸均匀而绵长,这次是真睡着了,下午是真的把她痛累了。   拿出手机顾尧给吕医生发了短信。   “吕医生,这两天的康复训练蒋凝已经很疲惫了,能不能先暂停一天?”   虽然知道这样随意停止训练不好,轻抚她熟睡的脸,但是他真的很心疼。   轻轻震动,短信回过来。   “也可以,但是你在家记得适当的开导一下她,别让她太抗拒治疗。”   “好,我会的。”   放下手机,将暖水袋放在她手上,把手点点暖热,再慢慢地揉按。在黑暗和寂静中,手与手的触碰,却像是无声的交流,有一种别样的亲密。   当顾尧将她的衣袖拉下来,准备退出房间。这时,床上的人突然一动,整个人蜷缩起来,开始低声的呜咽。   顾尧一个跨步回到床边,撑在枕头边紧张地看着她。   “疼……疼……”距离近了,才听清她嘴里不停地喊着痛。   抚她的脸,用额头抵着她的测量温度。   “凝儿,怎么了?哪里疼?”   并没有发热,她却感觉不到他一样,梦靥地一直含着疼,清醒不过来。   “疼……”   顾尧躺下来,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   “醒醒凝儿,你做噩梦了。”   “我疼……顾尧……”   “我在这里。”   梦里的她也在疼吗,她甚至在颤抖。   “顾尧……我疼……”   顾尧抱着蒋凝不停地吻着她的发,一帆风顺的人生,让他一度认为自己真的能掌控一切,能做一切正确的决定。然而,却在这个他最想保护最想表现自己无所不能的女人面前,一再的不知所措,慌乱无能。   “凝儿,要怎么你才不痛,你说,只要能让你不痛我都愿意做。”   他不知道哪些决定才是对她真的好,他不知道怎么做她才能不痛,他不知道怎么做她才能不恨,他不知道,不知道,通通不知道。   在顾尧懊悔恼怒时,蒋凝却一句话将他震住。   “师兄,救我……”   “严琅,救我……”   她一再地重复,让他无法忽视。她甚至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在他怀里一直喊着严琅。   顾尧,我疼。   严琅,救我。   简短两句话,就是他和严琅在她心中的意义吗?   顾尧觉得整个心都被浓稠的苦汁浸泡着,无助地舔了舔干涩的嘴,也是苦的。   在巴黎时,她找的是严琅。   现在她痛了,她求救的也是严琅。   顾尧只会让她疼,   而严琅会带她脱离痛苦。   像什么哽在喉咙,顾尧用力吞咽,却让喉咙发疼得再也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着她,听着她一遍一遍地念着严琅的名字。   蒋凝清晨醒来时,睁眼便看见自己面前的广阔胸膛,像一面墙挡住了她所有视线,她却不再惊讶,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因为她知道是谁。   昨夜她一直在做梦,现在却想不起梦见了什么,只是觉得整个人很疲惫,疲惫地想下一秒继续睡去。想到今天的康复治疗,身体的疲惫叠加上心理压力,顿时觉得整个人更是沉重。   她知道自己是不会拒绝去治疗的,除了第一次被惊吓到逃避,那之后她已经准备将这件事完成。   只是,那样耗尽身心力气的治疗,让蒋凝想在这怀抱里再等等,再等等。   没多久顾尧便醒了,他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随即离开。蒋凝有些意外,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叫她起床准备去康复训练的时间,他却安静地离开了。   不一会,蒋凝也起来了,开门出去,脚步顿时停下。   “妈妈呢?”   “妈妈在睡觉。”   “她还好吗?她有提起我吗?”   “她挺好的,很想熠儿,只是最近太忙了没去见你,熠儿不会生妈妈的气的对吗?”   那稚嫩的声音没有接话,蒋凝的心像被人紧紧拽着。   然而当听到他的回答,蒋凝感觉心更痛了。   “我不气妈妈,我只是想她。”   忍不住走到墙边,悄悄向声音望去,顾尧背对着她,而屏幕中顾熠的脸正好映入眼帘,眼泪一下就溢满了的眼眶。   整整一年没见,连思念都被她抑制,而在看到的一刻,所有的抑制都喷涌而出。   当时间带上了情感,一年可以过得比三年还要漫长,顾熠的成长也前所未有的明显,原本圆润的脸庞,不知什么时候瘦了下来,脸部轮廓渐渐显露,五官也变得更清晰。   而一个更大的变化是,原本有些自闭的顾熠已经可以这样与人聊天,看着他在屏幕里对着顾尧时而失落时而期待地说着话,印象却仍停留在她离开的那时,顾熠更加亲近她,对着顾尧有些淡然,两父子在一起时往往都是沉默不语的情景。   “爸爸你的病治好了吗?”   顾熠的话让蒋凝看了顾尧一眼,他病了吗?但只是一想,也没深思。   “好多了,爸爸很快就会过去接你回来了,你在那边要听话知道吗?”   顾熠有些怨言地望了顾尧一眼,嘴微微有些嘟起。   “我一直很听话。”   蒋凝看着,笑了,这样很好,即使没有她,他也活得很好,这就够了,对了。   蒋凝安静地看着两父子你一句我一句,   “好,晚安。”   顾尧关了电脑转身,就看到蒋凝正紧紧盯着桌上的电脑屏幕。   “你想和熠儿见面吗?”   蒋凝垂眸沉默了一会,不答反问。   “你真的都和熠儿说了?”   “是的。”   原来他并不是一时情急说了谎,他真的告诉了顾熠。   “什么时候?”   “你在巴黎失踪的那天。”   蒋凝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是一切激烈的情绪都在见到顾熠后被抹去了一半。   “熠儿什么反应?”   “他很想见你。”   “就这样?”   “就这样。”   “他不恨我吗?”   “你从他出生就在照顾他,除了不喊你妈妈,其他的你和他妈妈一样,他怎么可能恨你。”   顾尧的话让蒋凝轻笑,顾熠应该恨她的。   “你为什么将他送去瑞士?”   小小的人,这是他这么大第一次离开顾尧吧。   “最近事情有点多,我怕照顾不好他,就让熠儿暂住我爸妈那。”   蒋凝灰暗的心又蒙上了一层,照顾不好他吗?   “是怕我伤害他吧?”   顾尧一愣,意外她会这么说,即使她对他有多恨,伤害顾熠,他相信她永远不会。   “我没想过你会伤害他。”   一句简单的陈述句,却像讽刺一样,让蒋凝说不出话。   良久,她才抬起头看着他说。   “你不应该告诉他。”   “为什么?”   “因为我不值得。”   “什么叫不值得?”   “他只认你的妻子做母亲,会活得更简单快乐。”   无论怎么恨顾尧,对顾熠的想念是从没停止过的,只是,刚刚站在那里,看着屏幕里的人,她一直在告诉自己不可以。在她决定为了伤害顾尧让大家都视顾熠为私生子的那一刻,她已经失去再见顾熠的资格。   顾尧看着她眼中的决绝,她是连熠儿也不要了吗?   “什么意思?”   蒋凝记得,在顾熠刚开始认字的时候,一天,他指着书本上‘妈妈’两个字好奇地问她,妈妈是什么。那一刻,蒋凝眼泪就流下来了,她恨自己和顾尧,恨他们给了顾熠一个畸形的成长环境,也突然地醒悟,他们都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一直以来我都很怕记者,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顾尧回忆起过往的片段,在美国时他也问过她,她怎么就那么怕记者,那时的她只是用和现在一样的痛与无奈的眼神看自己,什么也没说。   顾尧握着她肩的手收拢,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她却继续说道,   “你知道我多想给熠儿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吗?然而,从他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不会有的。即使你很大声的和别人说,顾熠是你顾尧的孩子,即使所有的人都不在你面前说,但是,你确定你能控制别人在他的背后猜测他的母亲吗?你确定你能控制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吗?答案是不能。”   “我本应该躲得远远不曾在熠儿生命里出现,是我贪心我自私,才硬想要在他的记忆里留下自己的身影,所以我要求自己只能成为熠儿身边的一个影子,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的影子,这样等到你结婚有了妻子,他就只有你妻子这一位母亲,即使大家都知道熠儿的身世,但是人们也不再探究他亲生母亲的事情,不会去比较他曾经有一个怎样的亲生母亲,不会拿他的身世做文章,他只会是你顾尧的儿子,是一个高贵女人的儿子。”   “但是,我曾经多么害怕的一件事,我却亲自去做了,是我,是我让人在网上做了那些报道,我是让全世界的人都在议论熠儿是私生子这件事。我为了报复你伤害了熠儿!我自私,我可怕,我不值得!我不值得!”   顾尧一把把人扯过来,紧紧摁在怀里。   她说得绝望,说得痛苦,说得卑微,说得泪流满面,但每一个字都是对他最有力的指责。   以前她总会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着顾熠,一开始他不懂,她怎么那么心疼顾熠,他给顾熠提供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除了不是一个活泼的孩子,顾熠没有任何地方比别人差。   今天他终于明白了,顾熠是私生子这件事一直让蒋凝觉得很愧疚,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她,顾熠不会有这被视为污点的私生子身份,以后等他有了妻子,她又怕顾熠会成为被歧视和排挤的存在,这便是她的心疼与自责。   他终于看懂了。   她贪心她自私,她硬要留在顾熠身边,她要做顾熠身边的影子,她不是顾熠的母亲。   不对,不对,这怎么是她的错呢,这一切一切不都是因为他吗,与她何干!   “你记住,熠儿这辈子就只有你这一位母亲。熠儿是我和你最宝贝的儿子,从来不是什么私生子。如果你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结婚,剩下的你交给我处理,我会让熠儿成为我们光明正大的儿子,好不好?”   好一会,顾尧见蒋凝不吭声,也不拒绝。   “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蒋凝想,他的确有这样的能力,让一切都有一个说法,让她和熠儿都置在阳光之下,他是有能力办到的,只是,为什么要到现在呢?   没有必要了,刚刚她只是又糊涂了,糊涂得差点点头了。   将推开他,将眼泪抹干。   “是时候去医院了。”   顾尧眼中的期盼落下,将她拉住。   “今天不去医院,我们明天再去。”   “为什么?”   顾尧抚了一下她眼底的乌青。   “你太累了,我们休息一天。”   蒋凝侧头避开他,这样的决定正好。   “那今天还有其他安排吗?”   “今天我们就在家好好休息一天,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等一下煮给你吃。”   “不用,我等一下出去。”   顾尧柔和的目光瞬间改变。   “出去?去哪里?”   “我去哪里需要向你汇报吗?”   “凝儿……”   也不等顾尧说完她便转身回了房间,“放心,多晚我都会回来的。”   剩顾尧一人落寞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你终于想起我了。”   之前严琅也说过这句话,但没有哪一次让蒋凝像这一次这样愧疚。   因为她做了这样任性的决定,置他这个男朋友于这样尴尬的境地。   蒋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   “对不起。”   “我们今天见面?”   “好。”   “在哪里?”   “我去严氏陪你好不好?”   “我现在去你家接你吧。”   匆忙换好衣服,她要赶在严琅前去到那个家的楼下,出门前,她能感觉到顾尧一直在她身上的目光,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几乎是蒋凝刚站定,严琅的车便驶了过来。   严琅还是蒋凝熟悉的那个严琅,蒋凝原想严琅是生她的气的吧,一个月来,他没给她电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诉说她这个任性决定的理由。再见面他却像什么也没发生,牵着她和她说这一个月他身边的事情,体贴的点她喜欢吃的菜,温柔地帮她布菜。   直到,他把她送到了她和顾尧现在正住着的那个旧房子。   刚发现路线的改变时,蒋凝愣住了,但也只是一下,随即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用说谎,也是好的。   “师兄,其实我和顾尧……”   “小凝,你和他的事情我不问也不听,但是我要你现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等你结束和他的这场所谓的游戏后,你和我马上结婚。”   他是说过要等她的,只是,当他在医院看见顾尧抱着蒋凝一路驱车来到这里,他等了整整一天,顾尧也没再出来,当时他是气极的,他想立马打电话给蒋凝,只是当他找出她电话,却发现不敢拨出去。   是的,他不敢。   今天接到她的电话,他故意说要过去接她,那一刻他不知道是希望她和他说些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要告诉他。   然后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看着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他清楚了,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什么都不用知道,他只要一个结果。   “你家……”   “我现在只要你的回答。”   其实蒋凝一直在等,在拖,自那次去了他家后,她已经看到他们的结局,只是她想把这个提出分开的权利交给严琅,然而,不想,她的等她的拖对他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好,我答应你。”   严琅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似乎这个求婚就这么定了。   “我等你。”   蒋凝握着他的手,解释道,   “你或许不想听,但我还是想和你说清楚,我和他住在两个房间,我们没发生任何事情。”   严琅虽然说不问也不听,但是听到蒋凝的解释,还是让这多天堵在心中的不快去了不少。   “好,我信你。”   得到蒋凝的承诺后,严琅迫不及待要将这件事确定下来,拿出电话拨通。   “妈,我今晚回家吃饭,我爸在家吗?”   陶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在家,你回来吧。”   “好的,一会家里见。”   严琅想,妈妈现在或许还不完全接受蒋凝,但在外人看来很强势的母亲,不止一次为自己让步,出去留学,独自游历世界,母亲一开始也是反对的,但最终也是敌不过他的坚持。更何况这次是他的终生幸福,蒋凝是他想与之过一辈的人,只要他表现得足够坚定,表现得足够爱,母亲最后会为了他的幸福而同意的。   严琅怀着的这样的想法快步走进家里,父母似乎都在等着他,双双坐在客厅里。   “爸,妈。”   严文政放下报纸,陶玲把电视关掉。   “回来了,那我们先吃饭吧。”   他们家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所以严琅这顿饭吃得特别快,没吃几口就坐在餐桌上等着。   严文政和陶玲对于严琅的行为似乎没有感知,没有一丝配合他的意思。   好不容易两人都将碗筷放下,严琅张口就想说,陶玲却先开口。   “小琅,你看什么时候有空,上次来我们家吃饭的小瑜,你们俩认识一下吧。”   “妈!”   还没开口,母亲已经向他表明了态度,然而这种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顿时让严琅怒火起。   深吸一口气,将怒火抑下。   “妈,今天我回来就是想和您们说,我要结婚了。”   严父严母淡淡地看着他,那样淡淡的眼神像极了他小时候想要一个玩具,而他们拒绝他时看他的眼神。那样的眼神瞬间让严琅怒火难抑。   “爸,妈,我要和蒋凝结婚。”   严琅语带着火气,他认为他是在告知,而不是商量。   “你和她认识多久?”   “我认识了她很多年,也爱了她很多年,她从来没有因为我的背景身份而答应我,甚至拒绝过我,直到最近她终于点头了,我觉得很幸福,妈,蒋凝就是我的幸福!”   “小严,你理智点,没有哪个人的幸福是在另一个人的手中,以你严琅想要怎样的女子没有。”   “现在我想要蒋凝就是得不到!”   “我不要求你一定要娶豪门千金,但至少也应该是一个健全的人!”   “妈!”这是严琅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蒋凝,而这个人居然是他妈妈。   严琅看着自己的母亲,感觉自己的眼眶一点点发热。   “妈,你知道在我心中你最美的一刻是什么时候吗?”   “是在福利院你抱起那些残疾儿童的时候,你不嫌他们脏,给他们喂食,给他们擦嘴,甚至抱着他们玩。那一刻,我觉得我妈妈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我永远记得那一刻您的模样。”   “但是今天的你怎么却说了这样让人难以接受的话?难道你就不怜惜她吗?一个原本那么健康那么完美的女孩子,遭遇了厄运让她承受这样伤害,你不是应该像你曾经教导我的那样去怜悯她的吗?”   陶玲敛下目光,是的,她不应该这么去说一个无辜的人,只是相比,没有一个人能比他的儿子重要,严琅想对了,对于他的幸福,没有人比她这个当妈妈的人要重视和着急,正是这份重视让她做不到像对别人那样仁慈的对待她。   “小琅,你听妈妈的,就因为我看多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甚至都抱不住自己的孩子,你让她怎么和你携手去共同建立和维护好一个家?”   “妈妈,一个家重要的是两个人□□,小凝情况没有你见到得那么糟,她从来不需要我特别的照顾,她现在也正在积极治疗,手上的伤痛根本就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没有那么糟那是有多好?好到连杯子也拿不了,好到连手都抬不起来?”   “妈……”   “好,就算妈妈接受蒋凝,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想以什么身份和她结婚?”   严琅一时没听懂母亲的话,除了严琅,他还有其他什么身份?   严母唇角上扬。   “你是严文政和陶玲的儿子,你是严峻山的孙子,你是严氏集团的副总裁,你是严氏下一任接班人,你是大家尊称的严少。”   “你现在和我说说,你想以哪个什么身份和那个女人结婚?!尽管我能接受,你爷爷能接受吗?外界的人会怎么想?你未来要掌管的严氏的员工会怎么想?只怕她们会想这样的女人能成为你的妻子,那她们也可以成为,无穷无尽的女人就会往你身上贴。”   “如果我说这些我都不在乎,我都能接受解决呢?”   “严琅。”一个低沉的声音将他打断。   严琅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父亲,父亲从来没有表现出对蒋凝的不满,也没说过蒋凝一句不是,所以他默认父亲是认可蒋凝的,也把今天的所有注意力都定在自己的母亲身上。   只是父亲用不容置疑的态度说了一句。   “你不要再说了,我和你妈妈是不会同意你和蒋凝结婚的。”   说完,不再给严琅任何辩说的机会,站起来离开了餐桌。   严琅眼中最后一丝火焰熄灭,敛下目光。   他将近30岁了,才发现,原来他连争取自己幸福的资格都没有,父母一句不同意他就要放弃。除了姓严,他什么都不是,他所有的成绩,所有的能力,获得的所有的尊重,在父母眼里,都基于严家。   想着想着,他笑了出来,放在桌上的双手却紧紧握拳,指关节都成白色,好一会,当他双手松开,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平静而认真。   “爸,妈,我想试试,哪个对我更重要。”   坐在车上严琅狠狠捶打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尖锐的声音。   “Eric,是我。”   “Devin,难得你有空找我。”   严琅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将汽车启动。   “上次你说想要合作的项目,如果我亲自来做,你觉得怎样?”   “那当然是求之不得啊,但是严氏总裁你有空吗?”   严氏总裁,严琅现在却极其厌恶这个称呼。   “条件是,我们将得不到严氏一点点资源。”   电话那头安静了2秒,“Devin,不会是严氏出了什么问题吧?”   “没有问题,只是我想独自试试这个项目。”   严琅明显听到对方松一口气的声音。   “你应该知道,这个项目很大程度要依靠到严氏的锂矿资源和技术,绕开它我们就等于原地踏步。”   “有了我也是原地踏步吗?”   对方随即便笑了出声。   “Devin,你不觉得你这话有点幼稚了吗?”   严琅一听脸就红了。   “我们现在哪个人和别人合作不是看中对方身后的资源,要是看能力,我们完全可以找职业经理人。你到底和家里闹什么别扭,出来我和你喝一杯吧。”   “不了,我们以后再联系。”   “行吧,如果你真的想自己做这个项目,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位置。”   “不用了,先这样吧。”   挂断电话,在红灯前踩下刹车,严琅头靠向椅背用力呼吸,却仍无法将堵在心中的闷气呼出。   即使身边的伙伴都是闪耀的人,他仍众人口中夸奖的优秀。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以后要接管严氏,他对严氏持续强大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他就很单纯好好学习,努力上进。他没有刻意要获得什么奖项来丰富学历,也没有去担任什么职位好证明自己的能力,他所努力的一切都只为了充实自己,让自己足够强大去接过严氏,成为严家同样出色的一份子。   然而,今天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努力甚至连父母的认可也得不到,更何况是外人。严家的子孙,严氏的总裁,严家的接班人,这就是他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当秘密说穿,严琅每天都会给蒋凝打电话,他问她治疗手的情况,她问他正在忙什么。每次蒋凝都会挑轻松的事情和严琅讲,例如今天的康复师换成了一个帅哥,笑得很温柔,但是下手可狠了;例如她今天很开心很开心,因为她终于能拿起一支笔了;例如她今天出去逛街,才发现圣诞节快到了,街上到处都是节日气氛,她想起在美国时大家一起过圣诞节的时光。   一切都是美好的,像浮在水面的波光,看着让人赏心悦目。然而,这浮在水面的虚幻却让人看不清水底的波涌。   一天,严琅说,蒋凝,出来吃个饭吧,以未婚妻的身份和我的朋友们见见面。   蒋凝一愣,什么也没问,答好。   顾尧坐在车里,看着蒋凝走进一个造型屋,出来时,头发弄了造型,也化了精致的妆,接着她去了高级定制换了一身白色连衣裙,然后头也没抬坐进预约好的车。今天她接了严琅的电话后说要出去,他下意识地阻止,换来她厌恶的目光,问,凭什么。他知道每天她都会严琅聊电话,他甚至将电话响起的时间规律都记清楚了,但他从不打扰,给她足够的空间。   今天的阻止并不是因为他自私不想她去见严琅,顾尧目光随着那个白色身影移动,看着那个为了见别的男人将自己打扮一番的人,顾尧心里酸酸的想,好吧,也有一点自私地不想。   但更多的是,顾尧看了眼后视镜,那辆已经跟了他一个星期的车依旧出现在后视镜里,而且对方似乎越来越急躁,甚至没有一点隐藏的意思,紧紧跟在他的车尾。   初初发现时他疑惑和不解,他没有与人结怨,也不像是记者。   他便给尹立轩发短信。   “立轩,最近有一辆车跟着我,你帮我查查。”   “好,把车牌号发过来,我立马查。”   没过多久尹立轩便回过来邮件。   “车牌车主是孟子言,而且驾车跟踪你的人很大可能是他。”   “为什么?”   “当年在长和你辞退他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所以?”   “事后他借酒消愁醉驾发生车祸,左腿因车祸落下残疾,这几年一事无成让他对你生恨,他认为他如今的失败都是因为你当年将他赶出长和,他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说要和你一拍两散,你自己要注意点。”   顾尧皱着眉把邮件看完,当初玻利维亚黑劳工的事情他虽然悄悄处理掉了,但是对外可以静,对内则要动,当查清长和中参与那件事的人是孟子言,即使这人是他的表哥,他还是二话不说直接就给出解雇信。这事当时还让姑姑去找了他爸妈,父母也认同他的做法,不过将解雇信换成孟子言自行辞职,让他面子上好看。   顾尧听到这样一个事情经过和结果,既无奈又无语,自己的不自律醉驾导致车祸,却只会把责任推到他人身上。不过他大概了解,作为姑姑和姑丈的老来子,孟子言从小就被溺爱着,思考事情的方式和他们是有些不一样。   知道这人是孟子言后,顾尧反而松了一口气,想着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做不出什么事情来,只是蒋凝现在手还在治疗,别吓着或碰着她为好,所以他也什么都没和蒋凝说。   随着蒋凝来到酒店,想了想,也跟着一起进去。这时,尹立轩发来短信。   “在哪呢?”   “Merci。”   “那不找你了。”   “我自己一个人,你过来吧。”   本想着,会去Merci绝对是约了人,不想他却让他过去。而当尹立轩去到时,才明白顾尧为什么让他过去。   “怎么,一个人找虐不舒服,想让我来安慰安慰你?”   “只是想着,应该也没人陪你吃饭。”   尹立轩心里给他翻了个白眼,再看一眼远处靠窗边的一桌人,蒋凝一身白裙尤为显眼,正紧靠着严琅言笑晏晏。   “顾尧,你能不能和我剖析一下,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   顾尧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斜眼睨了尹立轩一眼,“你是想说我变态?”   尹立轩看着他笑地有力点点头,一个盯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约会,还能坐得住吃得下的人,不是变态是什么。   顾尧似乎听见了尹立轩的腹语。   “孟子言刚刚也跟在我车后面,还对我比手势。”   尹立轩一听,立即收起脸上的嘲笑与玩笑。   “需要报警吗?”   “他除了跟着我也没做伤害我的事情,报警也没用。”   “要不要雇几个保镖?”   “不用,雇保镖蒋凝会发现。”   尹立轩眉头一皱,又瞟了一眼远处,看见蒋凝正吃下严琅喂过来食物,心里顿时无名火起。   “你还担心她不能安心约会吗?”   一激动,尹立轩的音量大得连离他们最远的蒋凝那桌也有人看过来。被周围的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尹立轩也蔫了,但想想,火又起来了,但声音小了很多。   “你他妈的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她不转身就投到别的男人怀中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顾尧咀着牛肉连看都不看尹立轩。   “所以你就要让她知道啊!”   “我答应过她,我只强求她治疗手,其他的事情她自己选择。”   “所以?这和你不告诉她这些有什么前因后果?”   顾尧拿着刀叉的手停了一会,想了想最后什么也没说,因为这个想法说出来只会被尹立轩嘲笑。   他想蒋凝还是以前他所认识的那样无条件爱着他的人,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即使他还是什么也不懂,在严琅和他之间,蒋凝还能选择他,而不是通过他为她做了多少事情来衡量严琅和他,哪个更值得她爱。   尹立轩看不懂顾尧这般沉默是什么意思,顾尧却不看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什么都不要和蒋凝说。”   尹立轩‘呲’地一声冷笑。   “我只怕知不知道结果都一样。”   顾尧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想你也不知道,荣刻已经在与人洽谈,只要蒋凝一点头,GY马上立刻现在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尹立轩这话让顾尧嘴中的牛肉变得索然无味,进入餐厅以来第一次向蒋凝望去,此刻她脸上的笑容也曾在他身边出现过的。原来她并不是不强硬,只是那时她还爱着他罢了。她知道GY对他来说代表着什么,不爱了,也就不心软了。   回去的路上,蒋凝不止一次想和严琅说什么,只是看着他那么努力坚持的样子,她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晚饭的时候,严琅紧紧环着她的腰,给她喂食擦嘴,以前都不曾有的亲昵,在他朋友面前一一呈现,蒋凝心疼严琅,便都配合着他,但也只能是配合   她也曾幻想的,幻想通过努力和他走下去。只是自从去了他家,她的自卑感又重新被带了出来,即使她和严琅真的不顾一切地结了婚,以后的生活也只会让彼此难以接受,尤其是严琅原本和父母家人是如此的和睦,尤其是他是严家的独苗,一点点的污点,都会显得尤为明显,让人无法忍受的明显。   而今晚,她再次确定,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了,因为她也从严琅身上看到挣扎的模样。   回到家,蒋凝以为顾尧会和她前后脚进门,然而当她洗完澡出来,发现家里仍然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心里悄悄地‘咯噔’了一声,一种不安感在这一声后无声无息开始蔓延。   走到玻璃窗前,视线在楼下的每一辆车处一一扫视,没有,没有那辆车,没有那个人。从下午出门,她都能感觉到有一双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强迫自己去压下心中那不知道是对谁的愧疚感。   只是,她也没想过,他真的会转身就不见了。   眼睛一闭一睁,万籁俱寂,静得蒋凝将呼吸都放缓。望向窗户,天是将亮未亮时,窗外的景色像一部单色调的老旧电影,灰白的天空,灰白的树叶,灰白的草地,随风摇晃,萧瑟季节,她也是这电影中的一景。   环视房间,室内是比室外更浓重的灰暗色调。而屋子里空荡荡地只有她自己,蒋凝就知道这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如果他回来了,看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他不可能不管她的。   但还是不受控制地走到房间,然后厨房,最后卫生间,他真的不在,他真的不在。   蒋凝觉得自己像置身在梦境里,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   她抱着抱枕窝着沙发的一角,这个位置正好对着家里的大门。天一点点完全亮了起来,阳光却怎么也透不出云层。   当年在他的身边,那样渴望他却不敢大胆去争取,那样想和他有一个长久的未来却不敢问他要承诺,即使已经和他孕育了熠儿却那样躲在暗处地照顾他们,因为她是自卑着的。自卑不能得到,自卑不能长久,自卑不能被接受。   只是与严琅家给予的自卑感相比,那时的她,即使自卑着,只要顾尧给她一个眼神,她就会去努力,只要他温柔地抱着她,她就会去坚持。   有些事情越来越清晰,严琅和顾尧,变得越来越清晰。   寂静中“咔嗒”一声,这一声‘咔嗒’是如此响亮,响彻整个屋子,却又那么虚幻,让蒋凝觉得不真实。   直到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昏暗的走道走进光亮。   他看见她时一顿,连疲惫的神情也没来得及收起来,向她走来,在她面前蹲下。   “什么时候起来了?”   蒋凝不答反问,“你去哪里了?”   昨晚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和蒋凝解释,他一醒过来就赶回来了,也想,她可能什么也不会问,所以当她问起顾尧想了一下才回答。   “我昨晚有事和尹立轩聊,聊晚了就在他家住下了。”   “你不是说你不会再对我说谎了吗?”   让自己不要去听,但原来他的话她都记住了。   昨晚她是看见他随着他们的车一起离开了酒店,一直在他们车后面,只是一个红灯的距离,他就没再出现。   顾尧沉吟了一会,他是答应过她的。   “我出了车祸。”   蒋凝像没听懂一般,愣愣地看着顾尧。   “车祸?”   “并不严重,因为要处理后续的事情……”   蒋凝却像突然醒悟过来,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没有白色的绷带,也没有血迹。   “伤着哪里了?”   手伸向他的胸膛,在被他衣服掩盖住的地方轻轻拂过,怕摸出鼓起的纱布,怕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口,手带着颤抖。   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   “没伤着,只是处理事情处理了一晚,怕吓着你就没和你说。”   蒋凝紧紧盯着他的脸,像在分辨他说的话。   而她这样一愣一愣的模样却像是一颗糖,冲淡了顾尧这些日子里的苦。   轻轻揉捏她冰冷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在她唇上一啄。   “吓着你了是不是?以后不回家都给你发短信好不好?”   一夜的胡思乱想,让蒋凝此刻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这一个月,尽管她对他冷漠不理睬,但他对她是形影不离的,他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个晚上,随着时间的流淌,她甚至在想他不会再回来了。当清晨醒来,那个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梦境般场景,就像时光倒流回到了她流浪在巴黎的时间,回到那些没有他的日子,她承认,她害怕了。   “你不是要求我多晚都回来吗?你自己都不遵守,以后你就别要求我。”   “昨晚是特殊,下不为例好不好?”   一阵酸意涌过,蒋凝快速眨了几下眼睛,让眼中的湿意消失,站起来,然后在关上房门前放下一句话。   “下不为例。”   顾尧笑看着她别扭的模样,而当门合上的刹那,他便捂着嘴冲向了厕所,强忍着将门轻轻合上把水龙头打开,才蹲在马桶边上一阵呕吐,刚刚和蒋凝说着话时,一股晕眩感越发强烈地向他袭来,幸亏蒋凝及时回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对,没错,一次性的,全上了! ☆、55   蒋凝现在越来越喜欢去做康复训练,并不是康复不再痛了,是当看着手从缓缓抬起到能将细小物品抓拿起来,她觉得再烈的痛她都能承受了,她只想快点快点再快点。   而蒋凝的每一次进步,没有人比顾尧更加喜悦与激动,当蒋凝第一次缓缓将手抬起时,顾尧双手一直虚扶在她手的下方,紧张的模样像极了扶着刚学走路的顾熠,而当蒋凝终于拿起一个杯子,虽然杯子只是离桌不到一厘米然后被打翻倒了他一身水,他却傻笑着看她,不停说她很棒,说得她脸都红了。   这天在蒋凝正在训练时,他找吕医生问蒋凝的情况。   他想从吕医生口中得到一个蒋凝痊愈的时间,不想吕医生却面露难色地看着他。   顾尧的心瞬间下坠,有着不好的预感。   “吕医生,有什么您不妨直说。”   “我一开始没有说明,是因为我不想打击你们治疗的积极性。”   这句话让顾尧下坠的心悬在一个黑暗的空中。   “因为小蒋的手伤得严重,而且耽误治疗时间过长,她左手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也只能抬起来和拿一些轻的东西,连重物也拿不了。”   这样的结果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最初开始治疗时,看着那只已经萎缩的手臂,他也曾想它永远也好不了了,只是吕医生不说,蒋凝的情况也一天比一天好,他想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坏的,才有勇气来询问吕医生。然而,结果却是早已注定好了。   看着顾尧脸上痛苦的表情,吕医生轻拍一下他的肩膀。   “她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你说是不是?”   顾尧深吸一口气,“是的,只要她还活着,就足够了。”   只是怕蒋凝和他有着一样的期待,或者是更甚,期待哪天她能完全变回以前的模样,如果现在告诉她这个结果,她会不会再一次失望到放弃?   回到治疗室,蒋凝已经结束了训练,每次训练下来,她都会是一身的汗,只是现在她都是笑着的,连看着他都是笑着的。   “怎么了?”   往常每次她对顾尧笑,他则会回她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今天却只是扬扬唇角,不对劲啊。   “没什么,我下午又要出去一下,想给你请个假。”   蒋凝笑容一收。   “你出去不需要和我请假啊,你只需要记得你给我定的规矩,你做不到我就不遵守了。”   顾尧听着她夹着威胁的话语,宠溺地抚她的发,关于手的事,还是晚点再告诉她吧。   **   当严琅走出酒店,便看到他父亲的车正停在门口,司机向他走来。   “少爷,老爷请您上车。”   刹那抗拒后,严琅还是随着司机走向车。   坐进车厢,严琅故意让自己隐在阴影里,不去看父亲,也不让父亲看清他。   两父子谁也没有开口,像彼此都在酝酿着什么。   其实严琅并不怕父亲,相对于母亲,他似乎更愿意和父亲说说心里话。只是现在的情景,严琅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琅,是不是感觉到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当看到父亲的车,严琅的就想到,父亲应该什么都知道。这段时间他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父亲都应了如指掌。   所以此刻他在父亲面前才感觉抬不起头来。只是一个月,他经历了人生中最频繁的拒绝,碰上了人生中最多的壁垒,曾经的雄心壮志变成此刻的灰头土脸,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怀疑他在严氏所作出的一切成绩都只是父亲为了哄而他做出来的假象。   “爸,我是不是真的不如别人?”   严文政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此刻的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自信与魄力。   “你说的别人是指顾尧吗?”   严琅顿时觉得脸上一热。这一个月,每当失败他总是拿自己和顾尧比较,顾尧在几年前同样离开了家族企业自行独立创业,只是顾尧似乎只是一个华丽地转身就拥有了GY,用短短几年时间就将GY发展为行业顶尖,而他如今却寸步难行。   他在这一个月里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永远摆脱不了严氏严家这个标签,每次去与人谈合作,别人看到他就像看到严氏的支持般的眼神与期待,而听到没有严氏后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拒绝,真的让他挫败到极点。   难道他就真的不如顾尧吗?   “如果你有这样的比较心理,那我只能说你真的还不够成熟和聪明。”   以前听到这样的评价严琅会不服,现在他却也觉得自己太嫩了。   “你有想过你和顾尧的不同吗?”   严琅沉默着不回答,其实他觉得他和顾尧像极了,家世学历经历,他唯一想到的不同,就是他的能力不如顾尧吧。   严文政看着如此没有斗志的儿子,叹了口气。   “单从创业这件事来看,你和顾尧看似都是离开家里独自奋斗,但是顾尧的路其实比你平顺。当初顾天明确声明将长和交给顾舜全权管理时,这就是在和外界说明顾尧得不到长和半点好处,这些看来残忍无情,其实顾天是给顾尧把前路都清干净了,顾尧想走什么道路,他可以随着自己的想法和能力轻松的往前走。但是小琅你不同,你私下和家人说你要离家独自创业,这事别说外界不知道,连你爷爷也还不知道,所以严氏就很明显地挡在你的面前。”   严琅眼睛瞬间闪亮起来,看向父亲,严文政却冷冷开口。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帮你,我是来说服你的。或者我换个方式说,严家和严氏都很需要你。你现在可以因为一时之气去创立自己的事业,我或许还能撑着严氏10年,让你任性个10年,但是10年后呢,严氏你觉得我可以交给谁?你是真的能眼看着严氏交给外人吗?还是你愿意放弃你一手创立的事业?这话对你来说可能会残忍,但是你真的不需要也不能用自己的事业。”   这一个月来,他不单止冷眼看着严琅碰壁,有一些壁甚至还是他设的,很残忍,但是除了严氏外的事情,他不能帮,严琅不能要,这就是残忍的事实。   严琅从小就被教育,他对严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生来就是严家人,严家给了他最好的一切,他也努力回报他所能给予的一切,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然而,今天他第一次明白,严家会成为立在他面前的一座山,一座让他渺小得不被看清的高山,一座阻碍他获得幸福的高山。   “爸,这一刻我痛恨自己是严家的人。”   “小琅,这个世界很多东西不能用爱和恨来定义,例如责任。”   **   下午当顾尧回到家时,被屋里的景象吓了一跳。为蒋凝准备好的晚餐连着盆子全部摔碎在地上,还有那对发光的玻璃杯一并四分五裂在地上,在餐桌附近混乱一片。顾尧慌张地张望,在见到抱腿缩在沙发上的人时松了一口气,绕过混乱去到她身边,她把头埋在膝盖处,却在他伸出手时准确开口。   “不要碰我。”   自车祸那天后,连着几日她没再用这样痛恨的语气和他说话,一个下午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蒋凝猛地抬头看他,哭得红肿的双眼,脸上湿漉漉一片。   “你准备瞒我多久?”   顾尧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指的的是什么,也不敢问。   她将手中的电话扔向他,电话砸到他胸膛后落在沙发上。   “如果不是我今天打电话问吕医生,我这只手永远都好不了这件事,你怎么什么时候告诉我!”   听到是这件事,顾尧暗自舒了一口气,反问她。   “那你告诉我,听到这个结果你准备怎么做?”   这样的反问让蒋凝一愣。   “你是准备继续治疗还是放弃?”   蒋凝愣愣地瞪着他,在满心欢喜地向吕医生要一个痊愈的期限得来的却是一个绝望后,她被愤怒和怨恨完全笼罩,她不知道她要怎么做,她只是想将她满腔的愤恨发泄到这个人身上。   “如果你准备继续治疗,那告不告诉你结果都一样,如果你要放弃治疗,我就更确定不应该告诉你。”   “你……”   “那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蒋凝一顿,手用力到颤抖地指着大门。   “我要你现在就离开,我不要看到你!”蒋凝激动地冲着他吼。   顾尧静静看了她一会,她气得脸都红了,瞪着他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在他满目疮痍的上再捅一刀。敛下眼眸站起来,在蒋凝以为他真的要走的时候,他却捋起衣袖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   “我收拾好了就走,怕等一下是要扎了你的脚。”   他一边收拾一边解释。   蒋凝听着他要走,心又不舒服起来,走向他,伸手就想将他拉起来,他却看着她赤着的脚时转过来想将她抱起,一转一伸,蒋凝伸过去的手成了对顾尧用力的一推,然后一声闷哼,顾尧的手狠狠扎上了地上的玻璃。   当看着血以他的手为中心迅速蔓延开来,鲜红一片,蒋凝吓懵了,顾尧似乎也是愣住了。在蒋凝不知是该叫救护车还是该先止血的时候,顾尧扯过纸巾按住伤口,然后一转身,‘嘭’地一声,门响亮关上。   蒋凝愣愣地看着紧闭的大门,似乎在等着它再次被推开,只是当视线移到地上惊心动魄的血迹,她想,不会了。沿着玻璃上的一滩,鲜红一滴一滴,一条轨迹直到门口,她没看清顾尧的脸,不知道他离开时是怎样的表情,只是这样血也不止就离开,是不是就说明了什么。   顾尧走后,蒋凝反而冷静下来了,将地上收拾好,然后一点一点将地板擦干净,每擦到一处鲜红就让她心里一颤。   电话突然响起,蒋凝吓了一跳后扔下抹布冲过去抓起电话。   在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时加速的心跳缓缓慢下,她怎么忘了,自重逢他就没给她打过一通电话。   “师兄。”   “我们今晚见面吧。”   地上的混乱让她下意识要拒绝,严琅却不给她机会。   “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   蒋凝走过去将抹布捡起来。   “好,我知道了。”   把吓人的血迹都擦干净,蒋凝才给自己洗漱,其实今晚她不想出去,是因为一片混乱,也因为她怕有个人会回来,怕他见不到她,怕她见不到他。   严琅接上蒋凝就一路直奔墨湖,似乎每当他们要说些什么重要的话,都会选在墨湖。已是寒冬,墨湖上结了一层冰,气温低得只能躲在车里开着大大的暖气。   两人各怀着心思,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严琅静静看着那片湖,想着两人第一次来到这个湖泊见到的景色,那轮圆月,那片波光,那个人,现在什么都没有,只剩一片冰凉的墨黑。   想起那时他那么坚持要一个尝试的机会,想起那时她那么勇敢要做一个摘石榴的人,想起每个人当时的决定。   “你后悔吗?”   蒋凝没听清。   “什么?”   “当初在这里做的决定,你后悔吗?”   蒋凝随着严琅的目光望向那片墨黑,当初的决定吗?   想起,当初她就是在这里告诉严琅,即使摔得浑身是伤她都要做那个摘石榴的人。   回过头来,果真摔得遍体鳞伤,摔着的时候真的很痛,痛得后悔,痛得怨恨,痛得怒不可歇。然而,如今痛过了,再问她后悔吗,她竟回答不出来。   她也曾一再地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真是傻得可以,傻得可怜。   我为什么就执着于这一个男人。   是的,就是执着,她为什么要执着,得过且过不可以吗?不是最想要的那个不可以吗?   闭上眼,脑海里出现了儿时那片石榴树,石榴树下围着一群小孩,小孩围着的中间有一个女孩正躺着,她的衣服已经被划破,手脚处也挂着血痕,小孩都在叽叽呱呱地说着什么,突然地,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双手紧紧捧着一颗通红的石榴坐起来。在回去的路上,女孩走路一拐一拐地却将石榴抱在怀里谁都不给。   蒋凝问女孩,摔得痛吗?   女孩噘着嘴点点头,痛。   蒋凝再问,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摘吗?   女孩扑闪着清澈的双眼看她,难以理解地问道,为什么不摘?   蒋凝睁开眼,泪从眼角滑落。   “不后悔。”   摔痛了,痛得都忘了当初她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然而,原来只是她没有年幼时那么勇敢而已。   在石榴抓在手,甜留在嘴中的那一刻,所有的决定就不应该后悔了。   严琅看着蒋凝笑中有泪的样子,一直紧绷的脸渐渐放松,最后唇角不自觉上扬。   想听她的回答,既是想知道她的答案,也是想让她告诉他,他今晚决定的答案。   后悔吗?   不后悔,是的,不会后悔的,无论是她,还是他。   “蒋凝,我们分手吧。”   顾尧又一个晚上没回家,不仅不回家而且电话也不接,蒋凝想,以后她彻夜不归,看他还有什么理由说她。   第二天,他的电话回过来,蒋凝故意等了两下,接起来却发现不是他。   “蒋凝,我们见一面。”   “顾尧呢?”   “他现在不见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尹立轩咬紧牙,心中一万只曹尼玛奔过,顾尧现在那个鬼样子,他的确想让蒋凝见见,只是有人不允许。   “有什么我和他聊。”   “我要告诉你的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你,你不想知道不来也行。”然后尹立轩快速说出一个时间地点,接着丢下一句多一分钟我也不等你,便把电话狠狠挂断。   她不知道为什么顾尧没接电话,她不知道他又瞒着她什么,她只知道尹立轩真的不会等她。   尹立轩准时到达约定的地点,他告诉自己只给蒋凝一分钟,然后很欣慰地发现,蒋凝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   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她不施粉黛的脸是一种病态的白,一个马尾,白色羽绒服,只有一双眼仍有几分初见时的模样,他真的不懂,他最好的朋友怎么就这么非她不可。   “顾尧在哪里?”   其实她现在只想知道顾尧在哪里,什么秘密,如果顾尧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可以不知道。   “蒋凝,你能告诉我,你还爱顾尧吗?”   蒋凝看着他,只觉得这个问题不应该由尹立轩来问,不合适。   尹立轩看出蒋凝不想回答他,也罢。   “爱不爱也无所谓了,今天我要告诉你这些也不是想要你能和顾尧在一起,在我看来,如果你同意,我给你安排最好的医生,然后把你带到一个顾尧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对顾尧来说应该更好。”   蒋凝想起顾尧受伤的手,看来尹立轩知道了。   “顾尧的手怎么样了?他怎么不接电话?”   这个问题却让尹立轩原本冷冷的目光变得一厉。   “你真的从来没有认真看过顾尧呢。”   他直直瞪着蒋凝,嘲讽地勾起唇角。   “连顾尧叫不上名字的人都懂得给他发短信而不是打电话,你居然还问我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蒋凝不敢看尹立轩的目光,那像是她做了多么大的错事,尹立轩则继续追问。   “你不是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吗?那我问你,你知道他一直在吃药吗?你知道他每个星期都固定去的一个地方是哪里吗?你知道他上个星期刚昏迷入院,昨晚便又进了医院吗?”   “看到你这么震惊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在丢下这一连串让蒋凝无法消化的问题后,尹立轩却端起咖啡浅酌着,看着窗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尹立轩,把话说清楚。”   过了好一会,似乎等他把情绪压抑下去,他才开口。   “蒋凝,你给我好好听着,我说顾尧并不欠你不是我偏帮他,而是他一直在偿还,而且早该还清了。”   “一年前的事情不是只有你受到伤害,或许你想不到,就像顾尧也想不到你会遭到枪击一样,你在巴黎的那通电话成了顾尧的梦靥,他去巴黎寻了你一个月,回国后他便再也听不了电话,每次听电话他都会心跳加速至呼吸困难,甚至是心脏疼痛,他做了一切检查,他的身体是健康的,只是他就是听不了电话,所以从那以后每个星期他都要去心理医生那里接受治疗。”   “上个星期你和严琅情意绵绵一起回家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一辆车一直跟在你们的后面,这事也不怪你,那辆车本来是跟着顾尧的,只是它突然转了方向向你们的车加速冲过去,顾尧便用自己的车挡在你们的车后面。很幸运,他只是脑震荡昏迷了一个晚上,醒来后说什么也要出院回家。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他那么着急着要回家是为什么。”   “至于昨晚他的左手被缝了十几针,也是因为你吧?”   “啊,还有你自以为很厉害的GY收购案,很抱歉地告诉你,你最后得到的那10%的股份,其实是顾尧用自己的股份与陈磊换来的。”   蒋凝的脑中嗡嗡嗡地回响着尹立轩所说的事情,她骄傲她攫取了他的事业,她埋怨他没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她记住他每周都会向她请假出去一趟,她生气他那夜的不回家,一件一件,串成这一路,每一件似乎都有迹可循,只是她从来不闻也不问。   想到最后,她决定不想了,站起来对尹立轩灿烂一笑。   “谢谢你,我先走了。”   然后在尹立轩诧异的目光中大步走向阳光,那个阳光照来的方向就是家的方向。   回到家时,在门口蒋凝就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声响,倚在墙上她听了很久很久,直到声响停下才往里走。转到光亮处,顾尧正好捧着一个碗出来。   “你回来了?”   他本来双手捧着碗,见到她便悄悄地将左手放下。   “你先吃这碗吧。”   他将那碗面放到蒋凝面前,转身又进了厨房。   看着这面,蒋凝有些愣住。宽面在下,微红浓白的汤,大片牛肉和青菜铺在面的上面。以前他错过晚饭或是想吃宵夜,她就会给他煮面,样子和这个一模一样。   自从左手不能动,她就没有再煮过饭,连最简单的面也没有。感觉就像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突然断了手筋,就再也不想触碰和武功有关的事情,因为触碰了,失去的感觉会变得尤为明显。   所以这个面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复杂感觉。   尝了一小口,不单止卖相熟悉,连味道也是熟悉的。   以前的她喜欢做菜,除了想让顾尧和顾熠吃她做的饭,她也是真心喜欢烹饪,喜欢味道的创造,浓一点,淡一点,全根据自己的口味而定。   然而,这些现在都做不到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而有人却做到了。   他说过想做出她煮的味道,他做到了。   顾尧看着她面前那碗被吃了一小半的面,满意地笑了。   “你教过李妈,所以这碗面是煮得最像你的了。”   “以后你再教我吧,你想吃什么菜我都可以做出来。”   蒋凝听着想着,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把面推到旁边的位置。   “你别做了,过来把这碗面吃完。”   顾尧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蒋凝,在她身旁坐下,夹起第一口面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蒋凝一眼。   “怎么?我吃过的所以不想吃吗?”   顾尧无辜地朝蒋凝眨了一下眼睛,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没吃过,就开始大口的吃着面。   蒋凝笑,他是吃过的,在他们最甜蜜的那段时光。   看着他只用右手拿着筷子,而左手故意藏在了桌子底下。蒋凝探过身抓住他的手臂,他本能的一挣,含着面看她。   “继续吃你的面。”蒋凝示意他不要停。   然后小心地继续把他的手移到自己的双腿上,包着满满纱布的左手掌,整只手掌连着手腕都缠绕着绷带,只有几个圆润的指尖露出来。   顾尧感觉到捧着他手的双手在颤抖,连忙解释。   “并不严重的,就是皮肉伤,很快就好了。”   在他口中说出来的,没有一个是严重的,蒋凝渐渐明白,嗯一声代表听到。   拇指滑过一个个指尖,滑滑的,弹弹的,蒋凝竟觉得有些可爱,不知道他的手原来也有这样的触觉,忍不住轻捏一下指尖。   顾尧刚吃下的一口面突然呛在喉咙,猛烈咳嗽起来,蒋凝护着手拍他的后背。   “怎么吃个面也能呛到,你又不是熠儿。”   顾尧咳得脸都红了,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人的指尖触感是很灵敏的吗?他这样清心寡欲一年多的人,哪经得起她这样撩拨!   等顾尧把面吃完了,蒋凝去他房间拿出一套睡衣,然后把人拉到浴室,拿出一个塑料袋把他的左手套住。   “去洗澡。”   今晚的她实在太奇怪了,按说昨晚那样生气,她即使不把他赶出去,至少也是冷言冷语的,这突然的靠近,顾尧猜不透她这是要干什么。   “凝儿,你这是怎么了?”   “你身上都是医院的味道,洗完再告诉你。”   顾尧抓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这衣服是尹立轩新送来的,应该没有味道的,但看着手中的家居服,她不赶他出去,他也没有任何异议了。   等顾尧洗完澡出来,惊讶地发现屋子里的灯都关了,而更惊讶地是,蒋凝正站在浴室门口直直地看着他,黑暗中,只有她的一双眼睛映着浴室唯一的灯光,异常闪亮,黑色的蕾丝吊带裙,潮湿的发黏在她的颈,她的肩,还有她乳白的沟壑上。   顾尧知道,她是在等着他的。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两步就将她抵在墙上,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唇,她却不畏惧,拉过他的手,将他带往卧室。   一到卧室,抵着门板她便勾着他的脖子亲吻了他,她的吻很急切,也没有章法,就一直对他的唇又吮又啃,顾尧却觉得她可爱极了,因为她的吻技一点也没有进步。   她的吻越来越深,就像要把他吃掉一样,顾尧动情地配合着,将她越抱越紧,就像要把她揉进他身体里一样。她吻累了,软软趴在他怀里,他就把她抱坐在床边,搂着她给她顺气,她歇够了,他又低下头等着她又亲又咬。不知吻了多久,吻得两人都动情不已,蒋凝的睡裙被褪至半裸,顾尧的上衣也被脱去,滚烫的肌肤贴在一起,蒋凝伸手想要除去顾尧的裤子,一触即发时,顾尧却把她止住。   “凝儿,你先告诉我,怎么了?”   蒋凝愣了愣,却倔强地什么也不说,又要去脱他的裤子。   顾尧宠溺地任由着她,护着她的腰不让她掉下去。   她却慌乱地将他裤子上的绑绳打了死结,越扯就越紧,越紧就越用力扯,扯着扯着人就哭了起来。   顾尧叹了口气把人护得更紧,让她靠着自己身上撒气,安抚地拍着背,吻她耳侧。   “到底怎么了?”   蒋凝不理他,哭得越来越大声,哭着哭着像气不过来就抡起拳头在他肩膀上捶两下,顾尧把拳头抓住下移到胸膛的位置。   “打这里手不疼。”   看着拳头下他的胸膛,尹立轩说,他心脏会痛,是这个位置吗?捏着的拳头使不出力,取而代之,低头轻轻一咬,他只是一颤,然后把她抱得更紧。   “我又做什么招惹你了,嗯?”   最近蒋凝学到了一些无理取闹的本领,错因他的不因他的全都归他,他有时候也无奈但都甘之如饴。   正想着是不是昨晚没回家的事惹她生气了,“我昨晚去……”   怀里的人突然坐直,冲着他吼道。   “对,就是你招惹我了,是你先招惹我,是你让我当了未婚妈妈,是你要我在你们身边又什么名分都不给我,是你给了我温暖却又把我丢掉,是你是你,全部都是你!”   “你自私,你自以为是,你问我怎么了,我凭什么要说,我为什么要说,我不说,我就是不说!”   她吼得很凶,哭得很惨,说的话也不清不楚,但听到最后时,顾尧笑了。   用力吻了她一下,把她放倒在床上,手撑在她头侧,脸正对着他,认真地看着她。   “好,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来说。是我,是我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是我让你成为熠儿的母亲,是我以熠儿为借口让你留在我身边,是我爱上你了又贪心想要更多,是我知道你很痛苦也不舍得放手让你离开,是我让你痛,是我让你恨,我自私,我自以为是。”   顾尧握起蒋凝的左手,十指交缠,印上一吻。   “但除了送你去巴黎这个决定,其余所有决定我都不后悔,我不后悔自己成为了你第一个男人,我不后悔让你成为我儿子的母亲,我不后悔把你强留在身边,我都不后悔。正是一个又一个看似错误的决定,我们才能彼此纠缠着走到了这里,过程虽然不尽愉快,却让我拥有了你。”   他的目光带着力度,让蒋凝的双眼一点点也离不开他,然后一边听着他说,一边看着他流泪。   “我爱你,蒋凝。”   他还是那么霸道,也还是那么直击她的内心。   她也曾想,如果没有那个夜晚,没有决定生下熠儿,没有忍着委屈去当一个阴影里活着的人,没有所谓的回国报仇,甚至没有被送去巴黎落下的左手永久残疾,没有这一个又一个,他们又会如何。   这么一想,才猛地醒悟,如果随便一个决定有变,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就会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痛吗?恨吗?悔吗?   和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比,她似乎都能忍受了。   就这样,突然就不恨了,不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这么任性,只是,不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一直很安静…… ☆、结局   当惊涛归于平静,顾尧觉得一切并不真实,微光下,身侧的人睡得那样安稳。这样的梦,他做了太多遍了,以至于他陷在那里,分不清如今是梦里还是梦外。她呢喃着转身,背对着他继续睡,看着那个隔绝着他目光的背影,他伸手从她颈下穿过,将她抱着转回来,等她又趴回他的怀里,不满地在他胸前蹭了蹭,再沉沉睡去,顾尧才满意地抱着她一起进入梦乡。   早晨醒来,怀里的虚空让顾尧惊醒,怔着不知是否梦醒,不相信地冲出房间,直到在厨房找到那个梦中的人。   一把从后将她抱住,差点打翻她手中的蛋液。   “顾尧!”   “你那么早起来做什么?”   忽略她的不满,脸蹭着她发,在上面细吻,闻着那让他心安的气息。   “我饿了……”   某人得意地笑,大量的体力消耗的确促进胃部消化。   “嗯,我来。”接过她手中的碗。“不过你先让我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吃什么?”   迎着她抬起的头,低头准确攫取她的唇细细舔了一番,补回刚刚起床就准备做的事情。   “吃这个。”   蒋凝气他使诈,但在他甜蜜地亲吻下,唇角一点点抑不住往上扬起。   早餐在两个伤残人士合力下完成,所以等两人吃完早餐已经过了去复健的时间。自从那晚,顾尧没再提起去康复训练的事情,蒋凝在想顾尧是不是不再要求她去了。   顾尧将盘子放到水槽,把蒋凝拉到客厅,抱着她就静静窝在沙发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蒋凝奇怪地看了他好几回,但每次她一看他,他就在她的眼睛亲吻一下,然后还是什么也不说。   当蒋凝放弃要去询问他,那人却开口了。   “有几件事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   蒋凝听到这个问句,有点乐,这个人什么时候学会与人商量了。   连忙点头,“好。”   “首先,关于你的手,我问过吕医生了,你不需要再每天去复健了,改为每周去一次即可。”   蒋凝认真听完最后一个字,想,这不太对吧?   “这是商量?”这不是通知吗?   “我们要商量的是,你要选择一周的哪一天去复健,你想哪天我都听你的。”   这是什么和什么,蒋凝气极反笑,抬手捏他的脸。   “那还有什么要商量的,你一并说来听听。”   “春节快到了,我们去接熠儿回来吧。”   “嗯,要商量的是哪一天去接熠儿。”   在她额头奖励的一吻。“聪明。”   “还有呢?”   “我们结婚吧。”   他还是保持着那温和的笑,只是眼中满满的认真和紧张,蒋凝知道他没有笑着那样轻松。   “也是由我决定哪一天?”   “嗯,你决定。”   蒋凝哦了一声,就学他刚刚的样子,窝在他怀里什么也不做,也不吭声。然后换顾尧时不时看她一眼,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是提醒你要答案。   在顾尧要再一次吻她时,蒋凝往他怀里一躲。   “你每个星期六都要去看心理医生,那我就定在周五去复健吧。还有两周是春节,我们先去你那打扫一下再接熠儿回来,定在下周一如何?至于结婚,你等我通知吧。”   他知道她见过尹立轩,所以他并不惊讶她知道他看心理医生的事。   “好,但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问题?”   “当然。”   “这个结婚时间有没有一个大概的范围?”   蒋凝想了想,“过完年吧。”   顾尧心一跳,正想将人紧紧抱起,但一转念,问道。   “年后?”   “嗯,年后某一天。”   顾尧无奈地一笑,轻捏她的脸。过完年第一天是年后某一天,十年后也是年后一天。但顾尧只是宠溺又无奈地喊了一声凝儿,便没再说什么。   顾尧按照蒋凝的安排,一天两人一起回顾尧家找人打扫了一遍,一天顾尧陪着蒋凝去做康复训练,然后一天蒋凝陪顾尧去看心理医生。   一开始蒋凝提出要陪他去看心理医生时,顾尧并不觉得怎样。然而当明天就要去时,想了很久,顾尧明白他可以让蒋凝知道他看心理医生这件事,但他不想让她看见他接受治疗的样子。   “你一定要去吗?”   蒋凝在书中抬头,意外地看见他眼底的不安,放下手中的书坐到他的怀里。   “你不想我去吗?”   顾尧轻抚她的脸庞,想起在治疗过程中,他曾心痛难抑地哭泣,被催眠的时候也试过恐惧地痉挛,还有一些他不清楚但一定是表情痛苦的时候,他都不想让蒋凝看见,凝着她点点头。   她刚开始提出一起去时,他只是沉默一下就答应了,蒋凝想这件事情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是件好事。然而,此时他眼里划过的悲伤与不安,蒋凝心一沉,一阵阵疼痛酸涩像泡泡在心底冒出。她何曾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悲伤与不安,这不是和他完全无关的两个词吗?   手圈上他的脖子将他拉低,仰起头吻向他的眼,吻去他眼中的疼痛。   “尹立轩说你是在恐袭那晚的通话后不能听电话了,那通电话是我给你打的,我可以认为因为我对你很重要,所以你才会这样吗?”   顾尧顺势埋头在她的颈项间,声音在耳后低低传来。   “你对我有多重要,你还不清楚吗?”   蒋凝感觉到那用力抱住她的手臂在颤抖,还有他胸膛的起伏,只是提起也让他不安与恐惧吗?心疼地眼眶湿润,蒋凝侧头一点点亲吻他的肌肤。   “我只是想和你的心理医生谈谈,如果症结在我,或许我能帮助你。你不想让我看我就在门外等你,我什么也不看,让我帮你好不好?”   顾尧将她越抱越紧,他也曾以为她好的名义让她承受了许多事情,他想,只要是对她好的,其他的都是次要的。然而,当事情转到他身上,他才发觉真的难以接受,即使知道她这是为他好,但就是有那么一面他不想让她看见,就是有那么一刻他不能完全向她袒露。   蒋凝感觉到他浑身的僵硬,那种自己与自己抗衡的用力,用力到浑身颤抖,蒋凝心疼了,她不想勉强他了。   “我不去了,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我在家等你,煮好面等你,好吗?”   蒋凝的妥协却在瞬间击中了顾尧心中最柔软的角落,相比他对她的强硬,她一直都是如此疼惜他,从来都不舍得对他狠,连勉强他都不舍得。   对她的渴望在瞬间喷涌而起,低喃着她的名字将自己深深进入她的身体,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心中那样浓烈的爱与疚。   早晨,窗帘漏进的光让蒋凝醒来,睁眼看到的是他微微皱着眉的睡颜,定定看了好一会,直到他皱着的眉缓缓舒展开。   手临摹着他脸的轮廓,以前也这么贪恋地看着他,细细地看,他好像和那时有些不一样了,然而,她发现,无论哪一面她都爱着。   洗了小米放进煮锅里,单手将蛋打进锅里煎好,拿出他先备好的小菜简单的凉拌,蒋凝想,以前所有的软弱都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让自己更恨,让他更愧疚吧,说什么不能再煮食,现在她却用十几分钟做完了。   所以当顾尧被人吻醒时,闻到屋里飘荡着红枣小米的清润甜味。蒋凝见人醒了就想离开,某人又怎么肯,搂着又要将人衣服剥了,但是吻来到她的锁骨处,视线定在那处鲜红,仿佛都要渗血了,顾尧停下,在上面疼惜地轻吻。   “疼吗?”   昨晚的他带着情绪进入她的身体,除了一时的错愕,她随即紧紧抱着他。当她恨他,他可以让自己强装,而当她爱他,他就将所有软弱都袒露在她面前,这样的他,她又怎么会推开。   “不疼,不过你约了医生的,起来吃早餐了好不好?”   顾尧疼惜地抱了一会才放她离开。   等洗漱完出来,看见蒋凝正在给他盛小米粥,还有桌上的小菜鸡蛋,他皱着眉拿过她手中的勺。   “以后饿了让我起来给你煮。”   蒋凝笑看着他包着纱布的左手,“我们也就彼此彼此。”   顾尧随她的视线看着自己的手,举起来尝试着握拳头,已经没什么痛感了。   “我快好了。”   给两人盛好粥,面对面坐下,他握过她双手仔细看,幸好没有伤口。   “我说认真的,以后家务活你都别做。”   “如果我想做呢?”   顾尧尝了一口小米粥,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那先问过我,我陪着你做。”   看着他尝了一口小米粥后弯起的唇,蒋凝才笑着吃下粥。   “好。”   在出去前,蒋凝看见顾尧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踮起脚给了他一个吻。   “早点回来。”   吻过后他脸上还是没有笑容,撒娇地抚上他的脸,嗯,她的左手已经可以抬至他的脸庞。   “你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结束了就给我马上回来。”   她的手现在越来越好,有一半的功劳是因为他,每天坚持给她热敷加按摩,即使左手受伤了也要一只手给她慢慢揉按着,这就是他每天的任务。   这时他绷着的脸上才荡出浅浅的笑容。   “手那么凉,去把外套穿上。”   蒋凝看着自己身上两件加厚的家居服还有开足的暖气,有些无奈地点点头,然后把他推出门。   回到家时,蒋凝就像答应他的那样,煮好面等着他,刚刚下好的面,滚烫而诱人。   原想蒋凝会询问他治疗的情况,但一碗面吃完,她说着今天收到了Jenny的邮件,说着因为太久没煮差点把面煮糊了等等,就是只字不提他看病的事,这不由地让他松了一口气。   心理治疗不像康复训练,手可以因机械训练一点点动起来,但心却不能。他已经看了大半年的医生,没有变好也没有变更坏,只是变得有些麻木了,麻木的不知该怎么努力。这些他都不能也不想和蒋凝说。   在顾尧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时,蒋凝趴在门边拿着他的手机问道,   “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手机啊?”   “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让你看的东西,你用吧。”   “哼,别以为你这么说了我就不看了。密码是什么?”   “你的指纹就可以打开。”   蒋凝惊讶地拇指一按,真的开了。   “你什么时候盗用我的指纹了?”   “某天你躺在我腿上睡着的时候。”   某人笑着走开,然后在他收拾好去沙发上抱她时,她则拿着他的手在她手机上按了几遍。   顾尧轻笑。   “你这是在以表清白吗?”   “对啊,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让你看的哦。”   宠溺地揉她的发,鼻尖轻轻摩擦着她俏皮的笑脸,而她拿着手机在敲来敲去的。他还没看清她敲了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机‘叮’的一声亮了。顾尧拿起手机,发现界面上一个陌生的绿色标志下她的名字出现,放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我在你手机装了个程序,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只是想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来,我教你用。”说着蒋凝拿过他的手机面向他。“这个程序叫微信,就类似QQ,只是它的视频和语音功能更便捷,现在大家都在用。今天Jenny说要和我微信聊天,我问她微信是什么,她就对我无语了。按她的话就是,我们都是和时代脱节的人。”   “即时通讯不是有电话吗?”何必用一样复杂东西来取代简单固有的东西,而且他身边也没有和他玩微信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们也是要适应一下这个社会。”蒋凝点开微信,他的通讯录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点开她的头像是她刚刚发过来的一个表情。   “它不仅可以打字聊天,最主要的是它的语音功能。”说着她按着手机举到他唇边,“你说一句话试试。”   顾尧看看手机上跳动的麦克风标志,又看看蒋凝期盼的眼神,凑近手机。   “凝儿。”   蒋凝松开按着手机的拇指,马上,她的手机也‘叮’的一声。她兴奋地点开微信,然后他的声音就在手机里出来。电话中传来的声音让顾尧下意识地皱起眉,声音中浅浅电流声,就像通话的声音,但很短,心跳一促随即又过了。   望向蒋凝,她脸上的兴奋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紧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顾尧明白过来。   她不去见他的心理医生,她也不问他治疗情况,但是她从不停止去关心他帮助他。   她不想给他压力,却把压力放到自己身上。   拿过手机,按照她刚刚教他的那样,对着手机看着她说。   “我会加油的。”   然后她一直凝着的脸绽放出一朵花,一朵开到他心里的花。   **   蒋凝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行李,玩了一会手机抬头,看见不远处排队取票的某人竟与一名妙龄女子正交谈甚欢。说是甚欢,其实她只看到女孩甜甜地笑看着某人,而某人只给了她一个背面。两人不知道说着什么,女孩突然拿着手机凑到某人面前,而某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手还放在胸前一挡。   蒋凝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随着语音一起发了出去。   某人感觉手机响,拿出来一看,便回头望向她。   见她挑眉示意他看手机,顾尧点开微信一看,是一张他和旁边女孩的照片,还有一条未读的语音,点开语音她的声音传来。   “注意点影响啊~”   调笑的话语让顾尧唇角一勾。   还拿着手机愣在一旁的女孩,只见刚刚还冷酷地一脸抗拒的男人突然温柔地笑了。一身暗沉的着装,她还想这样的男人就适合冷着一张脸,就适合那样拒人千里,不想,这样温柔的笑却让他整个人气场都变了,暖了。随着他温柔的目光望去,不远处坐着一个同样穿着素淡的女人,及肩的短发凸显她未施脂粉又精致的脸庞,同样柔柔地回视着她身旁的男人。   看了好一会,身旁的男人仍低头发着微信,发完就抬头望向那女人,他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甚至忽视身边所有人的存在。女孩放下原想要他联系方式的电话,默默地转过身去。   当顾尧拿着机票一步步走来,蒋凝的视线也随他一步步移动,她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这个男人,英俊的脸庞,修长挺拔的身材,贴身的毛衣微微勾勒出的结实身型的轮廓,无法隐藏的气场,单从外表他已经如此瞩目,更何况他一个又一个的身份背景。   他在她身边坐下,首先探过手来握住她的左手,见他眉头又要皱起,蒋凝抢先开口。   “我已经穿足够多的衣服了,你不要再拿我左手的温度来判断我的冷暖。”   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一个习惯,每次见到她,都要先握着她的左手,如果手是凉的就免不了他指责的目光。但这他也是清楚的,她的左手血液循环不好,整天冰冷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不懂他怎么揪着不放了。   顾尧看懂她在想什么,双手包起她左手,一边揉呵一边解释。   “吕医生说,你的手要保持暖和,这样才会越来越好,下雨天也不会疼得那么厉害。”   这么一个男人,这样低下身来呵护着一个女人,再硬的话也没法说出,蒋凝就着他揉手的姿势侧身靠在他身上,闭上眼不去看各种投来的目光,只是在他气息里感受他在她手上的力度。   微信声响起,顾尧的,他的微信里只有两个人,她和顾熠,蒋凝立即抬起头期待地望向他。   顾尧本来要点开微信的手在碰上蒋凝的目光后停下。   “你为什么一直不给熠儿打电话?”   他们现在出发去瑞士接熠儿,他告诉熠儿这个消息时,他在屏幕那头一直在张望,顾尧知道他在望什么,而坐在屏幕后的那个女人同样紧张地看着他,一大一小两张脸一上一下地叠在一起,只是他们谁也看不见谁。   顾尧的问题让蒋凝原本期待的目光落下,有些泄气地头抵着他的胸膛。   “我的勇气还没储满。”   顾尧想了想,明白过来,她无愧于他,却觉得有愧于熠儿,这样的愧疚让她要有足够的勇气才能相见。   下巴轻轻摩擦她的发顶。   “你好像更紧张熠儿呢。”她要见他时什么时候有这样紧张不安过。   他话语里淡淡的酸味让蒋凝发笑。   “那是,熠儿可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男人。”   将手中的柔荑送到唇边,顾尧威胁地咬了一口。   “你可想清楚,陪你一辈子可是我,熠儿再过个二十年就是别的女人的了。”   蒋凝被他咬得一颤,他的话让她又好笑又甜蜜,这人是真吃起了自己儿子的醋呢。被他逗笑了一会,从他的话中也想起一个问题。   “你父母是不是从小就对你很严厉?”   蒋凝的话让顾尧逗弄她的动作停下,自她答应和他一起去接熠儿就没问过他父母的事,他想她是准备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处理的,他本就这么打算的,只是怎么突然又问起来。   “交给我就好。”   “嗯,我只是突然想了解一下,你说你很小的时候就要学很多东西,英语骑马数学等等,是因为你的父母对你很严格吗?”   蒋凝的话勾起顾尧的回忆,他唇角不知觉有些上扬。   “其实小时候我的反叛期比其他的小孩都要来得早,大概七八岁吧,凡是父母选的我都要否决,他们给我请了小提琴老师,我就要学钢琴,他们要我学毛笔,我就买了画具。我父母是那种一看就让人生畏的人物,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敢去一而再地挑战他们……”   蒋凝仰头望他,回忆让他的目光空空地落在远方,他的话语里,他有一个不断学习的童年,或许沉重,然而,也不失快乐的。   因为经历过严琅家那一次,这次去顾尧家她心里多少有些底,不会那么慌但多了抵触,抵触那些从上到下的审视目光,抵触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她是准备躲在他身后让他处理好一切,这样她就能回避她所抵触的一切。   只是他的话提醒了她,这个说要陪伴她一生的男人,也是一位母亲辛苦养育了30年的儿子,她的抵触抹杀了这位母亲对他那么多年的用心,甚至让他们处于对立面对峙,将心比心,这是让人伤心的。   十数个小时的飞行,早晨从首都出发,到达苏黎世时还只是下午。这个寒冷的城市很友好地在厚厚的积雪上露出灿烂的阳光。   “看来苏黎世挺欢迎你,听熠儿说这里已经连续阴天下雪半个月了,你一来就能见到阳光。”   蒋凝想,她也挺喜欢这里的,是一眼便喜欢上的喜欢。   走出机场,一名穿着挺括西装的金发蓝眼中年人向他们快步走来,对她点点头便和顾尧说着什么,蒋凝隐约能分辨出是德语,但是一句也没听懂,抬头,顾尧则流利地与那人交流着。熟悉的人说着陌生的话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顾尧将行李交给管家,侧头对上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如今目光中还流动着什么,放在她腰间的手一用力,将人带到怀里。   “怎么这么看着我?”   看得他想不顾周围的人亲吻她。   “在想你懂得英法德日阿语,怎么就不懂西班牙语?”   她的话让顾尧想起一些事,显然她也想起了。   低头与她额头相贴。   “因为要与你相遇,这个说法怎么样?”   他的西班牙语翻译。   他已经不记得为什么没学西班牙语,现在想来,或许一切都有注定,很早很早就注定。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情话了。”   一起走来,这个男人总是做的比说的多,不仅没有情话,有时甚至实话也不和她说,所以有时候不懂他,有时候误会他,有时候也恨他。   “喜欢听吗?”   以前他觉得,只要对蒋凝足够好,她会感觉到的,一切承诺和好听的话都不及他真真实实为她做一件事,而且他认为他和蒋凝能成为不需要说什么也能彼此了解的一对。   然而,那天当他把这个说法和尹立轩说的时候,被不留情面地嘲笑了一番。   “蒋凝是你肚子里的虫子还是你是蒋凝肚子里的虫子啊,你现在就说说,蒋凝此时此刻是什么想法,小的事不说,她为什么还不答应和你结婚,你知道吗?不知道吧,同样地,她也不会平白无故地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而且,哪个女人不喜欢听甜言蜜语的,你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你爱的女人笑了,这不是一件省时省力的事情吗?”   顾尧低头看见怀里的人强装如常但脸颊淡淡的粉色和弯弯的唇角,他没想省时省力,只是能让自己爱的人笑,他愿意努力去做这他不擅长的事情。   “只要不是谎话我都喜欢。”   说完这句话,蒋凝脸颊的粉色更浓重了几分,她这小女儿的模样让顾尧再也忍不住,低头在她粉嫩的脸颊一吻。   蒋凝惊讶地抬头看他,然而视线半路扫至站在车边那名刚刚和顾尧交谈的外国人,急忙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   顾尧也发现她的视线所至,牵起她的手往车走去。   “这位是Simon,是我父母在瑞士的管家,他刚刚和我说,我们很合适。”   顾尧的话让蒋凝更害羞了,但走到车边还是微微弯腰用仅懂的德语问了一声好。对方回以和蔼的微笑,帮他们把车门打开。   “他会听汉语吗?”   在Simon给他们关上门去驾驶位时,蒋凝突然凑近顾尧悄悄问。   “不会。”   这个回答让蒋凝坐离了他,说话的音量也正常。   “他没和我相处过,怎么知道我们合适?”   在顾尧还疑惑她前后的动作,只见她问着这样的话,而对转过头来的Simon若无其事地微笑。   她是越来越调皮了,顾尧宠溺地笑了笑。和Simon交代了一句回家,伸手环住她顺势牵住她的左手。   “这样好玩吗?”   “好玩,下次我也要和懂西班牙语的人当面讨论你。”   她那得意的模样,好吧,既然这样,他就不告诉她他已经学会了西班牙语这件事。   “你还没告诉我,Simon怎么说我们合适?”   顾尧想起Simon说这句话时,真诚又有些调侃的目光,不自觉往后视镜望去,手动了一下还是不舍得抽离。   “他说我的手从没离开过你。”   蒋凝意外,想了一下。   “有吗?”   顾尧没有回答,只是像印证一般在她左手轻捏了一下。   蒋凝细细想来,是有的吧。   “那我呢?”   她不自觉间做了哪些动作,她不知道而别人看在眼里的。   “你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   她的目光吗?在机场他排队时,在出口他与人交谈时,啊,原来是这样的。   有些颤抖地缓缓张开左手,他的手随即自动穿过她的指缝,十指交缠。   他们很合适,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评价他们,却比任何赞美都要好。   **   当车缓缓驶到树木越来越密集的地方,蜿蜒的林道深处蒋凝以为会看到一座城堡,不想是一幢颇具现代感的建筑出现,简单的线条,落地窗户和有些奇特的建筑风格。厚重的铁门打开是一片庭院,因为下雪看不到任何植被,蒋凝放眼望去,直到看见白白一片中,在屋子旁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顾尧感觉到蒋凝手突然的用力,随她的目光就看到已经等在门外的顾熠。车子刚刚停下,顾尧就下车给蒋凝打开车门,让她先向顾熠快步走去。   顾熠一看到蒋凝直接跑了过来,小脚踏在湿滑的路面上‘啪啪啪’作响,蒋凝紧张地伸手准备随时接着他,直到他直直冲过来,将她扑倒。   雪水浸过的路面又湿又冷,顾尧连忙将一大一小两人抱起,刚一抱起,一双小手环上他的脖子,抱着他轻轻喊了一声爸爸,喉咙突然一哽,低哑地应了一声。   小手松开伸着身子要去蒋凝的怀里,顾尧正要说什么,蒋凝已经伸出手。   “我一边手可以抱得住他。”   将熠儿轻轻送到她怀里,虽然她说抱得住,顾尧还是没有放手,左手托起顾熠,右手环住蒋凝,将两个最重要的人都护在怀里。   蒋凝凝着怀里的顾熠,一点点眼眶变红,他又比上一次见面模样有了一些改变,尤其看着她的双眼,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着。   他小嘴突然一张,一句轻声的妈妈,蒋凝满眶的泪水像受惊般崩塌而下。   蒋凝抱着熠儿压抑地哭,顾熠有些笨拙地小手轻拍蒋凝的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妈妈不哭。顾尧静静看着,打开大衣,将两人都纳入他的怀里,寒气瞬间涌入,哭声萦绕于耳,顾尧却第一次感觉到圆满这个词。   蒋凝在熠儿脸颊上疼惜地一吻。   “妈妈爱你。”   原本强行止住的眼泪,说完这句话,一阵哽咽又涌上喉咙,蒋凝用力吞咽,把顾熠小心交给顾尧,还是没忍住躲到顾尧大衣内轻轻抽泣。顾尧宠溺地轻揉她的发,任由她往他怀里钻。   “我们进去吧,这里冷。”   顾尧一手牵着她,一手抱着顾熠,往别墅走去。   Simon把他们引进门后,他们才发现屋子里没有人,蒋凝原本还在为自己哭得狼狈不堪的样子而不安,面对空空的客厅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夫人说晚饭的时候再见面,老爷还没有回来。”Simon适时地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夫人在家里?”提问的是顾尧。   “奶奶在家的,刚刚她还陪熠儿在客厅。”回答的是顾熠。   蒋凝垂下眸像想着什么,顾尧怕她多想,把她拉近。   “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蒋凝眨了眨眼,对他一笑。   “那我先陪熠儿上去换衣服,他刚刚摔倒衣服有些湿了。”   “去吧,不过换完衣服回房间休息一下,你在飞机上都没怎么休息。”   “回房间?”回哪个房间?   “嗯,我们的房间在三楼,走道最尽头那间。”   如果蒋凝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顾尧的房间。   “这两天我和熠儿睡。”   顾尧眉头一皱,却没说什么,牵着两人就上楼去了。   顾熠的房间在二楼,就在他父母的隔壁。进去后,两人自动自觉地分工,蒋凝给顾熠脱去外套毛衣,顾尧就去浴缸放热水。   等顾熠进去洗澡时,蒋凝想跟着进去,被顾尧拉住。   “熠儿马上就5岁了,他懂自己洗澡。”   “我好久没给他洗过澡了……”现在她只想和他亲近些再亲近些。   “他连我都赶出浴室。”说着也不由她多说,拉着她就往床边坐下。   “等一下熠儿洗完澡该去学小提琴了,我们给他换好衣服就回房间睡觉。”   现在是苏黎世下午4点,其实已经是北京时间10点,她已经连续十几个小时没闭过眼。   “那我在这里睡。”   蒋凝拍拍顾熠的床,2米宽大床,睡他们两个没问题。   顾尧抬眼扫了一下浴室的门,紧闭着没有要打开的声响。   长臂一伸,将人抱在怀里就低头吻下去,蒋凝惊讶后怕顾熠随时打开门,挣扎着要推开顾尧,她越推长臂却环得更紧。   舌在她口腔里匆匆扫了一遍,离开时在她唇上惩罚地轻轻一咬,惊得蒋凝一声闷哼。   “你每次一见到熠儿就不要我了。”   从见到熠儿起她的眼里心里哪里还有一点他的位置。   蒋凝被他吻得有些气喘,听到他的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在机场里只是说说,怎么见到顾熠他则真的吃起醋来。   有些好笑又有些害羞。   “你瞎说什么?”   “不是吗?白天粘着他,连晚上也要陪着他。”   这次蒋凝是真的被他气笑了。   “你认为我不去你房间睡就是为了粘着熠儿?”   “不是吗?”   蒋凝忍不住瞪他一眼。   “在你父母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我去你房间睡好吗?”   加上这人一抱着她,难保会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剩下的画面蒋凝都不敢往下想。   “我事先没和你说,这次回来我没想着要听我父母的意见,如果他们说了你什么,我们就带着熠儿离开,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当初他也是这样的态度带着熠儿回来的,同意了就是爷爷奶奶,不同意也仍然是爷爷奶奶,只是称呼的意义不一样而已。   “你不要说这些话,我并不想你这么做,如果这就是你处理方式,那你让我来处理。”   “你想怎么处理?”   “你让我想想。”   顾尧想起母亲刚刚连见也不见的态度。   “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交给我就行。”   看着顾尧有些动怒的模样,蒋凝放软了身子贴向他。   “如果我想喊他们做爸爸妈妈呢,你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吗?”   蒋凝这个想法出乎顾尧意料,讶异地低头看她,她眼中的真诚让他心一动。   恼意消散,取而代之是满心的柔软,在她眼上轻轻一吻。   “想好什么时候嫁给我了?”   蒋凝却无辜地摇摇头。   “你父母不见得什么时候能接受我。”   将人抱到腿上,顾尧才开口。   “我有个方法。”   蒋凝半信半疑看着他。   “什么方法?”   顾尧挑眉一笑。   “先斩后奏。”   蒋凝就知道会是这样。   “想得美!”   在顾尧还想据理力争的时候,浴室的门被拉开,蒋凝猛地从他的怀里跳起来。   “爸爸,妈妈。”   顾熠像什么也没看到向两人走来。   蒋凝还有些心跳加速,顾尧则面不改色地拿起衣服递给顾熠。顾熠接过衣服没像往常那样自己穿上,而是递给了蒋凝。   “妈妈,你帮我穿好吗?”   顾尧奇怪地看向顾熠。   “你不是会自己穿衣服吗?”   顾熠点点头算是回答顾尧,但还是贴到蒋凝腿边。   “妈妈,你愿意帮我穿衣服吗?”   这一问,问得蒋凝和顾尧都目瞪口呆,顾熠这是在撒娇吗?   “愿……愿意。”   蒋凝接过衣服,顾熠则牵着她在床边坐下。蒋凝这才看清,只是穿衣服,顾熠眼中竟闪着期待,他也是希望能和她更亲近吗?将衣服打开,一件件为他穿上。衣服的标签显示,他已经换了两个号了,是啊,刚刚抱着他才发现,原来她一只手已经无法稳稳地将他抱住了。   因为一只手无法用力,蒋凝穿得很慢,顾熠乖巧地安静等着她。而从刚刚开始,顾尧则一直默不出声地坐在一旁盯着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要帮助她。   同样是目光,一侧是清澈如水,一侧则是她无法回视的灼热如火。只能低头看着顾熠,他很乖地配合着低头伸手,等衣服穿好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顾熠却粲然一笑,踮起脚在她右脸亲了一下。   “妈妈很棒。”   蒋凝还没反应过来时,左侧一个阴影袭来,然后左脸颊温温的一触。   “老婆很棒。”   蒋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看向顾尧,脸颊升温地只看到顾熠薄薄的小嘴唇若有似无地翘了一下,而她还没看清,顾熠已经转身离开。   在打开门的同时,他像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问蒋凝。   “妈妈,你这几天会陪熠儿睡的,对吗?”   这次蒋凝和顾尧终于确定,他们家儿子是听到什么了。   等门合上,蒋凝拉过正笑得宠溺又无奈的顾尧。   “你说,你这一年对我儿子做了什么?”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又乖巧的熠儿,现在怎么让人有一种腹黑的感觉。   顾尧也觉得无奈,这一年他是让顾熠有些担心了,他突然就长大了一样,只是在长大的同时怎么冒出了一些腹黑的苗头。   搂过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总有人要和我抢你?”   看来要把她拐去房间是不行了,多了个小情敌,他才是最不愿意的。   虽然没有去顾尧的房间睡,在熠儿房间蒋凝被顾尧抱着吻了好一会,最后是蒋凝理智地将他推出房间她才能好好休息。   但只是梳洗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蒋凝没有休息就下楼了。客厅和饭厅空无一人,循着声音,蒋凝在厨房了看到一个身影,看了好一会才认清。   “李妈。”   李妈转过身看到蒋凝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将她抱住。   “回来了。”   没有问她去了哪里,没有问她回来后所做的一切,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过来,只是一个拥抱,一句回来了,就像迎接出了一趟远门回家的女儿,温暖得让蒋凝想落泪。   “谢谢你。”   李妈放开蒋凝,低头抹了一下眼泪,将蒋凝拉到琉璃台。   “想吃什么,和李妈说,今晚我给你做。”   蒋凝抱了一下李妈。   “回家你给我做好不好?今天我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   顾尧睡醒去顾熠房间找蒋凝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虽然知道她不会再不告而别,心还是慌了一下,下楼的脚步加快眼也迅速扫了一遍客厅和饭厅,最后厨房,却没有人。拔腿就要冲上楼去拿电话,这时大门被推开,那个他在寻找的人正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牵着顾熠进来。   蒋凝笑着抬头,却见到站在楼梯上,喘着气紧紧盯着她的顾尧,一时有些奇怪,他看着她的目光怎么那么复杂,像有暗涌在翻滚。垂眸一想,像明白过来。放开顾熠和手中的购物袋,走向前将他抱住。   “我有发微信给你的,你是不是没看见?”   顾尧一直屏住的呼吸这才放松下来,抱住她,唇贴在她耳后的肌肤上。   蒋凝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的双臂有些颤抖。   “你和熠儿在这里,我哪里也不会去的,相信我好吗?”   顾尧不再顾忌顾熠,大掌抚在她脸侧用力吮吻,蒋凝也没有推开他,抓住他的上衣紧紧抱住他。   放开她,顾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李妈带走了,想起她刚刚拎着的购物袋。   “去买什么了?你懂路吗?”   “李妈带着我,买了什么你等一下就知道,先别问。”   见她要往厨房去,拉住她。   “去厨房做什么?”   “答案同上,你等一下就知道。”   熠儿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给他分配任务。   “你带熠儿去换衣服,马上就可以吃晚饭了。”   这次顾尧想抓住她却没有成功,想着厨房里有李妈,也随她。   顾尧在带顾熠回房间的时候目光在父母的房间停留了一会,然后一边带顾熠回房间一边问道,   “熠儿,奶奶有和你提过妈妈吗?”   “有,她问我恨不恨妈妈。”   “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和爸爸都爱妈妈。”   顾尧赞扬地轻拍他的小脑袋,却问,“你是故意让妈妈在你房间睡的吗?”   顾熠很坦然看向自己的父亲。   “难道妈妈说的不对吗?”   在顾尧还在思索着顾熠指的到底是哪一句话时,顾熠开口,   “无论爷爷奶奶事前是怎么看妈妈的,努力营造第一印象也是很有必要的。”   顾尧一愣,他家儿子的成长真是越来越脱离他的预期,不想顾熠继续说道。   “爸爸,你不要一遇到妈妈的事情就变得不像你。”   顾熠眼中的认真让顾尧疑问。   “熠儿不喜欢现在的爸爸吗?”   顾尧的问题让顾熠思考了两秒。   “没有不喜欢,只是,”他盯着顾尧的脸,在判断这话该不该说。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些笨笨的。”   顾尧闻言脸一僵,但随即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愧是蒋凝的儿子,这世上说他笨的人,除了蒋凝,就她儿子了。   顾尧蹲下身,说了一句让顾熠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的话。   “以后,当有一个女孩让你变得不像你,你记得不要放手,不要错过。”   顾尧带着换好衣服的顾熠出来时,隔壁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门突然打开。   黎曼穿着简单的连衣裙,就像日常在家里的模样。   “奶奶。”   “妈。”   目光扫过父子俩,点点头。   顾熠突然松开顾尧的手,走过去牵起黎曼的手。黎曼的目光停在顾熠牵着她的小手,再抬头扫向顾尧,没说什么牵着顾熠下楼。   来到客厅,黎曼轻轻扫视了一遍,眉头一皱正当想张口问什么,一个身影在厨房里出来。   蒋凝刚把一切准备好,正想去找父子俩,就看到客厅里的三个人。   顾尧见蒋凝有些无措地顿在那里,走过去温柔将她散在脸颊旁的一丝乱发别到耳后,用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不怕,我在。”   然后拉着她走到黎曼面前。   “妈,这是蒋凝,我的未婚妻,熠儿的妈妈。”   和顾尧纠缠多年甚至有了顾熠,但这是蒋凝第一次见到顾尧的家人。   “阿姨好。”   有些人就是能不负韶华,例如黎曼,即使已经是顾熠的奶奶仍是有让人赞叹的美貌,顾尧长得并不像她,但细看又有一些她的影子。   从她在厨房出来,黎曼就一直看着她,没有故意地视而不见,但也没有友好地问候。在庞大的家世背景下养成的审视人的目光,有着一种无声的压迫力。蒋凝却想到机场上顾尧说的话,他的父母都是那种让人生畏的人物,他却做着那些自以为胜利的小抗争。想到这,蒋凝的心稍稍放下,唇角和眉眼间有一丝丝笑意,看向黎曼不再那么拘谨。   这时门口处传来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身旁两个声音交替响起。   “爸。”   “爷爷。”   蒋凝想,顾尧的样子更多是遗传了他的父亲,高大刚毅,只是顾天是一种不怒自威的凛然,而顾尧是拒人千里的冰霜。   “叔叔好。”   顾尧是说过会带蒋凝回来接顾熠的,所以顾天看着她的目光里没有疑问,奇怪的是连一点审视的意味也没有。   顾舜要在春节前一天才来瑞士,所以等顾天换了衣服下来,大家往饭厅去。   当看到桌上的饭菜,顾尧讶异地将蒋凝拉住,蒋凝则是轻轻回握他,将他拉到位置上。   大家安静地吃着饭,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吃到最后,大家都差不多吃完,黎曼问李妈。   “李姨,今天的菜是你煮的吗?”   “夫人,这一桌的菜都是小蒋煮的。”   下午在厨房里,蒋凝要李妈帮助她的事就是告诉她顾尧父母喜欢吃什么,然后帮她处理食材,煮的部分则她亲自来。   当看到饭桌上都是她和顾天偏好的菜式时黎曼便有一些疑惑,吃到第一口她更是疑问,然后看着顾尧和顾熠突然增加的饭量,她才大概猜到了。食材和做法都是挑他们喜欢的来做,只是意外地,做出来的味道竟不偏不倚刚刚好。   再抬眼,看着儿子和孙子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旁,那样紧紧护着她的样子,连平时并不亲近人顾熠,也为了蒋凝主动去牵她的手讨好她,黎曼再一次暗自叹了一口气。   自成年,她和顾天几乎没有过问过两兄弟的事情,感情的事更是,所以即使顾熠都出生了,她也没有去过问顾熠的母亲是谁。直到两个月前,顾尧拜托她照顾顾熠的时候,他的憔悴和消瘦才让她去调查了蒋凝的一切。他们之间的分分合合是是非非全部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在她的面前,一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在顾尧说要带蒋凝回来的时候,她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你的手不好,家务事情以后交给帮佣就行。”   说完,还没等蒋凝反应过来,黎曼已经离开了饭桌。   而一直安静的顾天只对顾尧说了一句,过完年再走,也回了房间。   感觉到左手传来的力度,蒋凝转头看见顾尧同样惊喜的目光。   “不是你吗?”不是他事先对他的父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顾尧摇摇头。   这样的结果太出乎她的意料,她甚至一句争取的话都还没说。   小心翼翼地过了几天,蒋凝才终于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黎曼不说与她多亲近,却会要求她陪同一起去购置过年的物品。而每一顿晚饭她还是坚持做,黎曼虽然说不需要,但是每次吃到蒋凝总能看到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在除夕夜里,在给顾熠压岁钱的时候,黎曼将手中另一封红包递给她,一句岁岁平安让蒋凝没控制住落下泪来。   为这句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的岁岁平安,为此刻起她将拥有的一切,爱人和家人。   在这个远离中国的国度,没有春节气氛单薄,吃过晚饭各自便回到各自的房间,顾熠没有撑到倒数已沉沉睡去,蒋凝却迟迟没有睡意,   伸手轻抚顾熠熟睡的脸,这个曾经只有倚靠在她怀里才能熟睡的人,如今已经是一个到她腰间的独立大男孩了。   小小一张脸就像某个人的缩影,又渐渐有别于某人。   如果每一对伴侣都要有一个定情信物,那她和顾尧的无疑就是这个大男孩了。他们的开始就从这个生命诞生开始,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相离相逢,一路伴随着这个生命永不停歇的生长。   这么想来,她和顾尧,够久了。   轻轻起床,蒋凝打开她的行李箱在里面拿出来一个文件袋,这是在来瑞士前她放进去的。   来到顾尧房门前,门缝处透着光亮说明他还没睡。是的,怎么可能睡了,5分钟前这个人还在微信里向她讨要新年礼物。   将文件袋靠在门上,躲在楼梯的拐弯处才给他回微信。   “新年礼物就在门前,请查收。”   然后一分钟不到,蒋凝就看到房门被拉开,他四处张望没有留意脚下,直到一脚踩上文件袋才发现。他有些失望地拿起地上的东西,然后关上门,语音随之发来。   “我还以为礼物是你。”   蒋凝笑,回他。   “你打开看了吗?”   “没有。”他的声音没有收到礼物的愉悦。   “那你打开看看啊,你或许会喜欢。”   “不看也知道是什么。”   蒋凝有些意外。   “你知道是什么?”   “是GY的股权转让书,对吗?”   蒋凝一愣,这个男人是有多了解她。的确,这是来瑞士前,她让许伊清准备好的转让书,这是他一手创立的事业,她想他多少是欢喜的,却怎么是这样失望。   不过接下来的事,他可能想不到了。   走出楼梯再次站在他房门前,低头看着手中的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好一会,想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恨,他的爱,直到手指轻轻一点,将电话拨出去。   电话铃声在房间里传来,一直响着,没有人接听也没有挂断,蒋凝不急,就在门外一边听着一边等着。   在她以为电话要因无人接听而断开时,铃声停了,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没有出声,只是轻微的呼吸声证明他正在听。   “顾尧。”   一句话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但电话没有被挂断。   蒋凝鼻尖微微泛酸。   “如果我说这是我的聘礼呢?”   急促的呼吸即时停住,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由慢到快,由远到近,然后她面前的那扇门‘忽’地被拉开,门内的人握着放在耳边的电话,一瞬不瞬地目光紧锁着她。   在他开口要说什么前,蒋凝对着电话说,   “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正文结局就到此了,小坑坑填满咯~~有两个小番外,和正文没有什么大关联,所以看心情放不放吧,哈哈哈哈,就任性了,谁让大家一直不理我。 其实小安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收藏和评论对我来说会带来什么利益,只是我想,每一个用心写东西的人,总希望得到回应,好的坏的,有人与我说说。 在构思下一篇文的提纲了,挑了我喜欢的青梅竹马题材,不会一帆风顺,我喜欢误会和曲折,如何?大家有什么建议吗?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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